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万良立在一旁, 余光还偷偷关注过楚蔽的神色,然而他见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的模样与往日里并无区别。
等到下朝后回到两仪殿。殿门口的两个宫女还跪着,其中一个团儿已经扛不住晕过去了。
楚蔽走进门口时,示意另一个明月进殿。
万良在后首看了一眼地上, 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月弓身跟进殿内后, 便又再次伏地跪了下来。
“起来罢。”万良开口道。
明月一怔, 微微抬头,犹豫地向上首看去, 等到发现陛下像是默认了后, 她才连忙谢恩,站了起来。
一晃眼便是一夜过去了,皇宫内外仍然风平浪静, 然而彻夜跪在殿门外的明月自然也知晓,时至眼下, 经美人还无回来的音讯。
万良端过来了茶水,一边将茶盏搁在御案上,一边瞥了一眼下首的明月。
该交代的,明月昨日飞奔过来后便都细数禀报了, 而眼下陛下不审旁人, 却在此让明月进来, 自然不是怀疑明月, 而是……大抵是想重听一遍了。
“咳……”万良虚咳一声, 起了个头,“明月, 昨日经美人临走之前, 可有说过会去佛光寺上香?”
明月摇头回道:“经美人从未向奴婢提起过佛光寺。”
至少她是全然不知经美人此行的。也不知经美人是否向团儿提起过佛光寺?只不过团儿在殿外跪了一夜身子没撑住, 方才已经晕过去了。
万良其实也早就审问清楚了, 那承香殿的朱宝林交代了昨日她与经美人相携去佛光寺乃是偶然,甚至不期遇到了两位王爷时也心生悔意想要折身离去。
至于昨日去过佛光寺的人,无论是几个嫔妃,还是贵为王爷的楚雩,眼下也都控制住了。除了最可疑的楚霰还未打草惊蛇。
万良默默走到殿门口,命两个小内侍去将地上的团儿弄醒。
团儿被一杯凉茶泼醒后,浑身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的第一刻便对上了万良双平静无波又布满风霜的眼睛。
万良居高临下地看向低下头跪好的团儿,直接了当地问道:“往日里经美人可曾提起过佛光寺?”
团儿闻言,摇头回道:“……未曾、未曾提过。”
万良便转身进去了。
而这时明月也已经再次交代,经美人虽不曾提过“佛光寺”,但经美人曾向她提过“太子妃”。
万良走到楚蔽身旁,皱眉问道:“难不成经美人去佛光寺是为了寻太子妃?”
但这也不像是经美人能办到的事。
毕竟他们都也是出事之后,再三调查,才查出昨日太子妃竟然在佛光寺与人私会,后者便是当朝王爷,楚霰。
眼下看来其余人等更像是误打误撞,同这两人一样去了佛光寺罢了。
万良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楚蔽:“陛下?”
把明月叫进来后,陛下怎不亲自问话?
楚蔽自然看得出万良的眼神中的询问之色,他又默了默,忽然开口道:“七夕,她去佛光寺作甚?”
万良:“……”
毫不知情的明月亦是再次压低了脑袋。
本就一向安静的正殿内变得更加寂静无声,若非明月是知根知底的下属,换做旁人此时应该早已心中忐忑一片了。
万良默默叹了一口气,再次说道:“陛下,经美人相比是撞见了太子妃与人私会,才致使……”
“那两人七夕私会,她七夕一人过去添乱作甚。”御座上的楚蔽冷声说道。
呃。
万良早就听出来了,陛下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所为何意。
他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但当着明月的面,他也忍着没直接打趣陛下。
万良无奈地说道:“陛下,经美人是与朱宝林一同前往,并未一人。”
楚蔽闻言轻哼一声:“可真是菩萨心肠,放任自己身边的两个宫人过七夕,自己却躲得远远的。”
万良:“……”
他竟然生出一股于心不忍来。
眼下的陛下,就像是浑身上下叫嚣着小牢骚,抱怨经美人竟然宁愿那般,也没想过来寻他过七夕。
但这都什么时候了。万良回过神来,看见下面垂首立着的明月已经尽量当做自己不在场了一般,他连忙主动禀报道:“陛下,禁军孟荐已带到,陛下可要亲自审问?”
