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景再次转身离别, 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在他再三回头时,咸毓朝不远处的他挥了挥手,然后也拉着楚蔽转身往回走了。
相比起来,蓝景比他们两人更加不舍些。而咸毓没有太过于依依惜别之情, 那是因为她真想着等到过年之时, 他们能和蓝景再聚上一聚。
不过那都是冬天时候的事儿了, 现在还是大夏天,这么早等起来也没必要。
也希望到时候她和楚蔽能够安顿下来了吧?
咸毓想着想着, 就转头看了并肩走的楚蔽一眼。
楚蔽正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此时也缓缓开口说道:“平日里也没见过你处事如此周到,连买一匹马都如此缜密地替他想到了。”
咸毓顿时有些失笑。蓝景都已经走了,他怎么还开始算起账来了?
“钱不是你给的么?”她笑着说道。她还没问他怎么竟然真的有私房钱呢。
不过她当时也是孤注一掷, 心里根本没有底,只是希望楚蔽或许还有点儿闲钱在身上能接济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又没代步马车的蓝景, 没想到他真的有“私房钱”。
方才过于匆忙,咸毓当然来不及问他这些,但眼下她也懒得问了。例如他先前竟然藏了几个铜板在腰带上的这件小事。
可楚蔽却自己主动说了起来:“这些钱也是你的,你忘了?”
不然他为何脸色如此呢。
因为排算起来, 属于她的钱她自然有置喙的权力, 她想赠与那臭小子买马用, 他便只能交出来了。
咸毓一怔, 想到他是一个已经没有任何身家的人了, 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笑着说道:“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
“是么?”楚蔽撇过脸来, “那若是我不愿给他呢?”
咸毓一噎。不过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蓝景此时应该已经走远了, 难道他还翻脸不认人地去把那几个铜板追过来吗。
两个人走到站没站样的懒马身前时, 咸毓转而问道:“那你还有吗?我正想买些女装呢。”
楚蔽一派从容地告诉她坏消息:“唯余的那丁点,方才不都拿出去了么。”
咸毓:“……”
他一定是故意的。这样好让她懊悔,刚才不顾一切的把那些最后的钱籽儿都给转手蓝景了。
可她又不相信地追问了一句:“你真没了?”
楚蔽闻言直接敞开了自己的双臂,示意她检查。
咸毓秒懂,但也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笑着问道:“你不怕痒吗?”
说着,才上前伸手在他的腰带上摸了起来。
她摸得可认真了,一点点按过去,就是希望能摸到剩下的铜板、有一个两个的都是好啊。可是等她摸了一圈之后,确是一无所获。
“可检查完了?”楚蔽在她头顶出声问道。
她再检查下去,一旁的懒马都不知道他们两赖在此处作甚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山头的那些人会不会窝在暗处,所以他们两人自然是也得及早动身继续往前行了。
咸毓还是有些遗憾的,她和牵着缰绳的楚蔽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嘴上碎碎念着:“早知如此,我也藏些钱在身上了。”
因为当初他们两人到达黑店的那一晚是对方“收摊”之夜,所以他们两人躲过了被搜刮身子的步骤。要是那时候她身上也带着钱,如今也不会如此两手空空捉襟见肘。
不过咸毓也知道按照近日里的经历自己八成也省不下多少钱,如果她有不少钱的话。
楚蔽本以为她终于后悔把最后丁点的钱赠与那蓝景了,没想到她直接后悔到最初的原点了。
但他也不会真故意挖苦她,而是柔声安慰道:“等回去之后,便能买了。”
咸毓惊讶地转过头来:“咦?那日我说要换回女装的时候,你不是有些不赞成吗?”
怎么现在变了?
