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冬暖夏凉, 入秋后更是凉飕飕的。
由于刚才同甄才人一起喝了不少的茶,等到好不容易可以午歇后,咸毓才躺下没一会儿,就不得不又爬了起来。
她睡前脱了外裳, 此时也只有贴身的里衣。
快速解决外后, 咸毓双手抱住自己的身子, 哆哆嗦嗦往回走时,默默腹诽着皇帝大叔。
什么行宫避暑?都秋天了还“避暑”?!也不知道他一把年纪的怎么想的!还让着这么多人陪他过来冻一回。她此行也没带什么厚衣裳, 幸亏明月说良公公昨日便送来了秋衣。
良公公近来也太有能耐了吧?一想到这里, 咸毓又后悔她刚才怎么也不问问甄才人,良公公有没有也送给她们秋衣。
如果良公公只是私下给她送的、凭借的是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那她就算是真冻着了, 也不敢当众穿那新送来的宫装。
……紧接着,她心中的嘀咕就被由远及近的刀剑声打断了。
“……”
咸毓并不是头一回见识刀光剑影了, 她当下就反应过来——糟了!行宫来了刺客了。
正当她慌不择路往寝殿跑去时,宫女明月也正焦急地来寻她。
“经美人!”明月明显松了一口气。
“明月!”咸毓也喊道。
她知道这时候她应该做个主心骨,但她的能耐也顶多用于跑路了,于是她一把拉住明月, “快!我们躲起来!”
关键时刻她们要抓紧时间自保才行。
两人碰头才一会儿, 打斗的声响更近了。
明月闻言竟然还很镇定地回道:“嗯, 奴婢与经美人分头行动。”
“什么?”
“奴婢这就护送经美人躲起来。”
“?”
明月二话不说, 反拉住咸毓的手, 立即带着她往殿里跑。
因为殿外越来越近的声响已经注定着她们跑不出去了。
眼下暂时只能退回殿里躲起来为好。
咸毓也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没反应过来, 已经被明月一把塞进了寝宫:“经美人你快躲起来。”
咸毓被她一个大力推得措手不及, 人也懵了。
什么叫她快点儿躲起来?
那她呢?
虽然按照这里的尊卑理法来说, 当宫女的自然该奋不顾身该保护主子, 但咸毓当然不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觉得。
而且她自认自己比明月经历过更多的风险,再怎么也该是更有经验的她多加照应明月吧?
可没想到这时,明月转而已经撸起袖子,眼瞧着就要往外走去了。
“你干什么去?!”咸毓震惊地拉住明月。
明月回道:“奴婢去殿门外杀敌。”
“你疯啦?”咸毓双手拉住她,“你和我躲在这里!出去干嘛?”
明月却回道:“美人,刺客都快要进来了。”
她若不在殿门外御敌,将刺客挡在门外,岂不就是让刺客轻而易举地冲进来了吗。
那她便是失职了。
咸毓没想到自己碰上了“一条好汉”,她从未见过如此小小年纪英勇无畏的女孩。
可她当然不赞同明月这样,她急得死命拽住明月,说道:“你不要冲动!”
她怎么肯定敌得过外面的刀光血影。
“奴婢并未冲动。”明月一把掰开了咸毓的拉扯,镇定地说道,“经美人快躲起来,奴婢这便去也。”
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掰开了咸毓的两只手,咸毓也就看出来她力气之大。但光凭这也难以让人放心,咸毓试图再次拉住明月,皱眉问道:“你真要去?!”
明月点头回道:“经美人莫要管我了!”
“你说什么话呢?!”
咸毓不想她去送死。
无论她再怎么女中豪杰,但双拳难敌众手,她难道会不知道吗?她又不是有三头六臂。
“美人信我。”明月认真地看着她,“快躲起来,不管什么声音都不要现身。”
此时耳中传来的声响听着似乎是刺客与行宫中的守卫之间的刀剑声已经转战进了殿门内了。
明月这便要转身离去。
如此情境之下,咸毓不由自主地怀疑明月到底是什么人,但她此刻也别无他法了,只能担心地快速说道:“那我两对个暗号。”
……
明月飞奔离去之后,咸毓也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她转头环顾寝殿内,然后又跑到桌旁端起了圆凳在手中。
不管了。
连明月都这么勇敢,她怎么能躲在背后看着这么多人去送死?她就不该犹豫放明月冲出去的。
咸毓双手握紧圆凳,紧张又无畏地想往门外冲去,可她还没走到门口,突然之间就有一道被踹飞的人影跌倒了门槛上。
扑通一声!
