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里先是撞见了无姬。
她在咸池殿门口逮着人后, 问他过来作甚。
无姬笑嘻嘻地回道:“明月姐姐,你许是不知,原先我便时不时来这边溜达。”
明月皱眉说道:“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唤我姐姐?”
无姬疑惑地点点头:“好了好了,我下回不叫了。”
他也不过是随口油嘴滑舌罢了。
明月接着却径直送客道:“今后有我在这, 你也无需时常过来了。”
无姬不解:“为何?多我一个也无妨啊?”
明月不想再理睬他了:“你快走罢。”
无姬这才发现此刻的她颇像个门神似的杵在殿外, 他则像是被防着似的?
这是怎了?
一时间无姬也好奇起来了:“难不成我不能进去?”
若是以往只有那个小宫女的时候, 无姬在咸池殿内外可谓是上天入地来去自如,那小宫女都不会发现有他的存在。
可是今后显然是不可能了。
等到他软磨硬泡了一番后, 终于得知竟然是经美人有令。
“哎?”无姬乍一听, 还以为他得罪了经美人,不过转念一想,机灵的他便琢磨出味来了。
于是他掉头跑回了两仪殿。
此时两仪殿还亮着不少的火烛。
无姬兴冲冲跑进去:“万内侍!”
万良正走出来, 皱眉说道:“这么晚了,你不睡有的人想睡。”
无姬闻言, 一脸无辜地说道:“今夜怎了,为何一个两个都不允许我进去?”
这话一出,万良自然顿住了将要转过去的身子。
“你再说一遍?”
无姬笑嘻嘻的上前一步。
……
楚蔽还未歇下,见万良和无姬进来之后, 朝二人说道:“还有事?”
无姬本也无意打搅陛下和万内侍翻那堆废弃物, 可此时的他眼睛骨碌碌的转, 显然是得了什么趣, 楚蔽抬眸一看, 就捕获这小子朝万良使眼色的神情。
万良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这便将刚听说之事如实以告了。
他接着问道:“经美人这是何意?”
难道何时恼了陛下?
但万良和无姬也不敢看楚蔽的笑话, 说完之后还是一本正经地等着楚蔽的反应。
楚蔽面无表情地回看两人一眼, 接着便低头忙自己的了。
他直接不开口了。
见此, 无姬还厚着脸皮想留下来, 万良适时揪着他主动告退。
然而垂着头的楚蔽连头也不抬。
无姬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拱手告退。
万良最后认真瞧了一眼陛下,拉着无姬走出了两仪殿。
“万内侍,你怎也不说多几句?”无姬顿觉无趣。
万良冷哼一声,直接问道:“你这臭小子少火上浇油。如今都什么日子了,你还插科打诨?”
无姬疑惑道:“如今什么日子?”
如今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连陛下想寻之物都找着了。
因此真论起来,经美人也算是大功臣了。
那经美人若偶尔娇矜些,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无论如何,再怎么也不该怪罪到他无姬身上呐?
