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毓怎么也没想到, 满口答应的是他、一天不到就反悔的也是他。他在床榻间勾引她的手段也日益精进了不少,起先她还能招架,到后来就溃不成军了。等到她起起伏伏,头晕目眩之际, 他又开始盘问她那些莫名其妙的问话了。
“……我真不知道……”咸毓叫苦连天。
他都快将床榻当做审堂了。
楚蔽却还不肯罢休, 他看着她迷蒙的双眸, 低声说道:“她们都招了,你还不说?”
“……她们……她们是谁啊?”咸毓的脑袋早已失去了思考的余地。
她浑身温热, 此时倒不觉得入秋的夜里略凉了。
他今夜亦是来势汹汹, 她此时不好好作答,他便还吻住了她。咸毓被他吻得昏天黑地,浑身瘫软, 他才勉强松口,接着又问道:“你真不知那物在何处?”
咸毓气都险些透不过来了, 也只能胡乱回道:“我真不知,谁招了你问谁去呀!”
她事到如今都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她唯一的退步就是她心软于男色当前,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早就被他问蒙了。前不久不是都跟他说了么,她并不知道咸池殿内有什么东西。眼下他熟门熟路似的乱来, 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了。
可是楚蔽闻言竟然真的一顿。
他凝神思索半瞬, 将脑海中近来的事都过了一遍。
关起来的甄才人和武宝林在审问之下都招了, 吐出来不少的事……但她们的确并不知咸池殿内的秘密。
楚蔽又将目光转向了咸毓。
此时的她红霞满天, 早已是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早都敢说出口了。
他心知或许还该继续问她下去, 但此时的他亦会忍不住心软。
他的呼吸轻轻覆在她的脸侧,宛如呢喃地问道:“你怎不刺杀我?”
“……?”
他怎还能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手脚发软的咸毓只能用力的瞪了他一眼!
这回击对于楚蔽而言不仅不痛不痒, 反倒是她眉眼绯红一片的惊心妍丽吸得他直晃神。
牡丹花下死。失控的燥火愈演愈烈。他忽然也不想再继续思虑万千了。
刹那间想开之后, 他变得畅所欲言了起来。
压抑在心中多年难以言齿的私事, 在这同样私密的□□之中泄露风声。楚蔽不觉得这是一场豪赌。在他眼里这反倒有趣极了。
原来他真能与人知无不言, 他并不忌惮那些所谓的风险。他心神**漾之际,又感到自己极度的清醒。
他眸色深幽,仿佛能将与他亲密无间的她吞噬在滔天的爱欲之间。
咸毓投降无效,还要被他追着**这么多的信息,她头皮发麻,人都恍恍惚惚了……
“你可都听清了?”他吻着她的耳垂喘息地问道。
信息量太过于庞杂,咸毓应接不暇。
这都是些什么!?她不敢置信。
她一心摆烂,使出仅剩的力气追逐他的眉眼,也想同他认真商洽一番:“你……你适可而止!”
可是,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楚蔽竟然开了这口子,他自然会同她一起继续共赴爱河。
……
等到偃旗息鼓之后,外头想送水的未能进来,反倒是提前被告知可以先去歇着的万良,却又被从偏殿内叫了起来。
万良忙不迭披上衣裳,朝寝宫内赶去。
“陛下!”他忧心忡忡地冲了进来,逮住桌案边的楚蔽仔细查看,“陛下可有受伤?经美人可有伤着陛下?”
楚蔽:“……”
万良回过神来,方知自己这句话说重了些。
他随着陛下的目光朝里头床榻内的方向瞥了一眼。经美人的身影隔着床幔影影绰绰又若隐若现。而比起那道瞧着略显孱弱的身影,陛下此时却更为完好无损。瞧着并未受伤。
这……
莫非仅是吵架了而已?
但万良也不敢大意,他又轻声询问道:“陛下?”
“你无需怀疑,”楚蔽忽然开口道,“朕都同她说了。”
万良顿时大吃一惊!怔愣在原地。
他明白这言下之意的分量之重。
陛下竟然……
楚蔽喝了一口茶,淡然起身转头去帮咸毓寻衣裳。
他取了干净的衣裳走到床榻前,里头的咸毓半倚在床榻边上,微微仰头见到走过来的他时,也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她方才累到了。此时是彻底的歇菜了。
“若不想先沐浴,便起来同他一道商量?”楚蔽示意她道。
咸毓闻言眉间微蹙。
她一点儿都不想动了。
楚蔽眼角带着笑意地问道:“我抱你?”