咸毓惊得倒退了好几步,亲眼看着身受重伤的蒙面刺客口中涌出来的血糊了他半张脸。
场面血腥至极,咸毓当场都忘了出声。
接着门口接踵而来的缠斗身影映入眼帘,甚至疑似有刺客也瞟到了她的身影。
那来自刀头舔血的阴冷目光,令咸毓浑身一激灵。
她心道不妙,连忙先往一旁红漆柱背后躲去。
就在这时,接着轰然一声,有人破窗而入,也不知是刺客还是侍卫。
咸毓猛地掉头就往里走。
怎么会这么严重?!
明月不是答应她如果外面已经失控的话就立即折身回来的吗?
但短短几眼的时间内,咸毓只看见了极其危险的场面,除了刺客和侍卫之外,根本就没了明月的身影。
她心急如焚,只觉得眼下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冲出去都是去送死,而明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端端一个冷清的行宫,怎生忽然起了这么大的动乱?
在这一刻,咸毓格外怀念相对而言更加铜墙铁壁的皇宫了。
此时的行宫刮起了一阵阵萧瑟的秋风,在空**的殿阁中肆意侵略,就像是这一波猝不及防的刺客人马一般,让人浸身在猝不及防的混乱之中。
咸毓一边往寝宫内跑,一边眼皮直跳,她不会真这么交代在这里了吧?因为目前这情况,不仅明月生死未卜,她被刺客杀害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她也来不及遗憾什么了。
她眼下更是后悔刚才没有劝动明月别出去。这刺客的动乱都已经打到她这个偏远的殿里了,可以见得这哪是三两个刺客,分明就是来了一窝!
她方才匆匆一瞥,只要不是那些统一着装的刺客,都会被他们劈头盖脸的砍杀。
到底是什么势力,竟然要闯入行宫刺杀这么多人?
咸毓脑袋一片空白,已经想不起有关于代帝多少的戏份了。
她记得代帝不是到时候会寿终正寝的吗?然后才是男主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好像也没有提起行宫这里的笔墨吧?那到底会是什么人想要在今天来行宫行刺?
咸毓想不出答案来。
但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倒推。
倘若说她自己脑袋上犹如无形中悬着一把剑,那对方就是男主楚霰,男主会杀了她。所以咸毓觉得,如果今天她在混乱中死在这里了,就说明这一波行刺的黑手是楚霰。
可这怎么也说不通呐?
男主为什么行刺自己的父皇?
这时忽然嗖的一声,一道极速的羽箭声穿破窗户。
咸毓连忙闪到了墙边,她来不及回头瞧看,心有余悸拍着胸膛。
今天看着真的要完蛋了。可怜她死也死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回是真的遇到史无前例的危险了。
毕竟据说这个行宫里的人也不多,现在这么乱,大多数宫人肯定都是去保护皇帝了。
而像她这种的小嫔妃,真当遇害而亡了,其实也算是什么大事,也不会有多少人惦记。
咸毓顿时咬牙。此时的她在心中虽然没有痛恨之情,但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留下遗言,揭发了男主,这样至少让自己死得明明白白些……
胡思乱想到这一刻时,咸毓的心中渐渐也变得平静了起来。
或许就到这儿了吧。她本就自始至终都是个边缘炮灰罢了。过去的时光无论多么美好或特别,似乎都是一种奢侈。
生死面前,不管是遗憾还是知足,其实也并不重要了。
轰的一声!
雪亮的刀光在视野中一闪而过,冲进来的刺客一脚踹翻了屏风,追进来的侍卫朝刺客劈头砍去,刺客则是又身手灵活地躲开了那一刀。
咸毓汗毛竖起,趁机动身狂奔。
她知道刺客肯定看见她了。
如果对方手头拿着的是弓箭,她应该已经在射程之内了。
身后混乱的交战声此起彼伏,咸毓拐过墙,慌忙之中,突然被人一把攥住了胳膊!
她大吃一惊,条件反射得想要甩开,接着就被楚蔽捞进了臂膀内。
咸毓的惊呼声顿时卡在了喉咙口!
