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一声声高亢嘹亮地公鸡打鸣响彻在南溪村的一个农家小院里。
“小红, 消停些,吵着东屋里的人, 我就拔了你的毛炖汤。”
女子的训斥声刚落, 那边踱步地大公鸡果然停歇了,溜溜达达钻进了鸡棚。
“噗呲,这鸡都被你家养成精了, 竟能听懂你说的话。”孙小莲一边穿针一边笑着道。
“是啊, 年节我都不舍得杀它炖汤了。”惠采柳叹口气,理着丝线,手上动作不停。
竹篱笆围着的小院里,两个妙龄女子坐在院子中间一块儿绣着荷包丝帕,绣好了拿到镇上去买,多少能换点体己银子。
今日日头足,外面光线好,两个小姐妹凑在一处做针线活还能讨论花样子。
顺便也能守着东屋里昏迷的男子。
孙小莲抬起头来, 用手肘撞了撞惠采柳的胳膊, 向东屋那边努努嘴。
压低声音道:“柳儿,你家东屋的那人还没转醒?这都昏迷几日了,我见胡郎中都来过几次了,是不是醒不过来了?”
惠采柳随着她的视线看向紧闭着房门的东屋, 秀眉不自觉担忧地蹙了起来,嘴上却回道:“呸,小莲,你说什么呢, 他肯定能醒过来的, 只是失血过多, 要多养几日罢了。”
“哎哟, 柳儿,瞧你那模样,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难不成你瞧着那人生得俊俏,心疼了?”
惠采柳收回视线,放下荷包伸手作势要打她,面色涨红:“你胡说什么,这也是能乱说嘴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就是担心你家吃亏嘛。村长请了几次郎中,花了不少药钱和诊费,若是那人迟迟不醒,岂不是白白花了银子?”
“诶,你仔细想想,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伤的那样重,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村长这样把他带回家养伤,就不怕惹上什么麻烦吗?”
惠采柳也知道小莲是真心为她家着想,也不瞒着她,重新拿起荷包绣了起来。
“这个你不必担心,那人不像是个穷困之人,我见他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银手镯。虽样式简单,可却是纯银实心的。”
“还有他的脖颈上戴着一个白玉吊坠,通体莹白,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个不俗之物。若是那人醒来,应当不会让我爹白白垫了药钱。”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爹发现???*他的时候,那地方除了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躺在那,周围并无任何打斗迹象。他还四处查看了一番,也没发现异样。我爹应该是有分寸的。”
孙小莲点点头:“也是,村长心里应当是有数的。”
她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别的地方,好奇道:“那人真像你说的那般不缺银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活着。”
“三日前我看见村长从山上背着个血乎乎的人下来,可真真是吓死了,晚上还做了噩梦。”
惠采柳点点头,当时见爹背着个血人进门,她也被吓得不敢动。
“应该是吧,就那块玉吊坠都值不少的银子。”
孙小莲又看了看东屋的门,冲惠采柳挤眉弄眼,悄声道:“柳儿,你今年也十七了,我看那个男子的确长得好看,比我们村的谢童生都俊俏。”
“恐怕十里八村的男子都找不出这样的了,人还不缺银子。若是他醒来,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不是看不上我们村的男子吗?惠伯母为你的婚事都找了几个媒婆了?况且你长得也水灵聪慧,你家还对他有救命之恩,不怕他不答应。”
“你再不说亲,你娘可能要被你气病了。”
孙小莲对着惠采柳眨眨眼,觉得自己替小姐妹出了一个好主意。
惠采柳红着脸低下了头,避开了小莲打趣地视线,捏着细细的绣花针,半晌才支吾道:“等他醒了再说吧,如今连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都不知。况且,也不清楚他是否成亲。”
“柳儿,看你的样子,你还真喜欢上这男子了?”
孙小莲连忙放下绣到一半的手帕,拉了拉凳子离得更近些,拉着对方的手臂,瞪大眼睛询问道。
“小莲,你就别问了,快些绣,绣完这几个好早些拿去镇里卖了。”惠采柳微微侧过身,转移话题并不回答。
之后任凭孙小莲怎么歪缠,惠采柳都闭口不答她的问话。
到了正午,日头升到了最高处,干农活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村子里家家都冒起了炊烟,孙小莲已经拿着自己的笸箩回家做饭了。
惠采柳站在灶台前翻炒着白菜,出锅前撒上一些粗盐,再翻炒几下就盛出了锅。
旁边小灶上熬着一小锅米粥,咕噜噜冒着热气,大白米在水里翻腾,是专门给东屋里的人熬的,仅有一碗的量。
她摘下围裙,出了厨房拍了拍衣裙,几次往东屋的方向张望。
虽这几日她进去过几次,但都是跟着爹娘哥哥或者郎中进去的,还不曾单独进过那间屋子。
南溪村虽地处偏远,庄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她爹却也不让她随意进男子的卧房。
一上午了,她很想进屋去瞧瞧那男子醒了没,有没有动静。
这时,院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高大的青年人。
惠采柳眼睛亮了亮,高兴喊道:“爹,娘,哥哥,你们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我都端上桌了。”
然后跑过去拉着青年人的手道:“哥,你快去看看东屋的人醒了没,我上午坐在院子里没听见动静。”
惠朗到院子里的井边打了一瓢水洗手,点点头就往东屋走去。
惠母见两兄妹进了东屋,对着惠父皱眉道:“他爹,你说这都三日了,他怎么还不醒,伤得那样重,别不是醒不来了吧?”
