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書擱下杯子,從他的筆筒裏抽了支筆出來,輕勾了勾手指。
許青靄忙給他遞了張紙過去,跟著念道“我沒有女朋友”愣了下,然後了然一笑,“嗯,我都明白的。”
陸黎書頭更疼了,他到底明白什麽了?
許青靄拿起第二張畫說:“這張是岩彩,用礦石做顏料畫出來的。名字叫書,嗯……就是您名字的那個書,希望您盡書人生,寫意風流。”
“陸先生,您喜歡嗎?”
陸黎書輕磨了磨牙,忍住了擰他腦袋的衝動,輕點了下頭。
“您喜歡就好了,我其實不太會畫岩彩,就是覺得很適合您就畫了。”
陸黎書擱下筆,抬起頭看著許青靄的笑意。
他明明一點也不喜歡“陸黎書”,但卻畫的那麽認真,連靈感都這樣浪漫又率真,說那些礦石比黃金還要貴,卻又舍得花在他身上。
陸黎書輕歎了口氣,算了。
許青靄抱起畫問他:“陸先生,我們走嗎?”
“嗯。”
下樓時秦纓正好找過來,許青靄將畫交給她,笑了下說:“秦姐姐,這是給陸先生的畫。”
秦纓接畫的時候下意識往陸黎書看了眼,難怪剛才突然從禮堂走了。
她還以為有什麽事,敢情是找小朋友約會來了?
“哎呀畫得真好看,陸先生給錢了嗎?”秦纓衝許青靄眨了下眼,攛掇道:“千萬別客氣,盡管提。”
陸黎書輕嗬一聲。
許青靄被他笑得一激靈,忙解釋說:“是上次謝謝陸先生收留我住一晚的報酬,不要錢的。”
秦纓瞠目結舌,上次想盡辦法留人住一夜,末了還騙兩張畫?
沒見過這麽兩頭賺的黑心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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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許琛演出結束找了半天沒看到陸黎書,便猜測他已經回去了,剛才那句會看他演出恐怕也隻是敷衍。
“小琛。”
陸許琛心裏煩本不太想搭理謝薇寧,皺了下眉還是迎上去喊了句:“謝阿姨。”
謝薇寧看他一臉煩悶,笑問:“剛才看了你的表演,很精彩,怎麽還不高興呢?誰惹著咱們小少爺了?”
陸許琛說:“您別開我玩笑了,我本來想找我二叔說點事兒,不過他可能已經走了,算了,反正他本來也不太喜歡我。”
謝薇寧說:“你二叔生意忙,一時顧不上你你別怪他,他其實很疼你,還跟我說讓我幫你留意著好角色,過段時間讓你進組拍戲呢。”
陸許琛:“真的?”
謝薇寧清淺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我還能騙你嗎?他不答應,我替他答應總行了吧?多大了還小孩脾氣以為你二叔不疼你,他就你一個寶貝,還能真舍得不讓你出道?先別急。”
陸許琛一想也是,“謝謝二嬸啊。”
謝薇寧嗔道:“你這孩子瞎叫什麽。”
秦纓跟陸黎書回到禮堂,迎頭便聽見這句親昵的“二嬸”,頓時牙疼地“嘖”了聲。
這倒黴孩子。
秦纓跟上陸黎書往校門走,“不跟小少爺說一聲了麽?”
陸黎書反問:“他需要?”
秦纓餘光瞥了陸許琛一眼,默默歎了口氣:他剛從你正經二嬸那兒出來呢,你就給他安個二嬸。
“晚上的應酬推掉,先去見謝老。”
秦纓說:“去解除婚約啊?”
陸黎書涼涼掃她一眼,秦纓立刻舉手投降:“沒婚約沒婚約,我口誤。”
陸黎書的車停在校門口,他本就是給校長麵子過來露個臉,順道兒看看許青靄沒打算久留。
待到現在已經算是很給麵子了,所以也沒人攔他。
秦纓抱著畫上了副駕,這才說:“陸總,您交代不驚動人,所以我隻簡單問了問,大家說的都差不多。”
陸黎書看她欲言又止,蹙眉道:“怎麽?”