“楚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蔽一手握剑,一手将她拉至身后,与此同时上前朝追过来的刺客殊死一击。
红刀子进,红刀子出……
在这一刻,咸毓看到他身上的衣裳也沾了不少血水,像是在这之前已经有了的。
此时的楚蔽也不恋战,他砍杀一人之后,就拉着咸毓掉头就跑。
身后远处的刺客似乎也听见了这头的动静,转而也朝这面冲了过来。
咸毓跑得呼吸紊乱,马不停蹄给楚蔽指路道:“去那!”
这条是她刚走过的路,她还记得。
咸毓刚做好心理准备,等着在这个行宫里、无人问津般的死去,可转眼楚蔽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真是恍如梦境,她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先想也不想地就同他一起夺命狂奔。
好在这处殿阁很大,两人通过频繁的拐角和曲廊暂时甩远了后头追击的刺客,接着穿过一处花园后,却又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死路。
这里的环境颇为陌生,但也由不得他们犹豫了,咸毓心一横,指了一处:“这边!”
两人踩着室外的木梯登上了一处小阁的二楼。
这还是她因为茶水喝多了来回几趟路上瞥见的地段,肯定是空置许久了,里面的陈设也不多。
咸毓一边喘气一边瞧看着这里的环境。
这并不是个好去处。但显然今日行刺的人马之多,行宫的守备难以抵御安全,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到处逃窜、找到能躲的地方躲起来。
可惜他们两人登上阁楼之后,反倒是较为惹人注意的位置。
她们在空中的长廊上奔跑,停留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手持弓箭的人当做箭靶。
可是身后的刺客紧追不舍,前头的长廊尽头也不知是什么殿阁。脚下的步伐越来越重,体力消耗不少的咸毓胸膛火辣辣的,嗓子眼痛得像是西边摇摇欲坠的落日。
但是,要命就得继续跑。
咸毓刚才可以不要命了,但她此时同楚蔽一起狂奔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唯一的念想便是存活。
她紧紧与楚蔽相握的手心的也开始冒汗,可她一点儿都不想同他分开。
好不容易跑到长廊尽头,前面衔接的事另一座楼阁的二楼。
一口气冲进陌生的殿门之后,两人这才暂时停下了脚步。
咸毓抹了一把额角的汗。
“可还有力气?”楚蔽问道。
咸毓气喘吁吁,却是立即点点头。
她盯着他的脸说道:“除非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才会放手让你先走。”
“说什么胡话?”
他本就是来护她的,怎会发生如她所言之事。
“你就当是胡话吧,”咸毓喘着气,晃了晃相互牵着的手,“走!”
两人慌不择路地继续往人迹罕至的空楼阁内跑去。
楚蔽沉着脸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追上来的刺客身影。手中则是沉着地握紧了柔弱无骨似的小手。
他冰冷的脸色与手中的柔软大相径庭。让他不由地又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他亦是不会松开她的手。
急于奔命的咸毓也不可能注意到他加大了手劲,她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于陌生的殿阁一时踟躇,艰难地纠结选择左右的方向:“眼下这是在哪?”
她连后宫都能迷路,更何况这之前根本就不知道的行宫,可真是为难他了。
楚蔽没有回话,他扭头看见了远处渐渐追上来的刺客。
于此同时,他们所处的阁楼下也有不少打斗的身影。
这行宫各到处都冲进了刺客,远远出乎意料。而他眼下必须护好她。
趁着楼下的人还未留意到,楚蔽拉着咸毓避到了墙边。
咸毓顿时也不敢再开口了。
两人侧身沿着墙走。她眼神示意他,眼下两人该往哪走?
“楼下有人。”楚蔽低声说道。
想必她现在应该也听见楼下的打斗声了。
咸毓头皮发麻。
这回他们真的是既下不去,又不能回头的死路了。
楚蔽快速递了一个眼神:“上楼。”
也只能如此了。
不愧是精心打造的皇家行宫,这座楼阁还有第三楼。
咸毓跟着他踩上了干净的木梯,里头的楼梯显然更是被宫人日常打扫,一点儿灰尘都没有。这样两人正好也不会留下脚印。
他们悄无声息地上了第三层。
顶楼这层比第二层小了不少,甚至没有门窗,正中央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四下墙边是一排矮柜。
应该没有人会想往三楼的死路跑吧。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儿或许是暂时不会让人料想之处。
两人躲在了上来的楼梯口墙边。
脚下楼下都是打斗的声响。
“你怎么来行宫了?”咸毓喘着气,这才有空轻声问身旁的楚蔽。
两人牵着手,就算暂时摆脱了身后的危险,也仍旧站在一起没有分开。
楚蔽面上还很镇定,他上下打量她,问道:“你可有受伤?”