咸毓立即一把揪过他手中的衣裳。
床榻间混乱一片,咸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快速披上衣裳,低头系着衣襟。
她知道头顶上方一直存在着楚蔽的视线。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穿衣,像是很有耐心。
可接着他忽又冷不丁开口问道:“方才说的事你可听清了?”
咸毓手上一顿,微微抬起头来。
楚蔽目光带着询问。
她瞧着,也不像是杀人灭口的样子。
咸毓嘴上松动,小声回道:“你说……代帝手中有你出生时的把柄、藏在了咸池殿内?”
她说这话时只是单纯的复述,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而他这事,听着倒确实挺重要的。
但她也帮不上太多的忙吧?
她也没想到楚蔽会将这种事都说与她听。
因为疲惫,咸毓的脑子也停滞了思考。眼下简而言之……就是代帝死了,但代帝还阴魂不散地拿着他的把柄,所以他才夜不能寐,还一直拉着她也不睡觉?
她软着脚趿拉着鞋,跟着楚蔽慢吞吞走了过去。
入眼见到了万良,对方瞧着也有些紧张。
时候也不早了。没有第四人的寝殿内,两个人在此时大眼瞪小眼地相对而立。
咸毓此时虽谈不上不修边幅,但的确也并未梳妆打扮。
楚蔽拉着她坐在了桌旁。
他低声说道:“你方才不是气不过,说要当面对峙吗?”
咸毓一惊。
她哪是这个意思?她当时只是气不过自己抵不过他的……咳,才会质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底要不要找那物了、为何非要在那时候问了又问、还都是一些她答不出来的奇怪问题。
她说让他想找便找。真有那物怎会找不到呢。
于是他便大晚上的还叫人过来了?
咸毓身上的热气本来已经缓下来了,此时脸颊又泛起了红意。
虽已经知道万良不是外人,他们之间不用见外。但她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她左顾右看,忍不住问楚蔽道:“那眼下我该说些什么?”
“……”
万良见事已至此,便也直言问道:“经美人先前知晓这秘密吗?”
咸毓闻言摇摇头,回道:“应该是不知的吧?”
万良谨慎地瞧着她,又瞄眼看一旁淡然的陛下。
“那经美人可曾听经郡守提起过?”他还是问出了口。
咸毓一顿,虽然疑惑,但也只能回道:“若是他讲过,我也不记得了。”
眼下所讨论的秘密,对于她已知的一些边角料信息而言,简直完全对不上号。
而且她这一两天脑子还迷糊着呢。眼下跟着熬夜商议大事都有些费劲。
万良和楚蔽相视一眼。
寝殿内的烛光微弱,万良也瞧不明白陛下眼中的神色。
但事到如今,他怎会不知陛下对经美人再三的留情之处。
万良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还是他替陛下问吧。
“经美人,您可知甄才人和武宝林将您供出来了。”
咸毓闻言,疲惫地努力睁着几乎要打架的眼皮子,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音:“啊……?”
万良一噎。他觉得此时更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话自说。
“甄才人和武宝林说,经美人您与她们一同入宫,早已是代帝内定之事,因此……她们说,这背后的种种,经美人您也脱离不了干系。
“不过经美人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听信她等一面之词。兴许她们只不过是穷途末路,才妄想将经美人也拉下水。经美人您说是吧?”
咸毓努力不在除了楚蔽之外的人面前打瞌睡,但她此时恨不得一头趴在桌案上。
至于万良说了这么大长串话。她分明一字一句都听见了,但也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
人犯困之后就容易不知今夕何夕,咸毓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楚蔽,像是在等着他帮她应付人。
可这哪是应付人的事。
万良也是一时头大。
寝殿内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万良只能看向楚蔽。
楚蔽正襟危坐在一旁,不置一词。
万良:“……”
其实说来也是巧,前不久他们皆是身在北地的定襄郡多日,那时他们也算是和经郡守有过不少的交集。至于经郡守为人……万良今日已经细细回想过先前那几日的点点滴滴了。
眼下他也等着陛下会如何表态。
昨夜派出去查后宫各嫔妃娘家的人还在路上,而这个经郡守原先被陛下开口略去了。但他们也未料到,转头甄才人和武宝林便供出了经美人。
要说经美人是否真的同相思殿三人狼狈为奸,万良也不太确定。
若按他原先对后宫嫔妃的了解,断不会如此认为。
可如今之形势马虎不得,他当然也不敢一口咬定或是否定了。
眼瞧着经美人的脑袋都快要垂下去了,接着万良就见到陛下一手托住了经美人的下巴。
咸毓醒过神来,抬眸迷茫地看向两人:“你们说到哪了?”