秦纓想了想,委婉道:“傳言總是比較離譜,添油加醋什麽都有也不能全信,他們說……許青靄被雁美的校長齊博紅包養過,花了三百萬。當時的新聞我粗略看了一遍,不太好看……”
“給我。”陸黎書伸出手。
秦纓拿出手機解鎖,遞給他的時候又多勸了句:“那什麽,您先冷靜點兒?”
陸黎書接過手機,入眼便是許青靄的照片。
他穿著黑色的連帽衫,懷裏抱著幾本畫冊,偏向鏡頭的右頰紅腫,嘴角滲出鮮血。
他狼狽又震驚地盯著鏡頭,仿佛完全沒有想到會挨打。
女人惡狠狠地指著他的鼻子,尖銳的指甲幾乎戳進他的眼睛裏。
雖然隻是靜態圖片,但那眼裏的憤怒與恨意卻幾乎要透出屏幕。
陸黎書:“這是當時的新聞?”
秦纓說:“嗯。”
文章不是專業的人寫的,大量的羞辱性措辭,從辱罵到詛咒,每一句話都夾雜著強烈的個人情緒。
言辭強烈尖銳,主觀意識濃重,短短一篇文章繪聲繪影描述了許青靄為了錢陪齊博紅上床,破壞別人的家庭的所謂“事實”。
陸黎書指骨泛白,幾乎將手機捏碎,簡直信口雌黃!
秦纓說:“這女人就是校長夫人,她說齊博紅為了許青靄虧空了學校的三百萬研發經費,還賣掉了家裏的兩套房子和一輛車。出事後齊博紅引咎辭職,而學校董事們為了保住聲譽便建議許青靄退學,所以他隻在雁美上了一學期。”
陸黎書冷笑:“為了學校的聲譽讓他背這個鍋,一個會委屈學生的學校,還有聲譽可言?”
秦纓:“許青靄一直沒有承認過自己和校長有關係,但他拿不出證據,又不肯說那次比賽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齊博紅虧空的那筆錢也一直沒有下落,所以……這件事也隻能不了了之,再然後就是徐行牘將他帶來平洲。”
陸黎書:“徐行牘帶他來的?”
秦纓點頭:“嗯,不過也因為這樣,他在平城大學的名聲也不太好,您明白的,徐行牘這麽一意孤行,總會有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不過沒掀起風浪。”
陸黎書沒聽陸許琛說過,許青靄也沒有和S講過。
秦纓已經派了人去調查這件事的真相,僅僅跟平城大學的學生打聽時便覺得肝火上升,很難想象當時許青靄的心情。
被所有人冤枉,以整個學校的聲譽為要挾讓他退學。
陸黎書想到上次他去找筆,在聽見齊博紅名字那一瞬間的不自然。
秦纓跟陸黎書久了,心思自然縝密,沉吟片刻說:“這件事漏洞太多,齊博紅為了他虧空公款,許青靄賬戶一查便知,退一步講即便是現金交易,那也該有跡可查。”
陸黎書“嗯”了聲:“仔細查。”
秦纓想起許青靄乖乖叫她“秦姐姐”的樣子,輕歎了口氣說:“其實這個世界哪有公平可言,他一個窮學生,委屈就委屈了,沒有人在乎他是不是清白的,何況他們隻是隔岸觀火落井下石,巴不得他不清白。”
陸黎書:“是麽,我偏要給他清白。”
秦纓說:“陸總,許青靄和被陸黎書護著的許青靄,意義是不一樣的。”
陸黎書一笑,反問:“怎麽不一樣?仔細說說,說得好下個月獎金翻倍。”
秦纓被噎了一嗓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老祖宗說過富貴不能**,威武不能……”
陸黎書說:“三倍。”
秦纓火速雙手合十,當場屈服:“被您護著的許青靄一定能早日洗刷冤屈跟您早日奔現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陸黎書:“……”
秦纓問:“陸總?”