楚蔽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官道尽头,回她道:“我何时不愿了。”
先前当然是不想多此一举地让蓝景那厮知晓她这个秘密,因此才显得有些不情愿的,而其实他自然是依着她。
如今那臭小子也终于不在了,她想如何,自然都是方便的。等日后到了卖成衣的铺子时,他们卖便是了。
咸毓此时的心情也不错,她虽然也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一会儿肯定又要口渴了、毕竟他们两人刚才也只有喝了几口水而已,可她眼下走起路来的步子却格外的有劲。
或许是被关在侍君馆好几日出来后的重见天日,使得她看什么都有大好的心情,甚至连方才那几个本来要对他们打劫之人,她都觉得眉清目秀呢。
眼前的官道上一片荒芜,她也好似看着山清水秀的兴致一般,浑身上下展露出来的都是轻快的心情。
楚蔽不能理解她为何此时又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
她甚至都没喊累了,而是跟着他一直步行。
而且关键是她竟然至今还未出声问过,眼下他们往哪里走。
楚蔽想着,她大抵是真没想过这些。
所以又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瞧着她的体力终究是会有告急之时,便主动停了下来,转头问道:“要上马么?”
咸毓正闭嘴不说话呢,不过她人也不是很累,他这么一问,她先想到的便是:“你我换着骑吗?”
不然又是她一个人坐一路的话,她其实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虽然坐在马上的确很惬意,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一直步行吧?她又不是把他当马夫使。所以除非他们两人都能换着休息才行。
楚蔽微微摇头,淡然回道:“我与你一起。”
“啊?”咸毓闻言惊讶。
这比他说他只让她一个人骑都令她惊讶了。
她转头担心地看向一旁的懒马,接着问他道:“这行吗?”
昨晚在那暗市的摊位里时,咸毓就觉得懒马是那几匹病恹恹的马中最不行的那一匹了。
让它驮一个人的时候,她都已经觉得是一种意外的惊喜了,而眼下楚蔽竟然还提出让它一口气驮两个人?
这是咸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甚至听了之后都仍然不敢设想。她只觉得懒马应该是做不到的吧?
楚蔽也不再解释,而是让她直接上马。
咸毓当然仍是迟疑,她再次问道:“你确定可以?”
“你试试便知。”楚蔽脸上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样子。
就是因为他的表情如此,咸毓也终于相信了一些。
但她难免还是有些紧张,面朝懒马,慢吞吞地准备上去。
岂料这时身后的楚蔽忽然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双手握住她的两边腰侧一把将她抱了上去!
咸毓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爬上马之后,才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看他。
她以为她会是像先前那回一样,借用一下他扎的马步,爬楼梯似的爬上去。没想到他手劲这么大。
这时,头顶偏西的太阳光迎面照了过来,咸毓也忽然意识到,他们或许真的得动作快些了。如果再一直靠步行下去,也不知道还得走到什么时候。
她缓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地问楚蔽道:“那你坐哪儿?”
她这句话对于楚蔽而言毫无新意。
他坦然回道:“我坐马上。”
说着便一跃而起,在咸毓满脸震惊的刹那,他的身子也坐到了她身后的马背之上。
咸毓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但还不忘查看自己身下的懒马如何了。
懒马可别撑不住他们两啊。
如果真是如此,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伤。
她这幅自顾无暇还一脸认真的模样颇为逗趣,楚蔽在她身后勾了勾唇,耐心地问道:“它可安好?”
咸毓认真观察了一番,感觉懒马像是一点儿都没事的样子,甚至在他们两人都坐上马背之后,也没有丝毫前后的变化。
这匹马竟然真的能够支撑两个人的负重。
“它……好像是好的,”咸毓在前面谨慎地回道,“但眼下只是站着呀,也不知他会不会行动不便?”
她身后的楚蔽忽然展臂一伸,两只手臂包抄过她的身躯——他动作连贯地拿起前头的缰绳、不由分说地一挥缰绳、双腿夹住马肚子、扬声一呵:“驾!”
“啊!”咸毓一个措手不及。
她身后的楚蔽就忽然启动了身下的懒马。
在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和人共骑一匹马。
和人共坐一辆车她曾经经历过,和人共骑一匹马她是一点儿都没经验了。
一时之间,咸毓的大脑都几乎宕机了,整个人完全愣在了马上。
再也没能说出话来。
其实楚蔽料到她会如此,但他方才也不再陪着她再做停留,因为他也了解她这人做事本就缓慢,若不心狠“赶鸭子上架”一回,也不知会被她拖到什么时辰。
眼下看来,他方才促成她的上马动身,亦是正确的方式。
当然他也是知晓她至少会骑马,因此才敢这么做。眼下身前之人除了有些惊慌未定之外,也并未出声阻止他。
不过懒马还没跑一会儿,咸毓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在大太阳下的风中有些凌乱地喊道:“怎、怎么会这样?它、它们……”
她简直都快要语无伦次了。
左右两边官道以外沿途的风景急速从她的视野中往后略过,她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这让她彻底惊诧地不知如何应对了。
楚蔽当她是紧张,才不知是在说何意。于是他腾出一只手,主动环住了她的腰身,在她耳后沉声问道:“可还好?”