喘着气的咸毓直摇头。
她见他浑身上下都沾着血,还担心他是否受伤呢,他怎先问起她来了。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她的心到现在才踏实了些。楚蔽真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不是什么做梦的幻觉。
“眼下行宫中的守卫的确控制不住攻入的刺客,”楚蔽冷静地说道,也不再掩饰,“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咸毓闻言震惊,“怎么突然冲着你来了?”
他这段时间里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
在这之前,咸毓还以为刺客是对行宫里的所有人无差别刺杀,但方才楚蔽说,那这些刺客……竟然是冲着他来的?!
“还需再等片刻。”楚蔽沉声说道。
咸毓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她当然做不到他这么镇定。如果刺客是冲着他来的,他现在有多么危险他自己不知道吗?竟然还有空来找她救她。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咸毓没空问他竟然也来了行宫,也不明白为什么刺客冲着他来的,她再次想起了前不久冲出去的明月,忍不住问道,“你可看见一个宫女了?”
明月生死未卜,她不希望他们两人也步了后尘。
楚蔽闻言,竟然点点头。
他来这便是让明月给他指了她的方向,才抓紧时间找到了她。
咸毓一愣。她问之前没想到这个答复。
那么明月至少在楚蔽来的时候还活着,咸毓稍稍松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尽量往好处想。
楚蔽见她在此刻还光顾着担心旁人,皱眉问道:“你方才怎不知躲起来?”
他若再晚来一步,或许她真当要落在刺客的刀剑手下了。
楚蔽心中亦是后怕。
咸毓睁着清澈地眼睛,坦白说道:“我不想一个人躲着……”
但她确实好没用,手劲力气也没明月大,连拦人都拦不住,更何况与宫人一起加入战场,事实简直就是她痴人梦想了。
她这话说得只教楚蔽愈发后怕了,他眉间紧蹙,问道:“可有吓着?”
“我没事。”咸毓摇摇头,“我这儿人也不多,只有一个宫女,她冲出去之后我也想跟上去,但还没走到门口,打斗的人群都已经渐渐来到了这,我便不敢逞能了……”
就算不是头一回见识头破血流的弱肉强食场面,但咸毓不可能做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些画面太过于血腥,只要是普通人看了都会心惊肉跳。她只是不去回忆,那一切都历历在目。
她垂下了眸来。
楚蔽见此默了一瞬,他嗓音放柔了些,又说道:“眼下我来了。”
“嗯。”咸毓扯起嘴角,淡笑着点点头。
两手相牵的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突然之间,他们两又听见了楼下的刀剑声由远及近,渐渐有打到了楼里来。
还没缓过气来的咸毓顿时一惊。
糟糕!怎么打到二楼来了?!
那如果双方再打到三楼来的话,不是就撞见躲在这里的他们两了吗?
楚蔽亦是皱着眉,他听得出刺客一方居于胜算。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不一会儿楼下只会留下这些杀光了人的刺客。
他快速环顾四周,果断指了指墙边的矮柜:“先躲进去。”
“啊?”咸毓看向一旁的矮柜,忐忑地蹲下身来。
楚蔽跟着蹲下来,打开柜门,将她整个人都塞了进去。
咸毓在里面缩成一团,着急地朝他说道:“你也快进来!”