事到如今,明月自然也只能将昨日她和团儿的前前后后都坦白了,而且如果她不说,陛下自然也都查得到。
但楚蔽显然心情还未转好,眼下也无心审旁人,他转眸看向万良,淡淡地道:“审什么?审他与宫女私通,还是疏于职守过七夕?”
万良:“……”
为何他问道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诡异醋味?
罢了罢了。
在这么下去,人还未审,陛下就已经不对劲了。
万良只能认命地继续忙活去了。
他告退时还好心捎走了明月。
明月心惊肉跳地跟着走出了正殿,才敢开口轻声询问万良:“万内侍,经美人……”
万良垂眸朝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再过些时日,若是不有意隐瞒,至少宫中之人都能瞧出事来了。”
毕竟昨日已经查封了承香殿和凝阴阁,甚至连佛光寺都封了。他们虽一直压着并未让宫外人知晓,但这太极宫也并非密不透风之地,更何况那楚雩的府中必是宫外头一个反应过来之地了。
可是他们也等不起了。
正殿外的团儿已经被支走了,万良别的也未多说,只朝明月吩咐道:“你二人无需跪着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明月连忙领命:“是,属下明白了。”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看来陛下和万内侍不会定罪于她了。不过转身而去的万内侍也未曾详细吩咐她要做的事。明月想了想,便想着去寻团儿,先看看她如何了。
但她才走过一条廊,便撞见了行色匆匆的无姬。
无姬这一夜来忙得脚下没听过,撞见明月之后连连说道:“哎,明月,正好,你随我过去吧!”
明月摇头道:“这不成吧?”
她眼下再怎么都是名义上经美人的宫女,虽然她一身武艺,但也不方便随无姬一同去办差。
无姬当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但他才管不了那么多,他继续帮忙,便边走边拉着明月说道:“什么成不成,反正经……”经美人都失踪了,那明月干等着有什么用?
眼下陛下虽然未曾乱了阵脚,但无姬也能估摸出来,他们再不赶紧将经美人救回宫,那陛下会是什么脸色……
虽然无姬前不久也见过陛下说“疯话”等经美人自己回来。
“你莫要拉我!”明月反手便撇开了无姬的手,她跪了一夜身手不减,此时也不想再同无姬讨价还价,“也罢,你若宫中还有差事,我尽力帮你搭把手。”
她自然也心系经美人,若不是眼下的身份行动不便,肯定是二话不说什么都做。
无姬开心道:“多谢多谢了!”
于是明月也暂且没空去看团儿了。
两人转眼便兵分两路继续去办事了,而另一边的团儿已经被两仪殿的宫人带到了一处偏殿内。
这可真是一回生两回熟,上一回团儿也是被人带到这处偏殿内问话,眼下她进来后便主动跪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可还未跪一会儿,外头就有宫人再次唤她出去。
团儿应声,从地上爬起身来,揉了揉膝盖,这便往偏殿门口走去。
一夜过去了,有别于几月前那一回她第一时间受到万内侍的命令、让她掩人耳目,这一回却不一样了。她感觉自己好像犯了大事,是她和明月疏于职守,才害得经美人没了音讯。
一夜未眠,只有在方才晕倒过去时睡了一会儿的团儿起身后一时眼冒金星,她踉跄了一步走到殿门口,正要跨出门去之时,突然和人迎面撞到了。
“哎!”
两人竟然都不约而同地下盘不稳,险些摔得东倒西歪,好在正巧身处偏殿门口,才纷纷扶住了门框。
团儿定睛一眼,有些意外地开口道:“这位大人,又是你?”
眼前之人正是严颢,严颢正心怀歉意地想问她可有撞伤,这时也认出了她来:“是你?”
两人先前在行宫时,凑巧一同在一处偏殿等待宣召,那时不知不觉间也说了不少的话,眼下再次相逢自然也不会生疏。
可此时的两人皆是各有各的狼狈,团儿一夜未眠,头发丝上还有些湿漉漉,而严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也是被人从禁军那揪到两仪殿来的。
眼下也没机会叙旧了,两人点头致意,来不及说再多的话,这便要擦肩而过了。
而就当团儿起身要走时,眼睛一晃便看见了地上的荷包:“这……”
她蹲下身子拾了起来。
严颢一经提醒也发现自己的钱袋子掉了,他顺势等着对方还他,可却对上了团儿震惊的眼神。
“这位大人,你哪来的这荷包?”团儿一眼便认出来了,毕竟这是她在她家美人的眼皮底下,被押着一连绣了几日才做好的荷包。
严颢闻言,实在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大人,你误会了。”
可团儿此时也无心在意其它细节了,她有些焦急地说道:“这是我的荷包!”