万良挥了挥拂尘,赶人道:“你先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出宫当差吗。今后就准你出宫。”
无姬顿时不接话了。
他近来觉得还是留在宫中有意思。宫外的差事就另说了。
两人在殿外低声了几句后,由远及近的宫人走到了万良跟前。
“见过万内侍。”宫人递上了手中之物。接着又讲明了来历。
万良接过一看,见到信封上的几个字后便是一怔。
无姬刚要凑近瞧看,一旁的万良立即转身,再次朝殿内走去。
“诶万内侍?”无姬一顿,也厚着脸跟了进去。
万良折而复返,将手中的信封呈上:“陛下,大长公主身体抱恙,特此书信,有求于陛下。”
……接着,无姬在一旁一知半解的听着两人就著书信内容商量了起来。
这大长公主近来病得不轻,一病不起之后直接没有好转起来,因此这书信还是在病**写好、呈送到京城的。
信中写的话也略显沉重。
毕竟是皇族众人少有还安在的,大长公主一身荣华富贵,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但到如今也是尝到了病来如山倒的滋味。因此近日来,大长公主想到若是自己真就此病故了,便有一桩不情之请,希望能在生前说出来。
——左右不过是替人求情之言。
信中的大长公主写到,求陛下顾念皇家亲情……今后能对废太子再和气些。因为再怎么说,废太子也是陛下血脉相连的兄长。
楚蔽看完后,收起了信纸。
一旁的万良冷笑道:“大长公主这信倒是来得真是时候。若不是陛下提前从行宫回来了。大长公主这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还不是得在京城好好等着。”
说什么顾念亲戚,实则人到临终之前便将自己的偏爱展露无遗。
陛下去岁登基之时,大长公主的确算是站在了陛下这一边,可就算担心自己快要病故之际,缠绵病榻的大长公主竟然将自己这个人情用在了废太子身上。连驸马家的后人荫蔽都排在了之后。
万良问道:“陛下瞧着如何?”
无姬在一旁跃跃欲试:“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楚蔽和万良闻言看了过来。
无姬挺起了骄傲的胸膛。
眼下不也正中他们的下怀吗?
……
等到无姬乐颠颠地离开之后,万良才叹了一口气,同楚蔽小声说道:“无姬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还小。”
楚蔽闻言回道:“你都说什么都好了,年纪小怎不算是好事了?”
万良摇头道:“再过几年,奴婢便帮他安排个亲事。”
他今后得看起来了。
楚蔽闻言,默默地垂下眸来。
万良若将唠叨他的功夫转到无姬身上,他自然也乐得其见。
“阿嚏!”
无姬刚溜出宫门外,就打了声喷嚏。
“哎这天儿真入秋了!”他自顾自感叹道。
*
翌日。
咸毓又休息了一夜之后,人也神清气爽了。
她穿戴整齐,和团儿到室外凉亭下吃点心。
明月站在不远处,咸毓见了之后,笑着朝她招招手:“明月你也过来坐呀!”
明月一怔,便走了过去。
咸池殿大门一关,也不会有外人,原先咸毓和团儿私下便很少拘束,如今她当然也让明月加入其中。
明月虽然领悟得也快,但此时还是光顾着正事:“美人,明日宫中摆宴,美人想穿哪一套?”
“明日宫中有宴?”咸毓讶异地抬起头来。
明月点点头:“是啊,今日才宣的。”
咸毓更加疑惑了。
这种宴席不是会提前筹备吗?怎听着像是临时兴起?
难道先前就有,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可是明月却说,明日的宫宴确实是陛下临时定的。
再次听别人口中说起“陛下”二字,咸毓还是会容易卡壳。
她愣了愣,连忙回明月方才的话:“只要合乎宫规的装束就成。”
她可没兴趣精挑细选。
话虽这么说,但团儿和明月显然无法理解。
所以不一会儿,团儿便撺掇着明月一起,非要拉着咸毓准备明日宫宴的行头。
咸毓讨饶道:“我想旁人也都来不及准备吧?”
她两这是何必呢。
可是团儿却说道:“美人长得美,但都说人靠衣装,美人何必让她们涨了士气。”
明月跟着点点头。
咸毓无奈了。
为什么她们两人这个敬业?
“我瞧着这些宫装哪件都成,不挑也罢。”
团儿在柜旁说道:“这身水蓝色不错,料子还崭新着呢,美人?”