咸毓浑身紧绷。也不知是因为在马上,还是因为被他一直手抱住了。她回的话也是如此的凌乱:“我……你……它……”
她的反应速度竟然都赶不上身下懒马跑起来的速度。
她眯起了双眼,并不出于天空中的骄阳刺目,而是扑面而来急速的风,使她都睁不大自己的眼睛了。
因为脑子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咸毓愣是稀里糊涂地又坐了好一路,等到她真的有些坚持不住的时候,她也没有逞能,连忙在前面说道:“楚蔽……我们停一下……”
楚蔽在她喊出他的两个字时,便立即拉停了马。
懒马顿时停下了狂奔的四肢,转变成缓速直至停歇下来。
楚蔽在身后问咸毓道:“可是想下去?”
咸毓人还是懵着的,没反应过来:“啊?”
楚蔽以为她真出了何事,于是立即翻身下马,他双脚落地之后,便伸手将她从懒马的背上抱了下来。
他仔细察看她的脸色,发现她除了脸色有些泛白之外,好似也并未有惊魂未定之色,瞧着并非极度的不适。
他伸手擦去她额间的薄汗,低声问道:“如何了?”
咸毓松过一口气后,也立即回道:“我没事。”
她只是想停下来而已,然后再问道:“它……”
她伸手,朝楚蔽指了指一旁好像无事发生的懒马。只觉得十分陌生。
不过现在就算楚蔽不说,她也反应过来了。
咸毓一脸惊诧地问道:“它怎么这么能跑?寻常的马也是这个速度?”
方才的一切太过于突如其来了,是她满脸都是迷惑。
她并没有夸张,她方才坐在上面的体感,觉得自己仿佛像是坐在改装过的赛车上面,活活体验了一把超越赛车手的速度。
赛车手还至少戴个头盔防护镜之类的呢,但她刚才毫无防护的打头坐在前面,完全只有楚蔽那条环在腰上的胳膊可以充当安全带而已。
就算现在已经下了马,但咸毓的整颗心脏还是快速地跳动着,有别于淡定时的频率。
楚蔽看出她已意料道了,于是淡淡点头回道:“那摊主说了,这是西域的汗血宝马。”
只是当初他们似乎不怎么相信罢了。
实则那摊主卖的是真马。而当时不识货的过客是多数。
听到了预料中的承认后,咸毓再次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懒马。
她如果不是刚才毫无预料的体验了一把,她觉得自己还是说什么都不敢相信,这匹平时能躺着不站着的懒马、这位除了打过几个喷嚏之外还没叫唤过一声的家伙,竟然真的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咸毓的眼珠子都瞪大了,脸上慢慢恢复了血气,然后重新认真地打量起了懒马。
懒马也不知这二人为何又叫停了它,它干站在那里,对于咸毓大惊小怪似的打量也不予理会。
咸毓此时此刻当然是几乎相信了,但她见证事实得过于突然,此时也满是惊叹,眼瞧着还有许多话要说。
楚蔽走上前,和她说道:“你若还能坐,我们便路上说?”
眼下两人自然是赶路要紧。
他解释道:“若再快些,便能在天暗之前……”
“还能再快?!”咸毓立即问道。
她见楚蔽的神色并不有假,也只能快速说道:“那我坐你后面行吗?”