怎会会从他的身上掉下了?
“什么?”严颢闻言也一脸惊讶。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都想到了孟荐。
这一刻,有些反应过来的严颢顿时觉得头大:“这……”
如果这荷包是这个宫女的,那为何会先出现在孟荐手中,再有孟荐相赠与他?孟荐不是说这是他家中带来的吗?这宫女的是孟荐的亲友?
一时之间,就算有再多的话,严颢此时唯有最先说一声“对不住”了。
可惜他也没这个机会,因为此时这一幕,也被过来唤团儿的两仪殿宫人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两人顿时有些两眼一抹黑,心道在这紧要关头,不会因此徒增不必要的嫌疑吧。
而被同时惦记的孟荐此时也不好过。
他早已解甲等候发落,罪过在于与宫女私通。虽然万内侍方才同他说,既然是经美人首肯的、想必陛下也不会以此论罪,但孟荐此时也不敢太过于乐观。
于是还未等到任何的审问,孟荐便将自己昨日的一切都老老实实地坦白了。
万良听完之后,反倒觉得有些啰嗦。
因为他怎能再将“一个宫女绣了荷包塞给一个禁卫之后、后者又将那无足轻重的荷包赠与了自己的友人”。
他眼下都不必多猜测,便能想象得出听到这些琐事之后的陛下再次阴阳怪气的话。经美人可未曾为陛下绣过什么东西。之前经美人在外花钱买来的小物件借花献佛赠给陛下后,陛下还细心收留至今了。
万良沉着脸转身离开。
心道这一个个的,还真当认认真真过七夕了。
可怜他的陛下,再这么下去也不知会憋出什么新的古怪脾气来。
更何况眼下经美人生死未卜,万良也不敢设想,若是经美人在外真有什么三七二十一的话,此后又会是如何的模样。
看似依旧四平八稳的两仪殿内,其实也暗藏着不少的焦灼。
可其他人也没想到,现在咸毓也很焦灼。
她发现,人不可貌相、男主不可剧本衡量。
在这之前她对男主楚霰的一切印象都来源于自己早前的剧情印象,可真当自己亲自面对的这一天,她才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边缘的炮灰——因为太过于不重要,而导致任务细分颇多的男主并未在意她的存在。
这虽然瞧着有点矛盾,她既是“暗中探听”了男女主私事之人,又是后宫小小一美人,但就算到了今日这地步、她被楚霰不费吹灰之力便带到这里关起来了后,楚霰其实也没把她当回事。
这一点表现在她在被反锁的屋子里喊了无数回了,都没有人理睬她。
而且因为先前有一回过,那一回应该就是男主的手下办差事,但那时那些人至少还是会理睬她的,不像这一回,咸毓已经逐渐死心了,她好像真的喊不到会来回应她的人了。
这前后两回的区别,显然是这回她是被楚霰亲自抓过来的,就算她或许适合被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楚霰那厮好像也没把她当回事。
一夜过去了,滴水未进的咸毓就算再怎么保存体力,也实在有些口干舌燥了。
而她的肚子也从极度的饥饿,到了饿到没感觉的地步。
可她面对的却还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的门扇紧闭。
这可怎么办?
男主不杀了她这个偷听的炮灰,留着她饿着又为何?
就是因为咸毓还认为楚霰不可能单单是想饿死她、那或许就是留着她还有事,所以她才没有绝望于自己会真的一直饿下去的可能性。
这不又到中午了么。
咸毓选择相信人性,外头那些个看守的人至少是能对自己的日常进食有着落的差事吧,他们就真的忍心吃饱喝足之后,继续让她饿着?