明月认真打量着说道:“奴婢觉得藕粉色也不错。”
咸毓:“……”
团儿又接着说道:“湖绿这身也美。”
明月说道:“鹅黄也好看。”
……两人还真热热闹闹地建议起来了。
咸毓张了张嘴,竟然还打断不了她们两的兴致。
不一会儿她甚至都听出来了,团儿喜欢的颜色正些,明月则建议是淡雅为主。
两人也不等咸毓拿定注意,接着又挑起了款式。
咸毓一度欲言又止,最后索性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团儿和明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咸毓看在眼里,也随她们了。
想必换谁都如此吧?她也不在意了。反正宫装衣裳统共有多少件,挑到底了她们便没得再继续了。
至于最后她穿哪一件,咸毓还是先前的想法,只要合乎宫规,穿哪一件也无所谓。明日只是个宫宴,又不是去当模特的。
然而她大意了。
等到团儿和明月两人不知是否挑出了结果之后,咸毓又被两人拉去妆奁前,计划明日的妆容和发髻。
看得出咸毓一心摆烂,团儿主动说道:“宫中好不容易有热闹的宫宴,美人出去透透气也成呀。”
咸毓哭笑不得:“我前不久不刚透过气吗?”
团儿:“……”
说的也是。
明月更沉稳些,想得心思也细:“美人天生丽质,定能力压群芳。”
兴许等到明日宫宴之后,经美人和陛下之间不可言说的沉默便能消解了。明月在心中思虑着。昨日经美人同她话里有话,吩咐她看着咸池殿不让旁人进来,她明白言下之意……还能指谁?
而这般拦人的压力之下,她当然希望经美人同陛下能重修旧好。
“别呀!”咸毓连忙扬声阻止道。
团儿和明月一惊。
咸毓连忙讪笑地解释道:“呃……我有喜欢的了,我自己来定吧?”
团儿和明月相视一眼,自然是应下了她的话:“是。”
美人自己喜欢便好。
不过最后为了应付她们两人,咸毓还是再陪她们忙活了好一会儿。
等到入夜后躺下时,咸毓睁眼看着床顶的床幔,忽然觉得自己相当于体验了一把有团队的艺人在平时是如何准备出场行头的感觉。
所以她在白日里也不会怪团儿和明月的那些忙得起劲。
以前她作为十八线演员,别说是工作团队了,连一个助理都没有。如果有工作的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带行李出行的。当然,她也没有机会参加娱乐圈大排场的活动。
想到这里,咸毓勾唇一笑。
“在想什么?”寝殿内突然出现了楚蔽的声音。
咸毓下了一大跳,从床榻内探出头来,见到已经翻窗进来的楚蔽,十分吃惊:“你你你……”
他怎么还来!
怎么给他进来的?
楚蔽不以为意。他知她昨夜让明月守门,可并未同明月说今夜亦是如此。因此明月怎敢拦他。
咸毓也反应过来了,顿时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措手不及地说道:“你为何还……”
“这并不麻烦。”楚蔽竟然反客为主,将翻窗之事说得如此不足为奇。
咸毓哑言之际,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楚蔽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问她道:“今日我不走了可好?”
咸毓往后缩了缩,忍不住反问道:“明日不是有宫宴吗?”
“嗯。”楚蔽淡然地颔首。
他身携初秋夜里的凉意,朝她靠了过去。
咸毓顿时紧张了起来:“外头……”
“宫人并未睡在外间。”楚蔽淡定地说道。
咸毓一愣。
想必是明月将团儿支走了?
以前只有团儿一个人的时候,咸毓都是和团儿一里一外睡在一个殿里。等到明月来了之后,她们又征用了空着的偏殿,两个宫女合伙住一起了。
楚蔽挥手熄灯。
咸毓在黑暗中不敢置信地问他道:“你如今不忙了?”
楚蔽回道:“不甚忙。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他说什么呢?!
干嘛问她是不是孤单寂寞了!