楚蔽顿了顿,也爬了进去。
他那么大一只身子硬是也塞了进来。等到反手关上柜门之后,咸毓的视线一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昏暗中楚蔽的脸。
两个人正以一种再也紧密不过的姿势缠绕在一起。
咸毓蜷缩着身子,楚蔽则是尽可能填补她剩余的空隙,以至于此时她的全身都被他包裹了起来,而他又像是盘根错节在她的身体周围笼罩与覆盖。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言语。
楚蔽方才手里的剑已经舍弃在了前不久的花园中了,眼下他两手空空,顶多还剩下常年在腿侧绑着的一把匕首。
刺客只杀活人。如果见着行宫的活人了才会上前动手,所以此处三楼若是没有人烟,刺客很有可能也不会扫**式搜索。
毕竟他们的最大目标照理也不在这而。
而如果楼下真有杀完人空闲下来的刺客怀疑到了这里的话……楚蔽的手也挪向了自己的腿侧,朝自己的匕首摸去。
只要矮柜的门被打开的刹那,他便能一招制敌。
可是他才微微动作了一下,身前的咸毓就轻呼道:“你别动……”
楚蔽顿时一僵。
他们两人此时侧身挤在矮柜内,两人几乎是紧紧搂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微微一动,也是与她全身一同有所牵连。
虽然有些直白,但咸毓还是细若蚊声地问道:“……你能别动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他动起来可能会推开了柜门,还是因为他一动、此时的她也浑身感受到了他的全身的动作。她的周身上下都笼罩着他的气息之中,除了若有若无的淡淡血气之外,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
咸毓的后背紧紧抵着柜壁。
之前两人私奔北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搂在一起睡觉过,但那时只是亲昵的一起歇息,可此时却面面相觑,还比先前哪一回都相贴得紧密。
他们分明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身份,可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
也不知是因为刚才跑了这么久还没缓过气来,还是因为关上柜门之后空气流通有限,咸毓才感受到楚蔽闻言顿住了的身子时,她自己倒是先失了均匀的喘气,转而便感觉脸也颊产生了一股燥热之意。
矮柜里忽然显得比外头热多了……
虽然柜子里几乎一片昏暗,但咸毓发现她自己可以在黑暗中凭空描摹出眼前众人脸上的轮廓。
她呼出来的气不可避免地会朝着他脸侧的下颌线铺面而去,可她此时呼吸凌乱,一时也稳不住自己的喘息。越是努力,越是涨红了脸。
楚蔽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局促。因此他并未继续去摸自己腿侧的匕首,而是尽量将身子往几侧的柜壁退缩,试图留给她更多的空隙。
“哎!”咸毓又轻声惊呼道,“你还动?”
矮柜内的空间有限,两人挤在一起就像是紧紧交缠的枝蔓,他一乱动,她也全部感受到了他遒劲贲张的肌肉。
她也浑身发僵,声音都不自觉带着一丝颤抖。
“……”也罢,楚蔽这下是真不敢动了。
她小声说话的声音让他平稳的呼吸也不由地错了一瞬。
他从未见她如此局促过。这下好了,他既取不出匕首,两人隔着单薄的布料又在互相之间增了一丝局促的热气。
咸毓是穿的少;可她感觉先前像座大冰窖似的楚蔽的身上却也罕见地有了温度。
兴许是柜子里空气不够流通的缘故?
不过这样刚刚好,眼下不再是咸毓前不久刚腹诽的秋意了。
楚蔽依言行事,僵着身子彻底不动了。
但因此反倒让浑身上下的肌肉变得越发僵硬,咸毓顿时有些硌着了。
而她的脸迅速变得原来越红。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压着自己的气息,反倒是更容易被看穿了强行克制的心思。
楚蔽自然也瞧出来了她细微之间的不自在。
在进柜之前,楚蔽也没料到两人会是如此的情形。此时他的额角也青筋鼓起,后背更是绷紧到了最为□□的程度。
谁能想到他们两人会有如此这一遭。
本以为只是躲在一处罢了。没想到一同塞进矮柜之后,竟然还不是一桩容易轻松坚持下去的事。
他们必须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一直不动。这便要继续这么躯身交缠下去,互相牵连着互相的举动。
然而这也是最为理想的可能性罢了。
紧接着,没过一会儿,则是换做咸毓犯了试图动弹之事……
她硌得慌,又试图移开两人交缠的呼吸,可当她微微侧过脸去时,楚蔽的身子却越发紧绷了起来。她浑身顿时也越发僵硬了起来。
“人上来了。”
面前的他几乎是双唇贴着她的耳侧说出来的耳语……
咸毓紧张得心脏狂跳。怎么也止不住越来越快的频率。
果不其然,她也渐渐听到了有人踩上楼梯的声音。
原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下的打斗已经结束了。
或许是追他们两人的刺客也加入了这里的战局,以至于楼下的对抗最终以刺客这方为胜而终止了。
因此这些留下来的刺客才暂时有些放松,走上阁楼的脚步声中都带着一丝闲适和惬意。
咚咚咚。
他们随意地才在木质的楼梯上,一声比一声响。
这是真的要上来了。
咸毓的心跳紧张得如同擂鼓。
这可怎么办?