咸毓又想了想,如果自己横竖都是“领盒饭”的结局,那她现在更要争取到能填饱肚子的“盒饭”了。
本着这唯一的生理本能,咸毓也变得不顾一切了些,她决定剑走偏锋,换一换自己的态度。
于是不一会儿,在书房中陪着楚霰的灰袍男子又被下属支走了一阵子。
楚霰自打从佛光寺回来后脸色一直不好,灰袍男子自然也不会真的一而再的触霉头。但王爷暂且没有开口如何处置的那个经美人,灰袍男子自然是理所当然暂且揽在自己的差事之内了。
更何况遥想几个月前,他竟然大意轻敌,难得办差事失手,酿成了煮熟的鸭子还飞跑了的怠职之罪。因此灰袍男子自然不甘心已久。眼下虽然王爷一时意气用事,但他已然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夜过后,灰袍男子心中为主子打的算盘已经改得差不多了。毕竟如今这个经美人还是有点儿实用的。
然而才没过半日,灰袍男子便听到负责看守的下属过来尴尬地禀报,说关在屋子里的女子这会不仅还指名道姓王爷的名讳,而且还开始骂人了……
“你说什么?”灰袍男子闻言后也很是惊讶。
毕竟那个经美人他是有点儿先前的印象的,相貌自然如传言那般过人,为人么……总归并非传言中的蠢笨之流。
但在怎么也是官家女子、入宫为嫔之人,灰袍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其人骂骂咧咧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她骂什么了?”
这话其实不该问的,毕竟是骂王爷的话,但灰袍男子这不是有些不信么,于是他还未等下属答话,脚下便已经朝外走出了一步。
可接着他却又停下了脚步。
这也不成呐。
他总不可能专门过去听那经美人是如何骂王爷的吧?
灰袍男子僵硬的转过身去,不出意料的对上的楚霰的目光。
“……”王爷这是也听见了?听见方才下属禀报,经美人竟然得寸进尺地在骂王爷?
然而咸毓其实也没骂什么脏话。
她也是饿昏了头,满肚子空****地只剩下气了,以至于再次放话的口气带上了一股子少有的挑衅意味。
要知道她一向以来都是得过且过的咸鱼,要不是真饿到她如今的极限了,她也不会逼得再次开口朝门外喊话。
“楚霰,你不会就只有这点饿着人的本事吧!?”
“你有本事关门,没本事开门吗!”
“傅啊不楚霰!你家穷得都拿不出一碗吃食来吗?”
……
灰袍男子眼角一抽,沉默地跟在负手而行的楚霰身后。
他们已经走进了那处,两人自然都听清楚了不远处屋子里经美人说的话。
合着才过了一天,他们王府已经被经美人熟络到啥也不是了?不愧是新晋的皇帝宠妃,倒是有些嚣张的气焰了。
看守的人见了主子之后,也只能尽量装作一个个聋子,来粉饰他们实则听了不少有关于王爷骂言的事实。
可屋子里的咸毓不知道当事人已经走过来了,她以为自己骂得还不够过分,就彻底破罐破摔,决定再加一剂蒙药:“楚霰!你装聋作哑算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灰袍男子震惊地看着身前的王爷沉声吩咐看守的人将门打开。
在这一刻,他不得不回味经美人方才骂的那句话,难不成真的刺到了王爷的痛处?
紧闭的门扇打开,正午的日光照进了屋内,咸毓迎着刺目的阳光,看见门口不远处立着两道人影。
她也来不及看清来着何人,也没能耐和力气就此冲出门去,因此也只能将本要继续奚落下去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脱口而出道:“要开饭了吗?”
谢天谢地!