万良:“……”
若是身处严刑逼供之地,怎会容忍何人这般。可惜唯独经美人,不仅不会被审问,而且她自己也似乎还未察觉到事态之严重。
万良继而再次提醒道:“经美人,甄才人和武宝林举证您乃共谋,若她们所言非虚,你也会……”
咸毓打起精神来,努力地消化着眼前之人说的话。
她大致是听明白了。如果他们听信了,那她也要被抓起来了。
可是正如楚蔽在床榻间问的那些问题她都一一答不上来之外,方才这句话她也不知如何回应。
这短短一两日之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若不是真真切切,她也不敢相信。
咸毓缓缓抬起头来,同一旁的两人轻声说道:“我能先睡吗?能明日再说吗?”
她眼眶中蓄满了瞌睡的泪花,已经困得不成样了。
这其实也得怪楚蔽,他刚才就不该拉着她来这来那,不然她至少现在还能陪他们熬夜下去。
这两人身子都是铁打的吗?这么晚了都还不困?
万良为难地看向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陛下。
他也不知陛下是否会就此心软。
楚蔽这才才徐徐开口问咸毓道:“那先说说咸池殿内之物被你藏在何处了?”
他一说这话,咸毓都快要有条件反射了。
——他一连两回都是在床榻间问她这几个问题,她也答了无数遍她不知道了,他难道还是不相信她吗?
想到这里,咸毓顿时化困倦为不平,人也精神起来了,转头看向他回道:“我真不知,真不知!”
她忽然张牙舞爪了起来,万良讶异地垂下了眸。
然而楚蔽对此不以为意,反倒转而朝万良说道:“她精神了,你继续问。”
咸毓:“……?”
万良哭笑不得,继而问道:“若是甄才人和武宝林诬陷了经美人,经美人不如就此在陛下跟前,解释一二?”
咸毓眨巴眨巴着眼睛,嗡声说道:“我如何解释?我说的话他又不听。”
万良:“……”
“咳。”楚蔽亲自伸手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的面前。
咸毓也不客气,单手接过,然后就捧着喝了起来。
万良又垂下了眸。
楚蔽瞥了他一眼,见他问得也不通畅,又眼瞧着身边之人也不大高兴了,他轻笑一声,转而主动问道:“那你再想想?”
咸毓闻言,红着脸瞪着他。
旁人不知道,但她可历历在目。这些话,都是他先前在那时候……一模一样问过她的!
他现在又当着第三人的面,一本正经地问她!
若不是万良瞧着像是在公事公办,她都以为他是故意编事调戏她。
“我知不知道,你难道不知吗?”咸毓回他道,“我真不知道,你难道不知吗?”
这话说得颇为绕口,万良讶异地看向两人。
只间陛下仍未动怒,还一派闲适地端起自己那杯茶,缓缓说道:“哦,是吗?”
咸毓:“……”
她不知道她此刻就像是一只快要炸毛了的小猫,不仅知道自己被玩得团团转,还不懂如何反击。
楚蔽垂下眸来,眼角尽是笑意。忽然觉得长夜漫漫,今夜再这般问她下去,还是乐趣无穷。
比起楚蔽的惬意,咸毓既做不到从容不迫,也变得愈发有话要说。
她转念一想,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我悄悄同你说。”她示意他凑近些。
万良权当没听见,贴心地立即转过头去。
于是楚蔽刚微微偏低了头,便听见凑到他耳侧的咸毓轻声同他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眼下很像一只餍足的色龙!”