咸毓无言以对,默默地往里躺下。
用自己的后背回他。
她没有寂寞,她一个人都能发呆和自己玩耍。
楚蔽见此倒也未在开口。
接着,咸毓听见背后传来他也窸窸窣窣躺下的声音,而她也被他从后头抱住了腰。
身后之人呼吸都没有声响,但是呼在她头发上的热气,咸毓当然也感受得到。
她仍然不动,打算就此睡去。
咸毓转眼便睡到了半夜。
等到她在睡梦中想要翻身之际,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被擒制住了。
以往她可能不为所动地在睡梦中下意识继续挪动身子适应出新的姿势,但因如今她意识到睡前的情形,导致她忽然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睁眼之后,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翻过身来面对着楚蔽,被他抱在了怀里。而方才她则是在他的怀抱之中动弹不得。
于是醒过来的她又立即试了试。却还是失败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像是身处铜墙铁壁之中,光用自己的力气,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从他的双臂之中翻身出去。而且他却还熟睡着!
“……”这力量悬殊,虽是情理之中,但咸毓还是有些挫败。
她难不成还不能掰得过一只睡着后的胳膊?
也不知是否因睡得脑袋发昏,咸毓此时竟然还起了壮志雄心。
她不信自己竟然不能逃脱一个睡着的人的股掌之间。
于是乎她努力地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道,专门针对一个胳膊,全力以赴地试图掰开去。
可是她忘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楚蔽其实已经醒了。
所以当她使出全力的那一刹那,楚蔽顺着她的力道还让了让她。
咸毓顿时自己被自己甩了出去:“!”
“怎了?”头顶上方响起了某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咸毓僵硬地抬起头来,在昏暗的夜色中对上了他的视线。
在这一刻,楚蔽在心中也怀疑过……她不会是想要赶他走吧?
不过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地回道:“你睡饱了?”
“啊?”咸毓呆了呆。
楚蔽权当她睡饱了。他微微低头,凑到了她的脸前。
咸毓感到自己唇间的湿濡。他亲亲舔舔,带着一股涩意。虽未多言,但心思已然昭著。
等到两人吻在一起时,他竟然还不忘说道:“明日我还有早朝。”
咸毓无语。他自己也知道要早起,为何眼下还在半夜动真格?
楚蔽却知行不一,借着主动送来的水到渠成时机,他自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了。
……
等到咸毓转天醒来后,天色已大亮,床榻之上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好在今日的宫宴并不早,因此团儿和明月也未曾早早地叫醒她。
她也不知道清晨时分楚蔽是怎么走的。反正他肯定是得起早回去换衣裳。
咸毓又躺在**发了一会儿呆。
她也在迷茫如今自己算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她也没有持续太久的烦恼,转眼间她就将这些捋不清的思绪暂时都抛诸脑后了。
既然一时半会儿有些混乱,那她就再得过且过一阵子吧。
窗外阳光依旧如夏日里一般明媚,但气温的确凉爽了几分。
咸毓磨磨蹭蹭地打算起床,等到掀开床幔之后,她吃了一惊,发现自己昨天睡前为了偷懒放在不远处的衣裳已经不能用了……因为染了难以见人的东西……
咸毓的神情足足停滞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动身起床。
团儿和明月早已起来看。
她们两个人,团儿忙着自己以往的日常;明月也抢着干活。毕竟她如今是个宫女,而她又担心自己身上的功夫因为疏于练习而懈怠了。
所以明月一天到晚的巴不得能多干些重活。
这时团儿和明月两人正在一旁炉子前你言我语地商量着手头的差事,眨眼间她们却见经美人抱着一团衣裳走出了寝殿。
而她怀里的衣裳,分名就是昨日自己挑选好的,准备参加今日宫宴穿的那一身。
团儿和明月自然立即认了出来。
“美人?”
咸毓抱着衣裳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她立刻如临大敌,拿出了十二分的演技,状似自然地说道:“啊,我方才不小心弄脏了,看来今日穿不了了。”
“怎会弄脏呢?”团儿心疼地说道。
咸毓只能撒谎道:“我起来时没注意,踩了好几脚。”
明月亦是将信将疑。她也后悔早知如此,今日这套宫装不如她提前好生保管置之。
不过这身宫装也不名贵,眼下临时穿不了了,也不是特别的可惜。
咸毓顺势说道:“水在哪儿?我去洗洗。”
团儿闻言回道:“美人?交给奴婢便是了。”
明月也说道:“还是奴婢来吧。”
她也喜欢忙活得停不下来。
眼瞧着两人都伸手等着她交给她们了,咸毓反而倒退了一步:“呃……你两还有空?”