这几个刺客不会是上来找他们两的吧?
隔着矮柜的木门,躲在柜子里的两人也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声响。
几个刺客直接走过了他们两人墙边的矮柜,似乎来到了正中央的铜钟前。
有人拿手指关节轻叩铜钟,然后随口评价到:“这行宫倒是不错。”
这话听起来像是他们登高望远,对行宫的随口评价之言。
接着另一人则是转为正题,问同伴道:“先前追的那两人呢?”
果然是追杀过他们的那几个刺客?!
矮柜里的咸毓听到这话之后,顿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有人回道:“哪个?”
他们闯进行宫之后,一路打打杀杀,莫说是追过什么人了,连杀了几个人都未曾数过,怎还会记得哪一个。
“想必已是方才的刀下之魂了。”有人随口回道。
“你放屁!”有人质疑道,“我记得拿女的长得忒好看,我保证没杀过她。”
另一人则是啐了一嘴:“你管她长得好不好看。”
又有一人回道:“狗皇帝此行不是带了三个嫔妃一道来吗?我瞧着那个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他凭借的是容貌上的估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刀剑上过日子的人怎会在意漂亮女子。他们聊到这儿,颇有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再歇会儿,稍后便去帮兄弟们杀狗皇帝。”
“呵呵,兴许那狗皇帝已经被杀了呢。”
不管他们在聊什么,矮柜中的咸毓都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她努力屏住的呼吸已经告竭,可又不敢在这时候张口呼吸。
因为她怕如果那些刺客耳力过人能够听见她的呼吸声呢?因此她不敢掉以轻心。咬咬牙,又继续坚持下去。
没过一会儿,缺氧后的咸毓感觉自己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她已经快要听不见刺客说话的内容了,只觉得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直接活活憋死,可又倔强着与呼吸本能做对抗。
她不会真的憋死过去吧?反倒不是被这些刺客杀死。
这可真是太可惜了……
楚蔽正沉着估计着自己护着她的同时、以一敌众的胜算,忽然也察觉到了眼前之人身子逐渐战栗了起来。
她不像是害怕。而楚蔽也在黑暗中也依稀看见了她紧紧抿住的双唇。
他立即反应过来了。
就在外面的刺客还在背地里说狗皇帝坏话的那一刻,楚蔽忽然闻住了咸毓的双唇。
咸毓浑身一震,忽然感受到他渡过来的气息。
这一刹那,他们两人如同坠入河底,失去呼吸的她被他含住了双唇,紧接着她就被他渡了一口气。
霎时间,咸毓如获新生。
她顿时出于本能地迎上了他的双唇,像是索取一般紧紧纠缠,急迫地希望他将呼吸源源不断地分享给她。她真的憋不过气来了。
楚蔽双眸深邃,看着眼前之人忘我的闭着眼睛主动用力吻他,他怎能不动容。
两人双唇之间的酥麻传递着双方的抵死纠缠的用力。
咸毓终于没有了濒死的窒息感,更是舍不得他的唇齿纠缠,她爱不释口,仿佛想要将所有的气息都吞噬在两人口中的呼吸纠缠中。
而缓过一些气来的她同时也渐渐听见了柜门外刺客离开时路过的三两句对话。
“狗皇帝英年早逝,也算是对得起代帝的在天之灵了。”
“呸!他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是便宜他了。”
“你还别说,他放着如花似玉的嫔妃不碰,才是暴殄天物。”
……
这些乱七八糟的对话咸毓根本都无法过脑,随着肆意踏在楼梯木板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矮柜中的两人如若未闻,仍旧吻得难舍难分。
等到彻底没了声响之后,没了紧张得环境,两人吻得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直到咸毓的呼吸也是再次告竭,她终于喘了一口气。
楚蔽顺势松开了她的双唇。
黑暗中,眼前之人柔弱无骨的攀附在他的身前,方才更是追逐着他的双唇难舍难分。
楚蔽的眸色比昏暗的环境还要深邃,他感受到她放软的身姿,以及大口大口喘出来、全部扑在了他的喉间的气息。
就这一刻,他继而又含住了她的双唇。
咸毓一怔,接着便是节节败退,他再一次撬开她的齿关,唇舌搅得她眼波迷离。
没了刺客之后咸毓可以随意喘息,但这一次他的攻陷之猛,让她招架不住,不一会儿便又喘不过气来了。
她的胸腔急剧起伏,抵着他的衣裳,彼此甚至感受到了紧紧相贴的心跳。两人唇舌激烈交缠不已,咸毓终于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楚蔽顿了顿,终于逐渐收了攻势。
咸毓浑身发软,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她微微往后躲闪,借由喘息之时,亲亲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楚蔽顿时又吮住了她的双唇。
两人长发纠缠在颈间,他吻过她的嘴角,渐渐向下,用炙热的双唇摩挲着她的颈侧。她仰起了脸,感受到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侧和耳根,分明是蜻蜓点水又重如烙印……紧接着两人再次双唇想贴,闻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凶。昏天黑地。
落日渐渐淡下去了光辉,矮柜里的温度却是节节攀升。
莫说是有人过来了,甚至如果是刺客折返回来,眼下的两人可能也无法立即停止下来。
直到有人上来便要打开柜门的那一刻——
“陛下定在里头,”柜门外传来了无姬的声音,“我一路沿着记号过来的还会有错?”