“……”
万良自然没有无姬之辈的耳力,因此他的确也没听见经美人同陛下耳语了什么。
他在一旁想着,若是经美人愿意同陛下一人坦白什么事,他不能听便不能听罢了。
但万良当然也有些好奇,于是他便转而看向一旁的陛下,等着陛下的反应。
岂料这一刹那,他眼睁睁看着陛下忽然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着实让万良大吃一惊!他常伴陛下多年,几乎是看着陛下长大成人,陛下在人前露出笑脸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断不会这般莫名其妙地突然笑了起来。
只见此刻陛下在笑,经美人却又像是气红了眼?也不知两人这是怎地了。
咸毓也愣了愣,接着更气了。
他当她是打情骂俏呢?
她这是控诉,控诉他们两人不让她睡觉!
他们两人想熬夜随便他们,为什么非要逮着她问这些她无论如何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咸毓甚至在想,如果她真被他们抓起来关着也算了,她至少还能到牢里睡呢。
“陛下?”万良在一旁出声问道。
他在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既感慨于经美人伴陛下左右之时陛下尤为的自在,又还担心经美人是否不能完全摆脱嫌隙。
楚蔽自然知晓万良心中所忧。
他神色淡淡,握住了一旁咸毓的手。
咸毓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这都是因为这一两日内两人之间变得异常亲密的缘由。若是以往,她也想亲他抱他,但现在她浑身上下满是疲惫,只觉得身旁之人烫手得很。
楚蔽收紧了手指,握着她的手,在她腿上点敲了两下,淡声说道:“你再想想?”
“我想什么?”咸毓跟着问道。
他若不是个古代皇帝,她现在可能就直接懒得回他话了。
楚蔽却还耐心地说道:“你想想,咸池殿内可有可疑之物?”
咸毓闻言,沉下心来回想了一遍。
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无奈地朝他摇摇头。
“你呢?”她反问他道,“你自己不会瞧吗?”
一旁的万良见经美人如此不客气地质问陛下,索性也不敢搭话了。
楚蔽闻言也摇头道:“我也未曾……”
“那不就得了。”咸毓耸耸肩。
之前他去咸池殿也不止两三回了,既然他有心,那么看来之前他也查过。所以他应该也没找到想要找的东西,才会逮着她问。也正因为他的确没找到什么问题,她这个住在咸池殿的经美人才不会有什么直接的嫌疑。
这些有关于皇家的弯弯绕绕,咸毓实则并不想参与。她从来没有这个心,也不知道原身经美人是不是掺和过。可既然如今她是经美人,她也从未做过什么事,那她也不想背锅。
更何况……咸毓忽然皱起眉来。她转而认真地盯住楚蔽的双眼,直言问道:“你当初是因为那什么东西,才故意靠近我的吗?”
楚蔽一怔,立即拉起她的手,回道:“你怎会如此作想。”
咸毓清澈的双眸中除了精神过来的神色,还有一丝勇敢。
她见一旁的万良已经闻言吓退了一步,但她还是迎面对上了楚蔽的瞳孔。
楚蔽也认真回道:“我怎会故意引诱于你?你莫要胡思乱想。”
万良听两人这番对话,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他虽头一回亲眼见陛下如此,但也心知再这样下去,恐怕接着便是些甜言蜜雨了。
那这就不是他这个老头子可以继续听下去的了。
他打算默默躬身退出去。可是刚动了一步,就被眼尖的咸毓喊住了。
“良公公!”咸毓脱口而出喊道,接着又顿了顿,认真说道,“既然今夜不打算睡了,那你们大可以做好将咸池殿掘地三尺的计划,这也未尝不可呀?”
她也破罐子破摔了。
非要找什么东西是吧?那就找呀。他们非说咸池殿有什么东西是吧?那他们有本事便找出来呀。
万良也未料到,他们不小心点燃了经美人的斗志。
可是……
楚蔽说道:“我先前是想过掘地三尺。”
咸毓一愣。他还真敢?!
楚蔽接着说道:“但为了掩人耳目,此计行不通。”
然而咸毓却也忽然反应过来了先前的一切:“所以你便让我亲手挖?!”
好你个楚蔽!
咸毓这回真的要炸毛了。楚蔽见机不妙,连忙大手一揽,将她抱了过去。
“你放开我!”咸毓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她穿得不多,一靠近他的体温,脑海中有关于前不久的肌肉记忆全部涌上来了,她满脸绯红,连连轻声说道,“万内侍都在呢!”
