也已站起身的左撇子上前取走黄黑皮手中的水囊, 递给咸毓和蓝景两人说道:“我做主了,这两水囊也赠与你们了。”接着便顺势问道,“不知你们可有想好今后去何处?”
咸毓和蓝景相视一眼。他们的确问到了信息后就可以走人了。
而眼前的三人正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希望他们识趣些, 不要赖上他们了。
咸毓从未被人这么嫌弃过, 只觉得新鲜, 她忍着笑意问道:“要不让我们上山看看,是否有干得动的活儿?”
络腮胡当即就拉着黄黑皮后退一步, 嘴上嚷嚷了一句:“你就别逞能了。”
咸毓眨眨眼:“真当不试用几日?”
连左撇子都后退了一步:“我们山头如今不缺人了, 日子过得又清苦,几位还是另谋高就吧。”
他们不仅不缺人,还怕“丢了人”。
开什么玩笑, 这几个可是侍君馆里出来的!眼下瞧着仪表堂堂的斯文样,谁又知他们实则有的是狐媚子功夫在身上。若是收留了他们留在山头, 自家的娘子都要当心被拐了。
由于咸毓在人前说得太过于逼真,导致蓝景险些都以为义兄真看上这山头了,直到他两转身往回走时,他才瞥见义兄的脸上露出了忍不住的无声偷笑。
等到他们两人走到不远处的楚蔽面前时, 再一回头, 却发现那三人竟然已经一溜烟地跑上山了。
这也太过于对他们避之不及了。
蓝景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难不成我们长得像豺狼虎豹?”
咸毓噗嗤一笑:“我可一点儿都不像。”
楚蔽接过她手中的水囊, 打开口子后递还到她手中, 淡淡说道:“原以为这些人不通礼数。”
没想到还挺能拐弯抹角拒绝人的。
咸毓接过水囊问道:“你不喝吗?”
楚蔽只回了两个字:“你先。”
咸毓闻言看着自己手里另一只水囊。
他们现在只有两只水囊, 这一只当然是分给蓝景的了。
她毫不犹豫地递给了蓝景,说道:“蓝弟, 此去路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水源, 你喝水时莫要大口, 小口反而更解渴, 还能省着些。”
蓝景一时触动,张了张嘴,一个往日里伶牙俐齿的小郎君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唯有默默接过了水囊。
“你未免也太过于关照他了。”一旁冷漠围观的楚蔽冷不丁说道,“你又不是他阿娘。”
他头一回说得这么直白,蓝景吓得都回过神来,连忙回道:“阿兄们对我的好我永生难忘!”
楚蔽收回目光。
他倒是宁愿这小子早些忘了与他们这一段邂逅呢。
咸毓喝了两口水后,就忍住递给了楚蔽,她这才有空回蓝景的话:“我都说了,我们之间客气个什么呢。你也渴了吧?快先喝水!”
她说这话时,一旁的楚蔽接过她喝过的水囊直接仰头也喝了两口。
蓝景也连忙打开水囊盖子,狼吞虎咽般的喝了一口,才勉强止住了口中的渴意。
这时咸毓已经说起了正事。她怕再拖下去她要把刚记进脑子里的内容给忘了,于是感觉就朝楚蔽背了起来。
等她一口子背完所有之后,一边喘着气一边却瞧楚蔽的眼角闪过一晃而过的笑意。
他这是何意?咸毓不解,难道她转述的时候背错了?
咸毓显然是根本就不认知这里,甚至也未曾听闻过。这一点何止楚蔽听出来了,连蓝景都听出来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楚蔽和蓝景两人三言两语间讨论起了这边位置。
而她听业听不懂,索性抱着水囊坐在了懒马边上。
懒马嘴前的鲜草也吃完了,眼下它也有点儿渴,所以当咸毓刚坐下后,它就勉为其难地弯着脖子,想要拱咸毓的脚。
咸毓一愣,她还没被这么大一只拱过呢。
她低头,试着问道:“你是不是也渴了?”