屋外众人:“……”
这一日的王府注定不会平静。
虽然已是秋日里,但小径两旁的花草还未枯萎,仍旧是绿意茂盛的模样。
灰袍男子隐在楚蔽身后的影子中,暗自有些汗颜。
——他是没想到王爷竟然忍下了那些难听之言,继续没有给屋内的经美人吃食。
不过想想也是,那经美人手无缚鸡之力,屋内也没有称手的武器,就算是将反锁的门打开了,一日滴水未进的经美人怎有能力闯出去。
眼下他们心中也有底,那经美人正如落入竹篓的蟋蟀,凭借自己的能力也不可能逃出生天。而且眼下是白日里里,并非需要加紧戒备的深夜。
因此想到这里,灰袍男子也蓦然会心一笑。
比起经美人的口不择言,王爷这般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了,谁教她竟然还指名道姓地骂人。这经美人该庆幸自己骂的话没有彻底触动王爷的逆鳞。
其实咸毓也知道楚霰的逆鳞是什么,所以她刚才当然不是为了激怒男主。
开什么玩笑,她总不可能真的毫无求生欲的主动找男主寻死吧。她自始至终也不过是想不再饿下去了。
然而,那个可恶的男主,竟然可恶到不再遮遮掩掩,真的做出了几许不给她饭吃的事。
哼,这男主怎么还显得如此小心眼呢。
不过再次失败的咸毓也没有气馁,此刻的她虽然对其他的一切都麻木了,但关于吃饭这等对于她的头等大事,她还是可以再挣扎一下的。
守在门外的几个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门口的咸毓。咸毓也猜得出来,或许暗中藏着的也不少。而她的确也没想过冲出去。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面朝外面。
这些个看守之人,面貌显然比先前那会的黑衣人说得过去了。
可见想必那些个暗中办事的黑衣人,现在这些人应该本就是明面上的守卫。
咸毓在心中大致有些猜想,这里不会就是男主住的王府吧?虽然她喊人时王爷王妃的直接叫了,但其实她也心里没底,不敢相信男主难道直接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老巢”。
这可谓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如果有人找她,可能也不会如此设想吧?
但又有谁会来找她呢?
咸毓垂下眸来。
……总不可能又是楚蔽吧?
不知怎地,咸毓发现现在自己的内心还莫名有点儿矛盾,感知不出自己到底是希望如此还是不希望如此。
如果楚蔽真的正在想方设法救她呢?
可她再次需要他的营救也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
他可是皇帝。
咸毓的眸光一晃。
可他到底是神通广大可以继续救人的皇帝,还是不值得兴师动众来救她的皇帝。
一向心宽体胖的咸毓其实不愿想这么多。
唉,好端端的,日子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都怪那个男主楚霰。
她可不是故意撞上去的,她分明已经尽量避而远之了,是那个楚霰自己“做贼心虚”,见不得有人偷听了他和女主私会的私事。
咸毓觉得,那楚霰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又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她当然可以做到听过之后就绝口不与旁人提。但确实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有机会同男女主承诺,而相比后者也不可能放任她的存在。
所以这么,阴差阳错之下,她看来是要真的“领盒饭”了。
这时,咸毓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守卫。
她欲言又止,接着才缓缓开口道:“嗨,吃了么?”
“……”
咸毓脸皮不可能薄,她继续自话自说道:“你们是吃了,但你们也知道,我没有。”
回答她的还是宛如哑巴他们的沉默。
这王府中人的口风比黑衣人紧多了呀?
亦或是之前上过一次当后,她已经列入男主手下们“不可信任的黑名单”中了?
咸毓沉思了一顺。
难不成她在他们心目中还是个坏蛋了不成?
开什么玩笑?男主才是个坏心眼!
现在的楚霰在咸毓的心目中并不光彩,而且无独有偶,她相信不止是她,连女主任云霏这回也对楚霰生气了吧,不然怎么会在佛殿里扇他巴掌呢。
不该听的秘密咸毓反正是都听满了,现在再从耳朵里摘出来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即将会被杀人灭口。
她估摸着,现在她还活着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男主留着她还有用。或者是男主太不把她当回事了,所以直接饿死她算了。
明媚的阳光下,咸毓忽然抖了抖。
这个男主真的好坏,跑开了主角的视角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显然是过分之事。
谁会想到,楚霰会动手做掉任云霏肚子里的孩子呢。也就知根知底的女主能事后才想到真相。
咸毓对此难免也有点儿唏嘘。昔日的恋人,果然真的渐行渐远,闹到了这种地步。
相比起来,她就是一个倒霉听到秘密的无关人士。
关于自己是个倒霉的炮灰身份,这一点咸毓在很早就已经接受了事实,但她没想到她躲过了角色身份原有的剧情设定、真的没有在背后说过女主的坏话,但还是兜兜转转,得罪了男主,沦落到现在危在旦夕的这一刻。
要说一点儿都没有不甘心,也是不可呢的。
但咸毓也认清了现实,直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应该是无力回天了。
她连一口饭都要不到,更何况之后自己的一条炮灰命呢。
男主楚霰能够手长到伸进东宫打胎,那也很有可能将她杀人灭口之后、还有能力应对此事所带来的后果。
这不是不可能。
而且时候楚蔽也不会像女主一样扇他巴掌吧?