陸黎書說:“威武不能屈?”
秦纓磨著牙憋了半天,惡狠狠道:“我給你當助理真是活該。”
“聯係人把這件事有關的新聞全刪了,刪之前留存證據,還有,我要見齊博紅一麵,盡快安排時間。”
秦纓一怔,收回手看向他謹慎詢問:“您不是去殺人吧?”
陸黎書:“?”
“我馬上安排。”秦纓想了想,又問:“那這件事要讓許青靄知道嗎?”
陸黎書說:“暫時不告訴他。”
秦纓有些不解,這件事看似簡單但其實能真的做到的人實在不多。
陸黎書費盡心思為他討回公道,卻又不讓他知曉。
“陸總,您不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吧?”
陸黎書說:“不像?”
秦纓心說你去問問整個平洲有誰覺得你像雷鋒,實在不行你去問問自個兒的親侄子,有沒有覺得你像個日行一善的好心人。
隔了一會,陸黎書說:“是我舍不得。”
許青靄那張震驚又倉皇的臉在陸黎書眼前揮之不去。
他側頭看了眼校門,想到他為聶棋求情時的笑意,心越發灼痛。
許青靄真的很會笑,麵對不喜歡的“陸黎書”會笑,承擔著這麽大的冤屈也會笑,那顆小小的心髒裏到底藏著多少委屈,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這件事對他來說一定是個很難麵對的傷口,他小心翼翼地藏著,笑著,一定不希望任何人再次撕開。
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陸黎書想,許青靄這麽喜歡撒嬌,還是不要哭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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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靄跟陸黎書分開就直接回了寢室,他很怕冷,也沒興趣看那些演出,更不想再遇見聶棋。
剛才S說不太方便,現在不知道忙完了沒有,應該忙完了吧?
許青靄矜持了幾秒鍾還是捱不過內心的唆使,發了個表情包過去探路。
足足十分鍾S都沒回消息來。
許青靄撐著下巴靠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敲手機,S最近怎麽這麽忙啊?和他聊天的時間少了,獎勵少了,現在連回個消息都慢了。
他不會有別人了吧?
許青靄當場支棱起來,他還沒追到人,不能半路被截胡吧?
許青靄戳開消息框,走了個善解人意的路線問他:工作累不累啊?
手機立刻一震,許青靄當場坐直,一看才發現是梁長青便垮下去,隔了幾秒又繃直身子。
許青靄:梁老師。
梁長青:怎麽又叫老師了?不是說別這麽見外麽。
許青靄說:梁哥。
梁長青說:這周末有空麽,我有個朋友開畫展,你有興趣的話我去接你,還可以順便介紹你們認識,再切磋一下畫法。
許青靄簡直要被這個驚喜砸暈,生怕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飛快打字回複:我有我有,這周我都有時間。
梁長青說:好,那周六上午我去大學接你。
許青靄說:謝謝梁哥,周六見。
許青靄拿筆在日曆上圈下來,鄭重的寫了個梁字。
S還是沒有回消息來,他又切到微博去。
玫瑰吻又給他發了幾條私信,是這個月的上新圖,設計靈感大概是某種鳥。
模特很白,肩上落著幾片柔軟的白色羽毛,與其說是遮倒不如說點睛。
模特側腰上畫著荊棘叢,色彩豔麗招搖大開大合,襯得他如墮入深林無法脫身的精靈。
許青靄撐著下巴一張張翻下去,順手點進了店鋪鏈接看了下評論。
深深來意:設計超棒,可惜剛穿上就被老公撕爛了,布料非常舒服,還送了紋身貼,和模特身上一樣,下次還來。
我是檸檬精:禁欲係男朋友的克星哈哈哈,偷偷買了這個穿給他看,當晚就被他按在書房醬醬釀釀,第二天腿都是軟的,不敢穿了。
我有貓啦:買了上次的麋鹿係列,聖誕節的時候穿了一下,直接把男朋友的某方麵竅打開了,鞭子雖然有點疼但是很安全,還送了很多小禮物~
……
許青靄翻了半天評論,眼神落在那個禁欲係男朋友幾個字上,耳根子滾燙的想象了一下禁欲的S看到這衣服的表情。
他要是穿這個給S看……
噢。
恐怕S不會嚇一跳,他自己的過度呼吸綜合症就先犯了。
許青靄把自己想得麵紅耳赤,搓了下臉關掉店鋪切回了微博。
寢室溫暖安靜,他看著模特圖忍不住拿起筆在紙上勾勒,荊棘與玫瑰共生,似囚籠又似保護,纏縛在白皙身軀上。
許青靄用指腹沾了些紅色顏料在紙上輕蹭了下,作出“揉碎汁液”般的效果,又忽然想起先前畫的那張圖,一並找出來拍了圖片發給玫瑰吻。
對方秒回:老師!!!