她这纯属瞎猜,但问出口之后,竟然觉得自己猜的挺有道理的。
但她觉得懒马又不会听懂她的活,所以她也没接着确认,而是直接大方地打开水囊盖子,在懒马脸侧咧着的嘴角附近小心翼翼地浇了一些水上去。
一旁的楚蔽自然是注意到她这番动静了。
他见不得那懒马竟然有被她亲手喂水的待遇,于是冷冷地收回了神色。
眼不看为净。
而他面前的蓝景此时却无瑕顾及周遭何样了。
他正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终究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变端。
坐在地上的咸毓见懒马好像喝得挺欢,正笑着问道:“你还要吗?”
这时就感到自己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抬头一看,就看见楚蔽冷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他状似自然地回道:“那我便再喝一口吧。”
说着,他就弯腰取走了咸毓手中的水囊。
看着懒马直瞪眼,不甘心的头都快要仰起来了。
咸毓:“……”
楚蔽此时心情颇好,不会真跟一匹马斤斤计较,而他的所作所为也合情合理,眼下两人才一个水囊,自然是得紧着用,怎能娇养一匹马呢。
不然,它就找另一只水囊的主人去呗。
可是不巧,那小子这回是真要走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蓝景一步一顿地走到咸毓面前,低声喊了一声:“阿兄。”
咸毓坐下后又暂时懒得起来了,所以她仰头看着头顶上方的蓝景,毫不知觉地问道:“嗯?你们商量出这里的位置了吗?”
说着她也看向了楚蔽。
楚蔽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水,然后低头把玩起了水囊。
这样子却也不像是逃避问题,反倒是已经胸有成竹似的了。
咸毓见了后,也跟着不会没有任何担心。
然而此时的蓝景却艰难地说道:“阿兄,我和阿兄已经认得路了。”
咸毓面上一喜,这是好事呀,她回道:“那我们再休息一会儿便上路?还是即刻启程?”
可蓝景此时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雀跃之色,而是显得有些艰难地缓缓说道:“我……我的去处在另一头。”
说着,他微微指了指自己的身后的方向。
咸毓一愣,问道:“啊?你走错方向了吗?”
蓝景僵硬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嗯。因此……”
咸毓这时当然也已经明白了,此时此刻的蓝景,应该是要和他们分道走了。
因为他总不可能继续跟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吧。
蓝景垂下双眼。
他其实方才在心中并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在他得知他和义兄们竟然是两个相反方向的去处时。反正他已经走失了多日,反正他的玉佩都不在身边了。
可是眼下义兄满脸都是为他着想的神色,他竟然不敢说出胡闹之言。
曾经的蓝景最不缺的就是胡闹的胆量了,他还从未认真懂事乖巧过。
但是短短这段时日里,他与两位义兄相见恨晚般的相处得极为美满,让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兄弟之情。
他知道自己不知足,但也明白自己该知足了。
一旁的楚蔽走开一步,同时还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懒马。
这懒马也该起来了。
可这家伙竟然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慢吞吞的起来。
楚蔽撇开一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离别伤感之情的蓝景不顾,心中倒是有些后悔给这马取名为“蓝马”了,也不知她日后会不会因此而怀想这臭小子?
懒马一爬起来,咸毓也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地上的尘土,主动朝蓝景笑道:“瞧你,怎么耷拉了一张脸?”
她当然并非和楚蔽一样毫不伤感,只是心中那淡淡的情绪,她也不想在蓝景面上表露出来罢了,不然蓝景已经满脸低落了,难不成他们两人一起加剧这一份舍不得嘛?
见蓝景不说话,咸毓只能接着安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阿弟,我们日后也能书信往来的呀。”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对自己和楚蔽未来是否会居无定所而不确定。所以的确眼下若是要报出一个家庭住址,他们两竟然也回答不上来。
于是咸毓连忙补了一句道:“或者我们相约一个时间地点,等日后再相见?”
而这厢的蓝景也正以为义兄误会他不肯报出联系的住处,可他如今实则也有些为难,于是他踌躇了片刻后,还是只能如实回道:“阿兄,我此去也不知会是如何的收场,那我们定个日子吧?”
“好呀!”咸毓爽快地答应了,她眨眼想了想,“那就年前年后如何?”