团儿疑惑地回道:“这不妨事。”
原先后宫嫔妃的换洗衣裳便是如此,如果自己殿里没有趁手的宫人,则都是送去掖庭清洗。因此于团儿而言不过是一桩跑腿的简单差事罢了,花不了多少的力气。
明月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揽下这个活儿,她也好多加活动活动自己的身子。
可是咸毓却避开了两人的手,忙不迭回道:“我今日想自己洗!”
团儿一愣,不明所以地问道:“美人为何如此?”
明月也不解。
可咸毓怎么解释?
她简直就是做贼心虚。
就算可能布料上的颜色浅浅的,但她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说到底还是楚蔽在夜里太过于混不吝了,黑灯瞎火之际竟然拿她的衣裳当锦帕用了,还是她准备好放在一旁等着转天穿的一身。
哎,事已至此,咸毓自然只能不显山漏水的据理力争了。
她面上极为正经地说道:“我今日得空,想自己洗了算了,本来也没太脏,我……”
“那还是奴婢替美人来吧?”团儿主动说道。
咸毓:“……”
一旁的明月竟然也是如狼似虎地盯着等咸毓交代差事。
真没想到这两人还挺爱干活的……
咸毓临危不乱地连忙说道:“不了不了,你们两……帮我再去挑一身吧?”
团儿和明月闻言,倒是应声去办了。
咸毓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连忙找到水盆,打算抓紧时间“毁尸灭迹”。可是当她才将脏了的布料浸没水中之际,团儿和明月却又转眼便出来了。
“美人不自己选了吗?”明月问道
咸毓一僵,含糊回道:“……嗯,你们帮我挑吧。”
她心道这样两人总能又商量好一阵子吧?
可是团儿和明月今天的态度与昨日并不想同。
昨日那是因为她们还有时间,但今日转眼便要着手准备赴宴了,她们怎么还敢大费周章地一件件选过去。
因此不等咸毓回答时,她们两人进去之后便不约而同决定了一身,即昨天咸毓也觉得不错的那一身。
如此简单又快的章程,咸毓也在意料之外。
“这样啊……”她只能回道,“成吧。”
不然,她总不能胡乱刁难她们吧。
接着,团儿和明月见她好端端一个后宫经美人,竟然自己撸起袖子洗衣裳,她们怎能见识这番场面?
团儿快步跑了过去:“美人,还是奴婢来吧!”
明月亦是围了上来。
咸毓顿时头大,连忙将手里的衣裳猛地朝水里搓了两把,最后坚持道:“我自己来吧,我今日……今日想练练臂力!”
她灵机一动,说着就用力挥舞拍打了起来。可紧接着终究还是被明月拦了下来。
一来这样太不像话了,二来明月也看得眼热。她也想锻炼自己的臂力,借此恢复自己已经好了差不多的半边胳膊。
咸毓只能撤了出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水中的衣裳。
好在应该已经瞧不出特殊之处了。
……
有了这一遭之后,准备去宫宴的时间也匆忙了起来。
最后要走了的时候咸毓才得知,此次宫宴她们嫔妃只能带上一个宫人前去。
咸毓顿时联想到了行宫中发生的事。据说甄才人身边那个宫女都死了。所以今日这难道是为了防止更多的危险混入宫人之中吗?
眼下两个人中只能挑一个去,咸毓也犯了难。虽然她当然同团儿更熟悉些,但她也不想太过于偏向一个人,总归是要一杆秤端平,这样她们两人今后才能更为友好的相处。
于是咸毓别无他法,只能对眼巴巴看着她的两个人出主意道:“要不……你两猜拳吧?”