她嘴里小声嘀咕了起来:“坐前面的视觉冲击力太大,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这就是她刚才忍不住喊停的原因。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坐在驾驶舱里的飞行员,见识到了有别于普通乘客完全不一样的视觉速度。
楚蔽也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他闻言后并不挽留,颔首答应道:“可。”
说着,楚蔽便先翻身上马,坐在了懒马靠前的马背上,然后侧身朝下面的咸毓伸出了手。
缓过劲来的咸毓也伸手拉住了他,在她还在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后他一步爬上去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被楚蔽的臂力一带,她顺势手脚并用地成功爬上了他身后的马背上。
她连忙两只手都环住了楚蔽的腰际,以防自己一个人在后头摔下去。
楚蔽的身子一顿。忽然也觉得她坐在后面也挺好。
他即刻挥动缰绳,驾着懒马再次启程。
沿途荒凉的景致再次急速往两人的身后退去。
头顶的夏日太阳也依旧炎热。
此时的路上也没有什么来往的行人。唯有道上的他们二人一马飞奔往前。
而坐在后头的咸毓也明显好多了。
她的身前是楚蔽犹如一堵墙的后背,挡在她的面前,使她不必直面眼前快速冲击而来的奔跑视觉,她就不会有那种不适应的感觉了。
如果打一个比方,那她现在就像是“坐在楚蔽的摩托车后座上”。虽然这“汗血宝马摩托车”出人意料的过于超速驾驶了,但她在后座上的体感倒还是能承受得住的。
这时咸毓终于又机会感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马也不可貌相。”
不过现在回头想来,懒马其实本就生得比寻常的马高大许多,可他们当时只是以为他光长得个子大罢了,毕竟人也有大个子矮个子、但个子高大的可能也只是虚壮。所以当时一看懒马那副样子,咸毓就一点儿都会不相信它是真如摊主所言的“汗血宝马”。
她接着问前头的楚蔽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嗯。”楚蔽回得直白。
咸毓莞尔一笑。现在真相大白了,她也没怪自己眼神不好。
因为她只要没有坐过,就算当时楚蔽同她反复说,她也只是会相信楚蔽说的话,而不是相信懒马的本事。
当时她先入为主成那样,真的只有如今见识过后,她才会打心底地明白了。
这时,咸毓又忽然想到:“那我们岂不是赚大发了?”
如果这匹马真的是汗血宝马的话,那摊主就在他们这一单子上折了本了。
咸毓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想。是替那摊主遗憾本不该在那乌漆嘛黑的三无暗市摊位上卖呢,还是理解因为这些马瞧着也不像是什么好品种的马。当初那几匹马,前头那匹客人不也是眼拙了么。
楚蔽在前头淡淡说道:“你替他着想作甚?”
暗市交易,黑吃黑乃常事。她不必替一个走私的马贩子心疼银两。
他有意说道:“你难道没想过,这匹马或许是他喂了药,才以至于如此能跑?”
“啊?”咸毓讶异地回道,“应该不会吧?”
她可没想得如他这般细致。
而且瞧着懒马也不像呐。如果它是因为吃了“亢奋剂”之类的才显得“天赋异禀”的话,那它在这之前为什么还一副懒样、一点儿都不亢奋的样子?
排除了楚蔽明显危言耸听的假设之后,咸毓坐在他身后继续问道:“那它为何不叫呢?不会真是一条哑巴了的汗血宝马吧?”
楚蔽在前头的声音传了过来:“它大抵是会叫的。”
但他也只是回了这么一句话。
“可我们真没见它叫过呀,”咸毓接嘴道,“那晚在摊位时,另外几匹倒是有在出声叫唤,只不过叫的声音也都有点儿哑了。”
楚蔽在前头给她解惑道:“他们那是在悲鸣。”
“‘悲鸣’?”咸毓好像明白了。
因为这些马是品种优良的汗血宝马的缘故吗?而它们几匹马却被走私的贩子运到了见不得人的的暗市中、以不够光明正大的买卖关系贩卖,因此才在心中感到悲切,用自己悲鸣,控诉着自己倒霉的遭遇,而那嘶哑的叫唤声让人听着像是哑了喉咙似的。
咸毓从而更加好奇了,她紧接着问身前的楚蔽道:“那为何懒马不叫呢?”