……咸毓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饿昏头了,竟然想到了如此奇怪的地步。
她打起精神来,再次看向了那几个看守之人。
而此时这几个人实则也暗自更为严阵以待了。
他们自然知晓眼前这女子或许没有当着他们面逃跑的能力,但他们也会理所当然地担心最坏的可能性,毕竟他们职责所在,总归是该想到假如自己所看管之人真的逃走了该如何是好。
所以当王爷命他们将门打开便是了之后,眼下的这处便需要更加注意戒备了。
咸毓倒没他们这般想得这么多,她的心思一直是一桩填饱肚子的大事。
既然她在这个屋子里一个人说多少话都效果甚微,那她也只能改一改方式了。
于是左右瞅了瞅,随口同门外的几个人说道:“我能同你们王爷聊聊吗?”
“……”
看守之人实则也不知道此女子是何人,他们也不敢大胆猜测此女子是何人。
但毕竟是一名女子,在所难免地会教人想到一种可能性上。但紧接着他们便听见坐在门口的这个女子接着问道:“他如果忙的话,那我能同你们王妃聊聊吗?”
几个守卫心中惊骇。自然是不会答应将她引荐给王府女主子的。
而且短短一日不到,王妃那也也不是没有派来不少的人试图打听这里的女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什么金屋藏娇之事,那更不是他们做下属的人改知晓的事了。
咸毓哪知道这些人都想歪了,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饭菜,实在已经够卑微了,可面对的却还是油盐不进的人们。
不然这个男主怎么会在她的印象中大打折扣呢。
故意不给人吃饭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在好脾气的咸毓心中也存着气。
她忍了忍,再次开口同外面的人说道:“你们确定要自作主张地决定不将我的话通穿?”
外头守着的人继续当哑巴。
他们也不容易,他们实则先前已经前后通穿过两回了。
头一回是这女子对王爷指名道姓,第二回 便是这女子开始骂人了。
咸毓等了等,没等到门外这些人的意思反应,那就只能把他们的沉默当做默认了。
“那好,算了,”她拿出来该有的演技,“我本来想同他说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东宫的事。既然你们替他做决定不让他听了,那也无妨。”
门外的守卫们:“……”
算你狠。
灰袍男子第三回 对上过来禀报的守卫时,实则也有些不耐烦了。
那个经美人只要不是眼下直接饿死了,他实则也不太在意她日后的死活。因此莫说是饿上一日了,就算是饿上两日了,只要不饿死,他也懒得管了。
所以他也不耐看守的人有通穿一些例如经美人指桑骂槐之类的废话。还不如直接不让王爷知晓算了。
灰袍男子已经想通了,想必王爷昨日在太子妃那也没听什么好话,那么还有什么话能比太子妃的话伤人分量更重呢,那经美人奄奄一息的指责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罢了。
“还来作甚?”于是灰袍男子听也不听地赶人道,“只要人没自尽,无需再过来通禀了。”
可过来的下属却很是吃瘪地争取将传话说出了出来。
灰袍男子闻言也是一愣。
午时已过。
要是平时这时候,咸毓已经吃饱喝足地睡上午觉了。怎么还会浪费脑力在她以前肯定避而远之的男主身上呢。
然而此时她看见走进她屋子里楚霰之时,她发现自己的内心不仅没有什么恐惧,甚至还越来越淡定了。
不急,该吃的饭,她一定要一顿都不亏的吃回来。
见人真来了后,咸毓也没同进屋的人打招呼,而是自顾转身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倒是误打误撞地有一种她是坐在上首的后宫嫔妃而楚霰则是王爷的身份比较了。
然而楚霰接着也没继续站则,而是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两个人各自沉默,有别于楚霰的少言,咸毓倒是一本正经地调整自己的坐姿,使得自己尽量处在谈判的气势上,而不是等着开饭的坐姿上。
不急,不急,她一定能吃上饭的!