团儿和明月一愣,倒也觉得是个最为公平的方式了。
两人商量好后,一猜拳,是明月赢得了这个机会。
团儿虽然有些气馁,但也接受了这个结果,转而同明月说道:“明月姐姐,那今日便由你陪着美人去宫宴了。”
明月点点头。她当然喜欢这个结果。不然她身负保护经美人的使命,却不能跟着去,不就算是失职了吗。
……
等到来到宫宴之后,咸毓才发现今日的排场是有些大。
在路上的时候,咸毓遇见了朱宝林。
“经姐姐穿的这身真好看。”朱宝林笑着说道。
咸毓虽然对此有些随意,但也笑着道:“你也好看。”
两个人这便搭伴出了甘露门,绕过两仪殿后,又从两仪殿出去,穿过朱明门,才到了太极殿。
今日的宫宴直接设在了太极殿。
咸毓算起来也是头一回来太极殿,不仅人生地不熟,还走得有点儿累了。
她发现她的体能是真不好,也不知是本身太懒呢,还是真的比不过旁人。
等到由宫人引着坐到安排好的嫔妃席位之后,她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接下来的大殿内陆陆续续到了不少的人。
同咸毓坐同一排的是靠上首的杜婕妤。在她们两人前面的则是并排着的裴顺仪和吕芳仪。
“经美人许久不见。”杜婕妤一来便同她叙旧上了。
咸毓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
“前些日子经美人伴驾行宫,可有受伤?”杜婕妤竟然开门见山直接起了行宫之行。
看来在宫中的人都早已听说了行宫进了刺客的事了。
比如说,另外两个甄才人和武宝林则是受了不小的伤,因此连今日的宫宴也没有来参加。
咸毓对这些信息略微有些耳熟,好像楚蔽是同她说起过。但她没有记住。
包括昨天夜里,那时候他说的有些话她也不可能专心听得进去,大多都当了耳旁风……
但应付此时的交道,咸毓还能答得上来的:“嗯……是啊,我倒还好。”
杜婕妤祝贺道:“经美人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
咸毓连忙回道:“过奖了过奖了。是我运气好罢了。”
两人对话的时候,咸毓发现前头的裴顺仪和吕芳仪都微微侧过头来了。
这次行宫遇刺的事可不小,传到朝堂之上后,又引发了不小的震**。
那些个幕后黑手,连同一些代帝留下的最后一簇老人,都被陛下贬得一干二净。
而等到圣驾提前回到行宫没几日,皇宫中又传出了炸锅的消息。
——说是陛下金口玉言,东宫已然太平,那便撤了东宫之外的守卫。
这话听着像是陛下在保护前太子的安危。更是在眼下最为敏感的时期,代帝党羽被灭得一干二净的时候。
乍一眼看,还真像是为了防止前太子不受代帝余孽的伤害。
但明眼人自然不会真这般以为。
紧接着,众人在暗地里也渐渐听说了真实的消息。
原来大长公主如今已经缠绵病榻,凭着自己的人情,劝陛下顾念兄弟情谊才……
这些话自然不能在当众议论了。
毕竟陛下登基以来,所作所为可都是摆明了“顾念兄弟情谊”。怎还会需大长公主劝陛下顾念呢?
有些事,众人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今日这个宫宴,也不管名义上是什么名头,但实则也算是陛下愿意与“软禁”多月的前太子冰释前嫌。
也算是对众人释放一则信号。那便是就算他们兄弟之间哪怕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曲曲折折,但相对而言,代帝余孽才会被陛下冷酷镇压。
去岁太极殿流过的血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过了一年之后的今日,在这热闹的大殿内,看着倒像是歌舞升平,太平得很。
杜婕妤一向和善,关心了咸毓的安危之后,也懂事地没有立即打听咸毓在行宫伴驾的经历,虽然不少人都有些好奇,不知这个经美人可有在行宫入了陛下的眼,还是……陛下仍旧是对自己的后宫暴殄天物,不置任何的眼神?