过年那时候热闹些,考虑到蓝景或许有自己家人要陪同过年,而她和楚蔽自然是随时有空了,所以定在过年前后也不错。
咸毓看了一旁的楚蔽一眼。他虽然连日里有时会不喜蓝景在身旁,但也不是那种极为厌恶的态度吧。
而咸毓当然是真心结交蓝景这个朋友的。这是他们跑出来之后第一个患难与共的朋友,就算一开始只是不谋而合的相识罢了,但之后咸毓可不是什么虚情假意的态度。
她也不介意日后若是能见上一回,也是可以的。只要不是来往密切,她和楚蔽的敏感身份应该还置于会牵连蓝景吧?
蓝景闻言,点头如捣蒜地回道:“好!阿兄,那便那时!”
他的脸上终于来了些精神了。
咸毓招呼楚蔽,让他过来一起商量到时候过年小聚的地址。
因为她是对各地都不知,所以最后还是楚蔽和蓝景敲定了位置。
越过正空的太阳不知何时慢慢往西向偏了过去。
下午的日头晒得扬起头的咸毓眯上了眼睛。
她眯眼看着蓝景朝他们道别。
然后她站在原地,看着这义弟一步三回头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咸毓手掌盖在双眼上方,朝远处的蓝景喊道:“蓝弟!”
蓝景浑身一震,瞬间转过头来。
咸毓拉着一脸冰冷的楚蔽跑了过去,便跑边说道:“我差点儿忘了还有话要说。”
刚才蓝景道别的时候太过于伤感,她呆住了没反应过来。
蓝回过神来。
有那么一刻,他恍惚间真想不顾一切地和两个义兄一道浪迹天涯了。
但是他也知道,义兄们也是去探亲的,而他们双方探亲之地并不顺路。
咸毓迎着转身退回来的蓝景又跑了几步路,边喘着气边抓紧时间说道:“你往回走可得避开那座城。”
蓝景感动地点头回道:“阿兄,我晓得的。”
咸毓看了看脚下几乎有些烫脚的路,接着抬头眯着眼说道:“等你路过哪里可以买马的坊市,也买一匹马吧。”
不然他再一直这么步行下去肯定要中暑的。
蓝景点点头,乖乖回道:“多谢阿兄的好意,可是我……”
他如今真是身无分文了,只能抓紧脚程先多走几步再说,之后的事只能再看着办了。
咸毓立即回道:“我知道你想说你没有钱。”
说着她转头扯了扯一旁沉着脸的楚蔽。
蓝景不解,不知义兄这是何意。
咸毓也来不及解释了,她踮起脚凑到楚蔽耳边,轻声问道:“你有没有私房钱?”
楚蔽侧过脸来,面色不改地回道:“并无。”
“哎,你……”咸毓再次凑到他耳边快速说道,“你们男人不都有私房钱的吗?”
楚蔽垂眸,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希望我有?”
前面的蓝景看着两个义兄在打哑谜,也不敢问发生了何事。
接着又瞧着两人对话了几句之后,一脸镇定的义兄竟然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然后,蓝景见义兄竟然从腰带中扣出了几个铜板,面色冷峻地丢给了他。
蓝景连忙将水囊夹在腋下,双手接住了铜板,嘴上也及时说道:“阿兄,过年相见时我必定还你!”
“不必了。”楚蔽冷冷的回道。垂眸系起了腰带。
他不仅希望这臭小子不必还钱,甚至还望能过年不见面更好呢。
咸毓在一旁捂嘴笑着和蓝景说道:“这些够吗?你阿兄只有这些了。”
蓝景连忙点头:“够了的!”
实则这几个铜板在坊市里应该只能买辆驴车,但他自然不会再多言这些小事了。
一来一回,蓝景心中的离别悲切之情更盛了,但于此同时他也更加能掩饰自己的伤感之情了。
泪两行的模样他是没脸面露出来的,因此他此时的语气便成了一脸正色中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哽咽,他郑重其事地站直了身子,说道:“那阿兄,我走了?”
“嗯,”咸毓点头道,“我们也要走了。”
不然后头那匹懒马会不会又站不直了。
蓝景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朝二人说道:“山高水长,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说:
蓝景:呜呜呜T-T
楚蔽:哈哈哈^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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