万良却适时的转头看向了头顶梁。
咸毓:“……”
楚蔽将她抱紧,她动弹不得,他笑着说道:“莫气着了。”
“我不气!”咸毓回嘴到。
“真不气?”他问道。
咸毓点点头:“不气。”
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短时间内得知这么多事,她脑袋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一时之间,她恨不得真不如当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人算了,也好挣脱他此时轻而易举的怀抱。
可是她越是反抗,越是感受他遒劲的大腿肌肉。楚蔽亦是渐渐又收紧了她的怀抱。接着咸毓也立即主动放弃了。
她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腿上,当着万良的面。
得亏万良是自己人,不然这般当着人面的亲昵,也显得两人有些荒唐了。
楚蔽闻着她身上的淡香,心下倒是三人之中最为愉悦的一个。他拍了拍咸毓的腰背,低声问道:“你真未瞧见过咸池殿哪一物的离奇之处?”
咸毓皱眉回道:“若我见过,我定然告诉你。若我还没见过,我也不会骗你。”
楚蔽见面前之人朱唇微启,张张合合,便忍不住又覆上去亲了一嘴。
咸毓顿时一僵,紧张地转头看向万良。
此时的万良已经望完了房梁,开始观摩远处的窗牖了。
咸毓:“……”
两个人如今蜜里调油,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不巧的是刚好有这么大的一桩事横在两人眼前。
不过咸毓本以为楚蔽顶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冷血无情地将她也下狱审问,要么就全然相信她的回话。她也没想到他会是眼下这般捉摸不定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感受到自己周身都是他的气息。
忽然意识到也正是因为他的耐心,她才没因为他们的怀疑而生气。
她定定地看着楚蔽俊美的眉眼。
接着,她目光走神,慢慢移到了他的唇……又连忙跳过,随意挪到了他的下颌。
这时她发现他的下巴上竟然在短短一日不到的时间内冒出了青渣。
“瞧什么呢?”楚蔽出声打断了她的游离。
他见怀中的她脸上止不住的困倦,便松口道:“想睡便去睡罢?”
既然楚蔽这么说,万良自然也不会再置喙什么。
可是咸毓却倔强地摇头,她一板一眼地说道:“不如今夜将这事了了,不然……”
不然她防不住明夜他上榻之前又顶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由头胡来。
她明天只想睡觉!
万良闻言,也迟疑地看向了楚蔽。
楚蔽莞尔一笑,从而问道:“可你也未曾见过有疑之物。”
咸毓点头:“是啊。你昨日还说不找了呢!”
“咳……”楚蔽也没想到自己能厚着脸皮将那三句条件耍赖揭过。兴许是因那些承诺出于床榻之间吧。
一旁的万良见此,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今日事情重大,他瞧眼下陛下与经美人之间的亲昵之态,应该早已老泪纵横了。
在这一刻,万良心里的那杆称也稳不住了。
他和气地道:“经美人……”
又欲言又止。
若经美人的确对陛下不曾欺骗。他也当然希望如此。甚至只要经美人如今同陛下一条心,其他也无需多言了。
楚蔽的目光依旧淡然中带着不少的耐心,他转而主动问咸毓道:“你不如再想想,咸池殿可有丢失过何物?”
咸毓闻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记得先前有一回……好像失窃了?”
楚蔽垂眸:“……是我。”
咸毓:“?”
万良在一旁讪笑道:“是先前那回,陛下召经美人侍寝,经美人可还记得?”
咸毓:“……”
她当然记得那是她当初吃过的最好的一顿的招待膳了。
楚蔽默默侧过脸来。
为何今夜有一种他倒是被揭了老底的错觉?
万良连忙又问道:“经美人可还记得旁的物件?”
咸毓想了又想,缓缓问两人道:“除了原先我们带走的那箱子钱财之外……打赏宫人的钱算吗?”
楚蔽闻言挑眉:“你还会打赏宫人?”
咸毓:“……”
团儿说要打赏宫人才行。
她才不是为了争宠呢!
楚蔽淡笑道:“因当也不是。”
咸毓便问道:“为何不是?”
楚蔽回道:“我猜总归是些书信与信物之类不小的物件。”
咸毓两手一摊:“笔墨纸砚,我用得不多。”
她能保证她至少是没有用过的。
楚蔽点点头。
他也早已翻过她殿里的那些书册了。
莫说是书册了,后来他都带人将床板书柜都翻了遍,仔细瞧看过皆是不可能藏有可疑之物。
咸毓伸手捂嘴,忍住了一个哈欠,她面带困色地问道:“那还能上哪找?”
