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

第55章 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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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德宫, 老皇帝被铁链苦苦地锁着,锁在朱红色的月门旁、锁在冰冷的绒花地毯上。

没有暖和的地龙、没有噼里啪啦燃烧的炭火,唯有萧瑟的寒风从半掩的竹帘里吹进来, 吹在他干枯发裂的唇瓣上。

他奄奄一息, 全身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却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绝望的边缘垂死挣扎着。

眼前的景象忽地变得诡异。

他依旧在奢华的干德宫, 可宫殿里的物什却变了样。

黄花梨矮几变成了索命的恶鬼, 头上带着白色的高帽、嘴里的长舌头掉到腰腹处,手上拿着一柄赤血的令牌;

窗边的贵妃榻变成了斜躺的美人背影, 穿着清凉的薄纱、露出白嫩的香肩, 回眸,却是无脸, 仅有一张苍白的人皮裹住跳跃的血管。

老皇帝吓得冷汗涔涔,片刻后,昏暗的瞳渐渐恢复清明, 矮几和贵妃榻变回了原样。

不远处的铜门柱上,陆满庭悠闲地把玩着三颗玉核桃,饶有兴致地盯着老皇帝瞧, 似来了有一阵。

“看到什么了?不妨说来听听。”

老皇帝气若游丝,不回答反问:“大军进城了?”

陆满庭眸光深深,望向烽火连天的城门。

城门外,十万大军高举着飘摇的彩旗欢呼,彩旗上刻着威严的“陆”字。年轻的帝王即将君临天下, 眉宇间尽是不容置喙的势在必得。

他缓缓收回视线, 凝视着老皇帝的目光渐寒。

“长期服用‘脱欢散’的人会出现幻像, 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都是假的。譬如那晚......你和吟儿的欢I好。”

脱欢散是漠北巫医使用的一种绝门秘术,能让男子久展雄风、一夜不倒,可若是长期服用,会出现大量幻想,久而久之,分不太清现实和幻境。

陆满庭亲手研制此药,将此药作为“宝贝”献给老皇帝,自此引得老皇帝对其依赖器重。

老皇帝方才晓得,他服用了好些年的宝物竟是毒I物,气不过,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骂道。

“你......你个逆子!”

陆满庭不怒反笑,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胸腔剧烈地起伏。

“你不是爱抢别人的女人么?怎地,我亲手将吟儿送给你,你不高兴?”

老皇帝愣了一下,恍然间意识到陆满庭话中的深意,气得整个人不住地发抖。

“这一切都是你预谋的!庭儿,你......够狠!”

陆满庭嗤笑,气势威严地走进。

他着一身深紫色的云缎锦袍,头戴玉冠、腰束蟒带,足上一双赤着金边祥云图的麒麟皂靴。他越过青烟寥寥的金色炉顶,在老皇帝跟前半蹲下来。

他皂靴上的麒麟,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老皇帝吐出凶悍的獠牙。

“母后被你强抢入宫,夫君尸身未寒,便同你日日欢I好。你以为她怕你?”

“她任你凌I辱、任你打骂,过得连条狗都不如,也绝不还手绝不反抗、更从未想过一死了之。”

“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

刺骨的痛让陆满庭连呼吸都是暴怒的。

那暗沉的眸底涌出滔天的恨意,刹那间汹涌而来,似狂风暴雨。

“那是因为她在入宫前就有了身孕!她怀了陆鸿的孩子,她要将陆鸿的孩子抚养成人!!!”

老皇帝大骇,震惊地瞪大瞳孔。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癫狂地大笑,“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陆满庭不理,一把掐住老皇帝的脖颈,将他整个人向上举起。因着被铁链锁着,老皇帝的姿势很奇怪,似一个无力挣扎的布偶,被陆满庭恶意地揉捏。

多年的仇恨在这一刻得到宣泄,那张俊美昳丽的容颜,因着痛快变得过分地扭曲。

他疯意尽显,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极沉、极重,那是他在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里熬不出的心魔,更是束缚了他二十二年的桎梏枷锁。

“看清楚了,我姓陆,天下是我们陆家的!”