“因它不屑于叫。”楚蔽毫不犹豫地回道。
“嗷,”咸毓十分意外,“原来如此。”
竟然是这样。
她在后面轻笑着说道:“那我们懒马还挺有傲气的嘛。”
再想起先前懒马不怎么理会蓝景的态度,咸毓现在联系到楚蔽所言的性格之后,好像一切也合理了。
咸毓说着止不住的话,她笑道:“我原以为,西域的汗血宝马都是那样的。”
“怎样的?”楚蔽一边眺望了一眼西边的太阳,一边在前头驾马跟她聊着。
咸毓笑着回道:“不都是那般么?有一匹得天独厚的宝马,其余人都无法驯服它,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非凡的重要人物,他轻而易举地将那一匹宝马驯服了、为自己所用,从此之后那匹举世无双的宝马便服服帖帖的,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了。”
可是他们这匹懒马呢,好像并没有这么戏剧化的过程。虽然它好像的确更听楚蔽的话一些、而不怎么理会蓝景的打扰,但又瞧着他那副躺在地上的样子也像是为了休息,并不是似乎会有的傲气?
而且咸毓感觉懒马和她的相处好像还算是风平浪静的,前不久她还分享过它水呢。
楚蔽听了她的叙述之后,只是平静地回道:“若是难以驯服,那怎能圈在一处?”
自然是漫山遍野地肆意妄为,怎会理会任何一人呢。亦不会教任何一人发现和起念。
咸毓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那种说法像是逻辑不通的伪命题了。
她也不在意这一点儿,而是再次确认地问道:“它当真会叫?”
要不是因为此时他们俩在马上,而懒马也正为他们急着赶路,她还真想插科打诨地让懒马叫两声给她听听。
楚蔽自然是知晓她是何意,他在前头说道:“许是因我瞧出了它,它才在之后颇为配合。”
这时在补充回复她方才关于汗血宝马的疑问。
“是啊,”咸毓也跟着问道,“你真当一眼便瞧出了它的低调?”
楚蔽并没有多加承认。
他的个人喜好自然是喜静的、无关身边亲近之人皆是话不少的,因此他当时自然是毫不纠结地挑中了懒马。
而显然懒马亦是比其他几匹的心性更高些,身处幽暗亦是隐隐带着骨气。
咸毓在他身后啧啧称奇,她当时以为他真的只是纯粹的想买东西。原来他果然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他还是他们三人之中,唯一一个不仅把钱用在刀刃上了,而且还反赚到了之人。
这时咸毓又想到:“可惜蓝景暂时看不到了。”
蓝景也和她一样,从来没想到懒马这么厉害吧。
咸毓想着这里,也露出了笑脸。蓝景在走之前,好像已经给懒马判定成不成器的“懒”马了,所以如果现在他在场的话,肯定比她刚才还惊诧无比呢。
楚蔽一听她果然没过多久就又提及蓝景了,他在前头悄无身息地眉间微蹙,心道这习惯可不好,因此他转而说道:“你还未问我今夜我们去哪呢?”
咸毓怔愣一瞬,跟着问道:“对哦,我们去哪?”
果然如此。
楚蔽有些无奈地回道:“我们自然是回去取马车。”
她难不成连这都忘了吧。
“是哦。”他这么一提醒,咸毓也想起来了,他们所有的东西都还在那辆车轱辘报废的马车上呢,所以这么多日以来,其实也算是铤而走险了,因为那两破了的马车一直被他们大胆地藏在原地附近。
不过咸毓现在也没有担心他们那辆马车会不会被人在树丛之中发现。因为她知道,他们眼下担心了也没什么用,只会干着急而已,还不如早点儿赶回去呢。
于是她也在意地问道:“那我们天黑之前能回去那儿吗?”
楚蔽在前头再次加快了懒马的速度,沉声道:“你抱紧些。”
他刚一说完,就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她的脸。
咸毓立马乖乖地抱着他的腰更紧了,她当然也不敢放松自己的手臂,眼下这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她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抱紧点,他们就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了吗?
咸毓的确没有关于这里的任何地理知识概念。
所以等懒马一路狂奔不停歇,直到当太阳下山之后,她在懒马减速之时趁机探头望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城时,她才慢慢反应过来,他们好像并没有赶到当初离黑店不远处马车抛锚的地方。
当初那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肯定不是前方的那座城。
太阳下山之后,天色终究是慢慢地暗了下来。
城门内外排队进出之人并不多。
楚蔽在城门口停下了马,自己先从马上跳了下去。
咸毓在马背上问道:“我也要下来吗?”