眼下杜婕妤转而同咸毓介绍起了陆续进来的人。
“今日是真热闹,”杜婕妤感叹道,“我还以为,这般众人欢聚一堂的日子至少是得等到了年关的国宴了。”
虽然今年春,皇帝并未举行国宴。可或许是登基初年的缘故。
因此众人觉得等转一年之后,皇家至少会在宫里摆宴过年节。不过没想到眼下便突然来了一场宫宴。
这突如其来的宫宴,果然不仅咸毓没有什么准备,众人亦是措手不及,以至于眼下陆陆续续到场之后,不少人也难得不够镇定,一时之间太极殿内好生热闹。毕竟各个都是皇亲贵胄、当朝臣工,众人坐下后窃窃私语发出来的声响,宫人们自然也不会上前制止。
咸毓旁边的杜婕妤也一直没有停下过。
“经美人你瞧那,来了谁?”
咸毓当然一个都不认识。
她随着杜婕妤示意的目光望了过去,却是一惊!
“太子妃。”她脱口而出。
她还以为她真没有认识的人,然而却出现了她认识的人。不仅是太子妃,还有另一个……
好家伙,关键人物都上场了!
接下来也不用有人给咸毓解释,她就已经认出了太子妃身边的人当然是那个前太子了。
而太子妃妹妹的旁边,不就是男主楚霰嘛。
这两对人并排入座后,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了偏上首,楚霰夫妇则是坐在了接下来的下首。于是就成了……太子妃和楚霰之间只隔了一条一臂宽的空道了。
这可真是……有点意味深长的空道了。
咸毓觉得不是她自以为,她真的已经看见了楚霰的王妃、也就是太子妃的妹妹,时不时朝两人方向望几眼。
嘶……
咸毓后悔自己为什么眼睛视力这么好了。
这是她该看的吗?
就在她看完打算收起目光的时候,那头的楚霰极其敏感,竟然突然锐利地反望了过来!
咸毓心下一惊。
好在她坐的不是第一排,前面的人帮她挡住了一瞬间的视线。
吕芳仪目视前方,感受到对面望过来的视线之后,转而侧过脸来对裴顺仪说道:“裴玲珑,他莫不是在望你?”
可她仔细回想,原先还未进宫时,裴玲珑与楚霰并未有任何的交集?
“吕芳仪慎言。”裴顺仪眼观鼻地回道,“眼下你还是叫我裴顺仪为好。”
吕芳仪面色一冷。
“你说得是,”她不阴不阳地回嘴道,“我是不是还该叫你一声姐姐?”
毕竟两人如今同在后宫为嫔,姐妹相称倒也不在话下。
裴顺仪闻言回道:“随你。”
接着又补了一句:“你愿意便好。”
吕芳仪当然不愿!她原先从小到大,便将裴顺仪当做较量的对手,两人来往亦是不多,莫说是姐妹相称了,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情谊。
非要论起来,那也只剩下较量对手之间的知己知彼了。
吕芳仪勾起了冷冷的嘴角。这裴玲珑历来自命清高,一向都是做出不愿与她比较的态度。简直过分至极!她为何如此态度?不就是不屑于比较吗?为何不屑于比较?那想必就是瞧不上与她比较之人!
吕芳仪在心中腹诽,你裴玲珑可真清高,衬得众人瞧著庸俗,不就是目的达到了么。
前头两人的对话,咸毓和杜婕妤当然也听得见。
咸毓已经缩起了小脑袋。
杜婕妤见此,也用和善的笑意安抚她。
然而前面两人仍旧有些针锋相对。
吕芳仪接着说道:“这太子妃两姐妹的情谊真好,如今一同入了皇家,也算是妯娌,真令人羡慕。”
裴顺仪闻言,仍旧淡淡地回道:“人各有福,吕芳仪何必羡慕。”
吕芳仪一顿:“我只是说说罢了,你又何必上纲上线?”