这一日来虽然无奈于他的执着,锲而不舍地反复盘问于她。但如果东西真的要紧,咸毓也理解他的处境。
短短几个月来,光她听闻过的刺客都是一波又一波。先前皇宫里就好几回了,这次在行宫也是一番重创。她虽然不太懂,他也不曾多言,但光看他起早贪黑的进出,就知道他手头的事也不少。
然而,咸毓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她看向了一旁的万良。
这位良公公,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事业心,咸毓自愧不如。
她指尖微动,拉了拉楚蔽的袖子:“怎都不说话了?”
楚蔽亦是别无他法,他沉声说道:“我另想法子吧。”
咸毓点点头。
楚蔽见她脸上也没了笑意,反倒朝她勾了勾嘴角。
这回他可是真答应明后不再盘问她了。
临了楚蔽又最后说道:“你回想不出来便不想也罢。”
“嗯。”咸毓点头,“对了,废弃之物算吗?”
楚蔽闻言一顿。
正打算就此告退的万良也是一顿。
万良立即问道:“经美人丢过何物?”
咸毓眨眨眼。就是一些垃圾呀。不是家家户户每天都会丢垃圾的吗?
如果非要说什么名贵之物……咸毓看向两人,又想到:“我记得有个红泥炉。”
瞧着制作工艺不错,可惜——:“那红泥炉瞧着不差,可是坏了,这应当是我印象中丢过最贵的物件。”
说着,她看向万良:“良公公你还记得吗?”
万良浑身一震。
他也记起来了!
不会就是……
“那一日朱宝林来我那儿,我们正在用红泥炉,而后良公公便寻上门来,找朱宝林过去商议春日宴的章程。”
然后那炸着鸡块的红泥炉就因为温度太大炸开了花……
楚蔽转头看向万良。
万良正满脸惊疑:“奴婢竟然忘了这!”他顿时激动起来,“经美人,那泥炉丢到了何处?!”
咸毓迟疑地回道:“许是被团儿扔了……扔到往常扔东西的地方?”
她转头见楚蔽也神色微变。
而神色大变的万良已经急得恨不得飞回宫去了。
咸毓疑惑地从楚蔽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楚蔽松开她后也站了起来,他思忖片刻,朝万良说道:“即刻回宫。”
咸毓一愣:“……?”
万良则是立即应道:“是!”
霎时间,万良便火急火燎的出去吩咐人了。
他走出殿外,唤来了无姬和明月等人。
守在夜里的无姬和明月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快步跑上前来。
不一会儿,行宫的夜间亮起了一盏盏的灯烛。
……
初秋之夜的官道上,咸毓坐在楚蔽的马车里,人还有些恍惚。
怎么突然之间,他们就真的连夜不睡的赶回京去了?
看来是那个红泥炉的原因了。
好在楚蔽的马车非常平稳,咸毓转头索性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长夜,她当然是在马车上的睡梦中度过。
而京城内也晚了一步才得到消息。
等到转天众人得知皇帝的圣驾已经提前从京城回来之时,彼时的两仪殿内已经呈上了一堆的垃圾。
咸毓回宫后当然先回咸池殿补觉去了。
这次她从行宫回来,还带回来了明月。当然,这不是她主动要求的,而是楚蔽安排的。
行宫里遇到了刺客之事,皇城内外也有不少人已经得知了。因此随行伴驾的嫔妃身边各自添了宫人倒也合理。
咸毓回来后先顾着睡大觉,明月来到咸池殿后,都是团儿先同她单独相处在一块儿。
等到给明月讲完了咸池殿内的事宜之后,她便同明月坐在了殿外的石亭之下,轻声闲聊了一会儿。
“明月姐姐,你原先在行宫中当差吗?”团儿圆鼓鼓的一张脸上满是好奇。
明月自然会如此回答这番说辞:“是。我原先一直在行宫。”
团儿接着便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我们美人……”
她虽知道的不多,但似乎也瞧出了一些变化之处。不过她到行宫之后还不到一日,转而又跟着众人回京了。
团儿瞧着经美人似乎今后便会无碍了?