“随你。”楚蔽回道。
咸毓下意识地向他伸出双手,朝他扑过去,由他接了个满怀,也紧接着下了马。
但当她的脚刚一落地的时候,她立刻就后悔了。
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也是感到发软。
“哎!不行……”她根本就站不住了。这种感觉并不是晕车,懒马在路上其实已经做到不是非常颠簸了。而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长时间坐在马背上风驰电挚后,甫一停下来,咸毓因为惯性和久坐才导致身子有些不适。
楚蔽也瞧出来了,于是他说道:“那你再坐上去。”
说着就协助她再次爬上了马。
咸毓也只能如此了。
刚才她下意识地跟着他下马,是出于要进城门了,她以为人人都得下马接受“相关安检”工作,但现在看来她只能恕难从命了。
好在这处的城门并不严格,他们跟着前面几个进城的人,守卫们也不会让坐在马上的她、或者坐在马车上的行人专门下来。
等到进了城门之后,咸毓才后怕地轻声问一旁牵着缰绳走的楚蔽道:“幸亏如此,不然若是他们盘查起来,我们该怎么办?”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楚蔽四顾两旁接二连三亮起来的灯烛光,转头朝马背上的她回道:“此城并不是重地。”
咸毓听得一知半解:“是这样吗?”
其实也不懂所以然。
因此楚蔽便又多说了一句:“若是城外生乱,城中人兴许是会弃城而跑。”
咸毓:“……”
他这解释的角度有些刁钻,但因此她倒是听懂了。
原来这城不是易守难攻的重地,所以住在这里的人的觉悟就是——如果出了事之后就不如往外跑了算了。而就是因为这种随意,所以这城守得严不严格也不是什么事儿。
楚蔽见她明白之后,便接着说道:“今夜你我在此地落脚,明早启程之后,半日便能到那了。”
其实他们今夜若不在此城落脚,而是马不停蹄地继续坐着懒马狂奔,夜里便能回到当初的原点了。
但楚蔽自然是选择留宿一夜。他想着她夜里还是需要歇息的。而且,他又说道:“你我还需再买一辆马车。”
咸毓疑惑了:“可是我们哪有钱落脚?还有买车啊?”
她一脱口而出后,便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还是小声点为好。千万不要被沿路的人听见他们两人是穷光蛋。
楚蔽闻言,仍是淡淡地说道:“那你我我想个法子?”
他说得淡定,但所说的内容则是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咸毓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张望着几近暗下来天色中的城中路人,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方才路上怎没见到什么行人呢?”
自从他们当初靠近这个山头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行人了。
她自顾自说道:“难道是那沿边之人皆听闻过那处山头,所以避而远之了?”
楚蔽点头应和了一句:“许是如此。”
咸毓不知道的是,实则是他有意而为之,当初离开暗市之时,便专挑人少的方向走了。
正因如此,他们必然是会和蓝景那厮分道扬镳了。那小子再不舍,也走不了如此生僻之道。因此方才他们两人才凑巧未见到旁的行人。
两人慢慢往城中走去。又来到一座陌生的小城,咸毓吸取先前的经验,面对沿路里的城中之人,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他们毕竟是外来之人,对每一城的风土人情自然是一窍不通,至少咸毓是如此。所以无论在哪儿溜达,他们两千万不要再凑巧惹上什么不必要的事情了。
所以当楚蔽提出他们二人先去买马车之时,咸毓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然而直到他们两人来到快要打烊了的马市外时,咸毓才再次反应过来:“可是我们没有钱啊?”
他们虽然没有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但的确是没有买东西的钱了。
这可怎么办?
咸毓在马背上也坐不下去了,她申请下马,因为她眼下人已经缓过来了。
他们两个外来客,此时牵着一匹马站在马市外头,几乎是现场临时想起法子来。
转眼又一日要过去了,只是中午吃了几个馒头的咸毓眼下其实早就饿了,所以她怎么可能还有脑子想出这么困难的问题的解决办法呢。
她摆烂地转头问楚蔽:“你想出来法子了吗?”
他平时好像都听聪明的。
可是楚蔽却淡定地回道:“尚未。”
“啊……”咸毓顿时有些苦恼了。
他也想不出来的话,那可怎么办?