千钧一发那一刻,楚蔽克制地侧过脸去,在无姬打开柜门刹那,反腿朝门外踹去。
“万内侍您莫急,我打开给你看,陛下就……哎呦!”无姬躲闪不急,吓了一大跳!
他险些以为自己着了什么暗算,趴在一旁地上看着里头探出身子之人:“陛下!您吓死我了!”
万良也上前一步:“陛下!”
楚蔽看着一旁哭丧着脸的臭小子,面上的神色亦是有些停顿。
万良只顾着眼前之人的安危,一把推开挡着的无姬,心下焦灼地问道:“陛下可有受伤?京畿禁卫已至,刺客多数伏诛,活口……”
“你是皇帝?!”
楚蔽的身后响起了一道万良颇为熟悉的声音。
一旁蹲在地上的无姬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被打断的万良缓缓转过头,对上了咸毓的视线。
她双眸盛水,此时已经恢复了清明。
眼前过来的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良公公,一个……她记得好像楚蔽仅有的贴身侍卫?
不过在这之前,良公公不是一直是皇帝跟前当差的良公公吗?
而方才这两人来的时候说的话,咸毓当然全听见了。
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闪现出前不久几个刺客上楼望风时的对话……她当时的情形,根本没有听进去丝毫,但就算眼下她也依然回忆复述不了,却又依稀之间感觉是有关于此时此刻所得知的信息……一切的确是对上了。
一向处事稳妥的万良也是难得僵在了原地。
他担心陛下心切,险些忘记了陛下是来寻经美人的。
方才他一直催着无姬快些找到陛下,跟着他七拐八拐来到这里之后,早已急不可耐了,因此当他见到陛下果然在此之时,根本将就没注意到经美人。况且,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矮柜中竟然塞了两个人……
无姬倒是在被踹开的第一刻便发现了经美人的存在,但他都来不及提醒万内侍,也插不上什么嘴,因此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经美人撞破了他们的事实。
想必他和万内侍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一刻**了遮掩的秘密。
虽然他们一直准备好了,但眼下毫无防备地在这一刻被经美人看穿了事实,也不知经美人会不会生气?无姬顿时有点儿不敢看经美人的脸色了。
楚蔽默了默,解开凌乱的外裳,躬身披在了咸毓的身上。
他用外裳将身穿里衣的她包裹在内,接着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其间咸毓并没有反抗。因为她还腿软着。
“咳咳……”万良和无姬已经垂下双眸,像是避嫌似的躲闪了目光。
咸毓看着方才还焦急万分的这两人忽然就像是哑巴似的了。
如此看来,相当于默认的答应也无需再提了。
这时,抱着她的楚蔽也只是淡淡地同两人说道:“带路。”
作者有话说:
修章解释:柜子里两人没有摸!男的是指想摸自己腿侧的匕首,然后空间太挤了放弃了。
为了导致审核员的误会,虽然没有的事,我还是将标出来的那几句改了该描述。
【男的是指想摸自己腿侧的匕首,然后空间太挤了放弃了。】
【其他都没有的事,审核员不要误会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