这可真是喜事。
明月淡定地回道:“团儿,主子的事,你我听从吩咐便是了。”
她如今自然不会让团儿知晓更多。
团儿立即捂住了嘴。
她也明白明月的言下之意。她们当然不能妄议主子的事。
她抬头瞧了一眼日头,转而说道:“明月姐姐,我去膳房提食盒,回来后若经美人不吃,便只有我们两人一起啦。”
明月轻快地点点头,举止之间颇为沉稳。
其实无需团儿说,她自然也会想要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她本就是来负责保护经美人的安危。
团儿提食盒回来之后,咸毓果然还是起不来。
她便同明月在外间悄悄坐下,小声说道:“明月姐姐,往日里经美人若是过时未起,我便先吃了。眼下你也是。经美人不会拘谨于你我的。”
明月点点头,接过团儿递来的筷子。
可是团儿还没吃两口,抬头便惊讶地问道:“明月姐姐,你竟是左撇子?”
明月摇头回道:“前几日行宫来了刺客,我略有受伤。”她不忘补充道,“这事便无需让经美人知晓了,省得经美人担心。”
团儿明白她的意思,乖乖地点点头。
认识没几日的两人之间不一会儿便少了生疏。
明月比团儿年长几岁,性子也沉稳得很,团儿有了除吉喜之外的玩伴,倒也将自己年幼的性子展露无遗。
两个人趁着咸毓一睡不起,便在饭后也没休息,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不少话。
咸毓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间两人说话的声音。
她睡了一日,终于从一连几日的疲惫中缓过来了。
睡醒之后她感到喉间有些渴,便自己默默起床,打算出去喝口水。
其实明月已经听到里间的声响了,不过眼下她和团儿说的话并非不能让经美人听见,她便也未提醒团儿。
于是咸毓就听见团儿竟然在聊一个人。
团儿说道:“……他进来那模样好生奇怪,瞧我像是脸上长灰似的眼神,实则我瞧他才像是畏畏缩缩呢。”
明月掩唇笑道:“初初相见,有些误会也无伤大雅。”
“是呀!”团儿点头道,“而后我才得知他是来求见陛下的,还说原先便见过美人。他那模样的大人可真少见,穿得那般穷,朝廷发的俸禄都被他丢进河里了不成?”
明月忍俊不禁地回道:“你呀,我们宫人怎会知晓外头大人财不外露呢。”
这时咸毓已经走出来了。
团儿听闻之后,立即起身道:“美人你起了,菜还温着。”
咸毓点点头,走过来喝茶。
她刚才也听出团儿是在说严颢了。这严颢以往咸毓也不认识,直到在行宫那两日,她才听楚蔽说过一嘴。好像是个寒门读书生?不是团儿和明月口中以为的低调朝廷大臣。
不过这些八卦也没什么好说的。咸毓听了之后并不在意,也随她两随便闲聊了。
两人转头就帮她去取来温着的膳食,咸毓简单梳洗过后,坐下来只顾着大快朵颐。
直到吃到一半之时,她才忽然将目光从桌案上地盘子抽离出来:“对了,我今夜睡下之后,你们无需在夜里守着。”
原先只有团儿一个人的时候,咸毓也都是让团儿同一时间睡下的。
但如今有两个人了,或许她们还会合计着轮班守夜。因为在行宫的那两晚,咸毓就看到明月守在了外头。
团儿闻言应声道:“是,美人。”
明月也跟着应声。
她明白经美人这句话是对她说的。是让她无需在夜里守着。
宫里禁军和暗卫都在,明月倒也答应了。
但接着,经美人举着筷子又是一顿,转而反过来说道:“啊,明月,你们可得好好守着,我睡下后就一律谢客吧。”
“是。”团儿又立即应道。
闭门谢客这事她也熟能生巧了。
而且如今身边还多了一个明月作伴,团儿更加信心十足了。不就是尽量将所有想过来坐坐的嫔妃都拦在门外嘛。
可是明月却是僵硬地艰难应下了这句吩咐。
因为她听得出来,经美人是在意有所指——
经美人当然不是指旁的嫔妃,而是指……陛下。
明月虽也不懂经美人为何如此吩咐,更不敢妄加揣测经美人对陛下有何不满。
但这可不是一桩清闲的差事,办不好那可是……
明月深知,自己这是要夹在两头当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