她只能自己打起精神来,也努力地转起了已经犯懒的脑子来。
楚蔽见她真当认真了起来,便又随口说道:“我们先进去瞧瞧。”
咸毓迷糊地应了一声:“只是瞧瞧吗?”
可是光看看有什么用呐?
他们不是还是没钱买吗?
楚蔽却说道:“瞧着快要打烊了。”
再不进去那就只能吃闭门羹了。
咸毓闻言果然立即说道:“那我们快进去吧。”
等两人进去之后,看到里头的人影果然已经不多了。墙角边已经挂着一两盏照明的灯笼,远远地便闻到了一堆马群聚而产生的浓重气味。
咸毓转而看了一眼懒马,他们家懒马倒是味道闻不出什么味来。
而且他们不是来买马的,而是来买马车的。
于是他们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往另一边望见目标的方位走了过去。
走的路是出于内心的意愿,但当两人牵着马来到人家马车铺子门口时,却也只能停下了脚步。
好在人家铺子里的人正忙着张罗着洒扫和摘灯笼,并没有多余的功夫来理会他们。
此处快要打烊了。
在昏暗的天色之下,咸毓仔细瞧看他们摆出来的新马车。
还记得先前在京城逃离匆忙,楚蔽买的那辆马车是旧的,因此眼下当她瞧见崭新的马车时,第一时间就觉得有些奢侈了。虽然这里的新马车瞧着也不是特别的高档。
而且咸毓还是有些想念他们之前坐了一路的旧马车了。
可是不管怎样,他们两人也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看,又没有钱买。
一旁的楚蔽闭口不言,平时能说话的咸毓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们只能瞧一瞧,除了瞧瞧看之外,其他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楚蔽转眸,见她一直盯着不远处那辆新马车看,便低声问道:“你喜欢这辆?”
咸毓一惊,立即摇摇头。
她不仅不是喜欢这一辆,而且不管哪一辆她也喜欢不起啊。眼下可不是她能有资格挑选的时候。
再过一会儿,等他俩干站着到眼前正式打烊之后,就要灰溜溜地出去了。
天色彻底地暗下来了。前方的店家吹灭了灯笼烛火之后,转头一瞧,发现方才两道身影竟然还在。
他倒是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两人并未有买马车之意,因为他们一直并未出声。
至于咸毓和楚蔽的窃窃私语,旁人自然并未听见。
店家乍一眼看时,其实最先注意到的是不远处两人身边的那匹马。
而这两人不走,那他虽然已经熄灭了灯烛,也仍是在昏暗的夜色之中招待起新客了。
“这马真俊,”店家找了一句开场白,接着问道,“二位客官可是买马车?”
“嗯。”咸毓由衷地回答了真实的答案。
她其实并不是看上了这店家手中的其中一辆马车,她简直是馋每一辆不破的马车。
但她也只能馋,又没能力买。
店家一听,便认真招待起来了:“哎呦,是在下大意了!竟然吹灭了灯。二位客官稍等!我再去将灯点亮,好让二位挑得清楚些。”
“哎不必了不必了!”咸毓连忙阻止道。
他们没钱买,这店家如果还为了他们重新点了蜡烛的话,到时候知道他们竟然没钱,不知是否会恼怒。
咸毓只能快速胡乱解释道:“啊,我阿兄看得清的,不麻烦您了,我们看得很清楚呢!”
店家顿了顿,还是顺了她的意,也省了自己的力,他笑着回道:“客气了。二位客官看上哪一辆了?小店这几辆都是近月来新制而成,材质皆是崭新如初。另外,若二位客官想要定制,小店也能办到。”
对方越是专业,咸毓越是心虚。
她一直忍着自己不要露怯到支支吾吾的,又在心底感叹一旁的楚蔽脸皮真的比她厚多了……啊不,稳重多了。
可是耐不住他们好巧不巧地碰上了一个专业又盛情难却的店家。
咸毓一晃神,对方已经热情地打算延后自己的晚饭时间,来陪他们一辆一辆介绍过去了。
这时,咸毓深深地感受到她再拒绝已经为时已晚了,所以她几乎是急中生智地脱口而出问道:“那个……我们能单买车轱辘吗?”
那店家:“……?”
咸毓自己也:“……”
作者有话说:
楚·淡定默许·蔽:嗯,听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