許青靄:……
玫瑰吻:老師接設計了嗎!!!您被我三顧茅廬感動了嗎?!!!
許青靄其實不會設計衣服,也不打算在這上麵賺錢。
隻是忽然有了腦洞覺得可以做出來,便道:不接,不過你喜歡的話可以拿去做,到時候送我一套樣衣就成。
玫瑰吻:那怎麽行!!!老師我們要談報酬的,不能讓您白設計,您方便加一下我的微信嗎?
許青靄:行。
玫瑰吻那邊火速發來了一串號碼,許青靄剛添加上對方就立刻發了個磕頭表情包,說:老師,這是我們之前請設計師的價格,可以根據您的報價適當調整~
許青靄一打開便驚了,沒想到設計費這麽高。
不過這東西總是比較敏感的,雖然他覺得沒什麽,但傳出去又會有風波,便問:我換個名字可以麽?
玫瑰吻:可以!當然可以!我們會給老師保密的!
許青靄和對方敲定了細節,約定下周交稿,拿著預付定金有些恍惚,就……賺了筆錢?
他忽然有一種得了不義之財的心虛感。
許青靄切出聊天框,S還是沒回消息來,安安靜靜地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怎麽那麽忙啊?
許青靄咬著鉛筆腹誹:不是說至少能抽出回消息的時間嗎,怎麽半天都過去了連看一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
小孩都騙,太不是人了。
許青靄腹誹一圈,惡狠狠地想:一會他發消息來我也要晾著他,讓他感受一下什麽叫被冷落的感覺,讓他著急,讓他抓耳撓腮!
下一秒,手機亮起。
S說:還好。
許青靄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抓起手機,飛快打字:你忙完啦!
許青靄按下發送忽然反應過來,等一等,他剛剛好像說要晾著S來著!
頓時懊惱自己一點兒也不冷靜,但隨即又想,S又不是故意晾著他,肯定是在忙。
於是自己將自己哄好了的許青靄心情舒暢,十分心安理得的跟S說:“你知道嗎?我現在寢室裏沒人。”
S說:所以呢?
許青靄做賊似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捏著耳朵小聲說:“你可以邀請男大學生進行一些雙人向的私人活動,比如……”
S說:比如?
許青靄努力壓下翹起的嘴角弧度,說:“比如視頻聊天,我可以允許你不露臉,很劃算吧?”
S說:確實很劃算,我也很心動。
許青靄:“但是?”
S說:但是今天不行。
許青靄“哦”了聲:“那算了,改天吧。”
S說:下樓。
許青靄還在茫然,接著屏幕上便蹦出一條短信,半江月給他送了份下午茶,讓他去樓下取。
許青靄:“這算賠罪嗎?”
S說:不算,算哄孩子。
許青靄剛壓下去的嘴角立即又翹起來,抓著手機邊跑下樓邊給他回消息,看著那句哄孩子簡直要飛起來。
真是太沒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