门外的守卫不知道有没有被调离得更远,但光凭楚霰一个人走了进来,咸毓就可以知道,这个男子对女主还没有彻底的死心,就算他昨天都被人扇巴掌了,就算她还是那个意外听到了墙角的那个尴尬人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饿昏头了,咸毓也不畏惧眼前这人可是能力不凡的男主人公。
她尽量假设成此情此景不过是她正要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拍对手戏,她是可以拿出自己已有的演技应对的。
这不,连开长白她都可以抢戏。
“王爷,你倒是肯来了。”
敞开着门的屋内俨然有些暗流涌动。
可接着咸毓却忽然放缓了口气:“我还以为哪怕我破口大骂,王爷也不当一回事呢?”
楚霰闻言,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而事实是,他若是真不当一回事,便也不会在气昏头之际,索性将这个偷听之人带走了。哪怕她可是近来被楚霰入了眼的嫔妃。
不过眼下看来,楚霰倒是有些相信,或许这个经美人真当入了楚蔽的眼,而非楚蔽随意装给众人看的了。
因为这个经美人远远不是传闻中的草包模样。
她竟然可以拿捏他的把柄。她竟然知晓什么是他的把柄。
如果说在这之前,楚霰的心绪还时不时陷入昨日在佛光寺的事情中、暂时无心理会此人的死活,但眼下,他当然生出了一股杀意。
咸毓浑然不觉。她只看到了这个不把她当回事的男主终于有回应了,哪怕是一个眼神,那也似乎意味着她离香喷喷的饭菜更近了一步。
此时此刻,咸毓也庆幸自己不是真的草包经美人,而是一个有过“上帝视角”工作经历的人。万幸在这几乎快要饿死的形势之下,她还可以有试图交易的谈判时期。
那她也不卖关子了。
咸毓等着开饭,这便主动问道:“王爷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已经知晓的,我便告诉王爷。”
楚霰闻言,又看他一眼。
显然是不太相信咸毓说的这句话。她怎会知道更多的事?
在他眼里,这个经美人不过是在佛光寺偷听之流,因此才在眼下拿捏住了他与任云霏之间的关系,以此用以所谓的说辞。但楚霰实则并不相信她还能知晓更多的事。至于眼下他为什么肯过来了,那也是因为他动心忍性,做不到杜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因此,楚霰的眸中杀意更盛了。
这个经美人留不得了。
但楚霰不知道的事,眼前的经美人对于死亡的觉悟远高于他们所以为的。
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咸毓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做好了被这个男主“发盒饭”的准备。
所以在此情此景之下,她根本一点儿都没有留意自己的安危,她那饿了太久的脑子,已经全然充斥着一个大大的“吃”字。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什么都可以妥协,但饿肚子是真不行。
哪怕眼前是这可恶的男主,她也要拿出十二分的演技来。哪怕眼前这人是个能做出害死前相好肚子里孩子的狠心男人,那她一个炮灰要顿饭应该也还是可以的吧?
不过气氛也只能烘托到这了。
显然眼前的楚霰并米有被她吊足胃口,但她自己的胃口是已经实在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咸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太子情绪,缓缓说道:“王爷若不信,那我便说一桩吧?”
楚霰仍旧是很平静。
咸毓也摆足了其实,胡说八道道:“若王爷不知,太子妃在见王爷之前,已与我小聚了片刻呢?”
果不其然,这句话还是有点儿效果的。
楚霰看了过来,像是要一探她这句话真假的究竟。
然而楚霰赫然发现,当他对上眼前之人的目光之时,他竟然看不透她眼睛。
他顿时面色一冷。
咸毓哪管他的脸色,她这便趁机说道:“想知道太子妃都与我说了些什么?”
楚霰一动不动地盯上了她。
她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而此时的咸毓很是坦然地说道——
“王爷想知道?那先拿碗好吃的过来。”
作者有话说:
咸·好饿·毓:你想知道?
楚·持续失恋中·霰:快说。
咸·好饿·毓:我和你说哦,那就是……你先招待我好吃的。
楚·持续失恋中·霰:想打人……
楚·抄家伙保护老婆·蔽: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