裴顺仪微微侧头,看向吕芳仪说道:“我亦是说说罢了,想必吕芳仪也听出来了?”
吕芳仪顿时低声怒道:“裴玲珑,你今日吃了炮仗了不成?”
裴顺仪收回了视线,索性直接用淡定不言的态度作为回答——她们两人之间,怎么看都像是吕芳仪才是那个吃了炮仗的人。
吕芳仪顿时也吃了一口憋闷之气。
她也没想到,自己一再挑衅,这个裴顺仪都未曾迎面而上过,可是方才这人竟然真回嘴了。
接着吕芳仪脸上又转回了笑意。哼,看来这裴玲珑不就是装不下去了么。
前排的两个人,一个腹诽对方的假清高,一个侧指对方的无理闹三分。战火虽然极为低调,但咸毓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比起这来,她更为在意两人方才拌嘴的内容,是牵扯到了太子妃。
这忽然就勾起了她在脑海中许久存在的一根弦。毕竟太子妃这人对于咸毓而言,太过于特殊了……
这时,她身后又传来了朱宝林的声音:“经姐姐。”
咸毓闻声立即转过头去,顺势打算躲开前方的战火。
后面这排坐的是梁才人和朱宝林。
朱宝林正是坐在咸毓的身后,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也方便。
只不过斜对面的目光咸毓也无法忽视。
许久不见梁才人。
咸毓在这人的眼里还是不受待见。
在加之前不久咸毓是被选入伴驾行宫中的三人之一,梁才人自然嫉妒。
她就算不争宠,也要争一口气。
怎会容忍这个草包在后宫中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呢。
于是还未等朱宝林接着说话,一旁的梁才人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呦,经美人真是巧了,和我穿了一个色儿,将我都比下去了!”
咸毓疑惑地对比了自己和对方身上的宫装颜色。
“……?”
她强烈怀疑这个梁才人是“蓝绿色盲”。
但她总不能骂人吧。便也不想回嘴。于是只尬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正所谓以和为贵,她也怕自己出口之后,不管说什么话都会气着梁才人。
但也不知怎地,朱宝林今日的胆子倒是不小,或许是被梁才人在承香殿内磋磨得练出来了,她闻言后,竟笑着朝咸毓说道:“经姐姐,你今日穿得真好看!”
咸毓:“……?”
这话不是两人刚才在路上已经聊过了的吗。
妆发还有衣裳款式等,咸毓通通在路上陪朱宝林一起聊了不少。女子之间本就热衷于说这些,两人早就聊完了。咸毓不相信朱宝林能立即忘了这一路的话。
所以朱宝林这话就是在意有所指了,直接挑明了:同穿一个色的两人中,自然是咸毓更占上风,更为美丽。
这虽然是毋庸置疑的事,毕竟经美人本就是一张极为美丽的面容。但此刻说出这话来,简直就是故意“拉踩”了。
这咸毓也熟悉,不就是娱乐圈红毯比美吗。她在现代没有机会经历,眼下倒是一不小心撞上了。
然而她此时再同人解释“蓝绿色盲”就也有些欲盖弥彰了。而且或许她们这里,两人身上的颜色的确是算同一类呢。
果然梁才人闻言,脸色更臭了。接着又默默地打量着她一身的装扮,目光亦是不加掩饰。
咸毓权当没看见。
说实话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如今还能再见到梁才人等人。她以为这个秋天就是会在凉爽的旅行中度过。不管是梁才人或武宝林等对她的不待见、还是与朱宝林和杜婕妤之间的宫中友情……便都已经不复来往、永不相见了。
至于眼下,咸毓自知还是少继续这个不和的话题,所以她最好还是就此转移另一个话题。可是她暂时也没想出来有什么话可以在此时当着梁才人的面和朱宝林闲聊的。毕竟对方离她们很近。要知道上一回这么近还是她在承香殿强行蹭饭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不知在何处响起了不小的内侍传呼之声:“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