南溪村村长惠承志甩甩手上的水渍,掏出旱烟点上,吧嗒两下,摇摇头道:“胡郎中说能醒,该就在这两日了。”
惠母撇撇嘴,白他一眼嘀咕道:“花出去多少银子啊,就你是好人。”
说着就进了堂屋坐下拿着粗面饼子吃了起来。
惠采柳和惠朗推开东屋的门,**躺着的年轻男子面色苍白无血色,双眼紧闭,黑色长睫安静的垂着。
还和早上出门时见到的一样,没有醒来的迹象。
“哥,他还没醒,我去端碗水来喂给他喝,药我都煎好了,你吃过饭再来喂吧。”惠采柳心里失落一瞬,出门去端水了。
“嗯。”
她端着温水再次进屋时,惠朗已经离开了。
捧着碗走到床前,正要拿起汤匙,一抬眼,对上一双黑湛湛的冷眸,墨色瞳仁毫无温度。
惠采柳的心猛然一跳,手抖地端不住碗,‘啪’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温热水流四溅打湿了她的裤脚。
“你...你醒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却不敢直视男子的那双眼睛。
空气静谧良久,久到惠采柳再也站不住,想出门去叫人进来。
“你是谁?”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无波。
“我...我爹在后山见你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就把你带了回来,我去叫我爹。”
惠采柳说完就抬脚跑了出去,面红耳赤,心脏砰砰跳。
出了门才觉稀薄的空气回到鼻腔,呼吸顺畅了起来。
“爹,那人醒了!”惠采柳跑进堂屋,对着正吃饭的三人急切道。
惠承志面露诧异,放下手里的筷子就起身要去东屋。
“终于醒了,让你爹把药钱收回来。”惠母听着人醒了也松了一口气,再不醒,她家的银匣子都要空了。
又推了推儿子,“你跟过去看看,若是你爹不好开口,你就提一提。”
惠朗一噎,看了一眼他娘,放下面饼子就进了厨房,把药端进了东屋。
屋里爹和小妹站在床前,却没人开口说话。
他把药碗放在床头,对着诡异的气氛有些不解,抬头就见撞上男子的视线。
惠朗心里突地打了一个怵,难怪没人说话。
这男子闭着眼和睁开眼睛时的模样,截然不同,哪里还有先前气若游丝的样子?
惠朗看了看爹和小妹,干咳了一声,正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微妙的气氛。
“多谢。”
那男子却看向他爹道了一句谢。
惠承志此时心里正有些后悔,刚才他进来打眼一瞧,就觉这人来历恐怕不简单,身上阴郁的煞气不是良善之辈能有的。
他一个小小的偏僻之地村长,不敢引火上身。
“你醒了就好,要不,我再把郎中叫来给你瞧瞧?”
宋凉夜摇摇头,再次道谢:“多谢老伯相救。”
“行了,醒了就好好修养,郎中说你受伤太重,且得躺一月呢。”
惠承志也无心询问这人的来历,又是因何缘由重伤昏迷,挥挥手出了门。
当时一条人命躺在面前,奄奄一息,他也做不到眼睁睁见死不救。
惠采柳不安地搅着手指,看看她哥。
惠朗摸了摸头,犹豫一下还是对宋凉夜说:“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喝药吧。”
说完他也出去了,对着一个大男人,他自觉没什么好说的,跟宋凉夜无意间对视的那一眼,他就把娘嘱咐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惠采柳瞪着眼睛,眼看着爹和哥哥都出去了,她站在原地有些无措,想跟着出去,又有些迈不动脚。
“你...饿不饿?我去端碗粥来?”惠采柳想起厨房熬好的米粥,终于找到了话说。
宋凉夜浑身无力,腹部钝痛难忍,嗓子干涸难受。眼帘早就想阖上,可屋里还站着一位陌生人,他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待人走后,他掀起目光看了看右手边的汤药碗。
喉咙干得冒烟,却也不想开口要一碗水,无奈地端起了滚烫的药碗,把苦涩的汤药当水喝了下去。
动作间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额头渗出了冷汗。
吃力地躺了回去,就有人端着一个碗进来了。
“你...要起来吃点吗?要不...我...我可以喂你。”惠采柳低着头不敢看他,颤着声儿道。
“你放那吧。”
宋凉夜被苦水汁子浸地嗓音更显喑哑,抬手摸了摸脖颈上温热的玉佛,疲惫地阖上了双眼。
惠采柳悄悄抬眼,见男子像是又昏睡了过去。放下碗,悄声退出了东屋,带上了房门。
站在门口呼出一口气,脸颊滚烫似火,用手拍了怕,这才去了正堂吃饭。
惠母见女儿也两手空空,哼了一声,白了桌上的三人一眼。
没一个有用的,明日还是得她亲自去说,她可不是活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