陆满庭手起刀落,在愤恨与释然中,一刀砍下老皇帝的脖子,提着血淋淋的脑袋往城门走。

那颗肥硕油腻的大脑袋,凸起的双眼鼓得圆圆的,似不甘、似悲凉。

*

戌几年正月十三日,一个夕阳正好的黄昏,陆满庭带兵谋反,杀了先帝、夺下帝位,将老皇帝的人头高悬在城门之上,以慰十万将士。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刚刚大好的天说变就变。奇怪的是,浓黑的乌云就定在城门的正上方,不大的一团,堪堪围绕着城门而下。

豆大的雨夹杂着冰雹,快意地打在老皇帝的头颅上。

长安城的百姓跪地欢呼,说苍天有眼,一代昏君终于入了黄土。

这一年,陆满庭改国号为“昌”,寓意昌平顺遂、富足安康。

消息传到养心殿,养心殿伺候的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乐坏了,在洋桃的安排下,挂起喜庆的红灯笼、放了噼里啪啦的爆竹,还在院子里的腊梅花树上吊了好多个红色的喜结,比除夕夜还要热闹。

一个冒失的小宫女端着重重的托盘,从养心殿后方院子里的东厢房出来,跨过朱红色的门槛时,没注意看,一头撞到迎面走来的洋桃,险些打翻手中的托盘。

小宫女忙俯身道歉:“对不起,洋桃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洋桃揉了揉被撞疼的心口,故作凶狠地扬起巴掌,见到面前的小宫女一缩,忙笑了,高扬在空中的手生生顿住,点了点小宫女的额头。

“别毛手毛脚的,吓到夫人可不好。”

小宫女连声应下,洋桃正要离去,瞥见托盘里几乎没动过的饭菜,问道,“夫人又没吃?”

小宫女摇头:“夫人说她没什么胃口,就喝了半碗雪蛤粥。”

洋桃蹙眉,这两日夫人一直吃得少,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儿,愈发地清减,瘦得下巴都尖了。问她呢,夫人啥也不说,闷闷的、百般愁绪,心事很重的样子。

洋桃撩开月门前缀着珍珠的帘幔,进了里屋。

里屋,苏吟儿恹恹地斜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单手撑颌,云锦广袖微乱,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皓腕。

不过两日,她身上的伤已完全愈合,丑陋的咖疤已经落了,长出新的瓷白的肌肤,粉嫩嫩的。若是不细看,真不知她哪处受过伤。

斜插在发髻上的金色步摇微**,被刺眼的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愈发衬得她雪肤柔嫩、娇弱可欺。

分明是瓷娃娃般天真烂漫的女子,偏偏那双不染是非的瞳里,流露出读不懂的哀伤与痛楚,将人的心尖尖撩拨地发疼。

洋桃叹一口气,想了想,凑近苏吟儿,兴奋地将宫中之事讲于夫人听。

“夫人呀,奴婢可听说了,皇上有意立您为后。皇后呀,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多少人几世修不来的福分呢!”

这事还没具体定下来,说是有几个老臣反对,理由嘛,一大堆,风离哥哥说了,洋桃也没听懂。不过皇上如此疼爱夫人,定是不会委屈夫人的。

苏吟儿卷翘的长睫轻眨,却也没抬眸,继续假寐着。

洋桃从不嫌自个话多。

“您想啊,您要是做了皇后,奴婢可是慈宁宫的一等大宫女,威风着呢!今后奴婢走路呀,得抬头挺胸,下巴仰得高高的,跟谁说话都得拿鼻孔对着!”

——“噗嗤!”

苏吟儿没忍住,捏着帕子浅笑。她戳了戳洋桃的脑袋,“有这么得意?”

洋桃没回答,在苏吟儿跟前半蹲下来,下巴磕在苏吟儿的手背上,神色动容。

“夫人,您终于笑了。您这两日不怎么吃东西,也极少说话,真真是吓到奴婢了。”

若不是每晚皇上过来用鲜血养着夫人,夫人怕早就晕倒了。

苏吟儿迷离的眸子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她缓缓垂下长睫,声音缥缈、几不可闻,却透着浓浓的鼻音,嗡嗡的,沙哑地厉害。

“是不是我永远都逃不出皇宫了?”

洋桃一时语塞,竟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她没念多少书,仅识得的几个字也是夫人教的。她握住夫人的手。

“奴婢只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在哪、我便在哪。您将来是一国之后,皇宫就是您的家,您为何要逃呢?”

苏吟儿眸光更暗了。

若是可以,她宁愿从没嫁过他、从没遇见他,便不会有先前的无数个地狱般的夜晚。

谈话间,清秋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份食谱。

“夫人,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厨的师傅问,晚膳可要多备些?”

每年的正月十五,不管陆哥哥多忙,都会回来陪她用晚膳、共团圆。

这几日他忙著称帝的事宜,白日里常看不见人影。

唯有夜深,她已经熟睡了,温暖的被褥被掀开一侧,身后贴上来一具滚烫的身子,泛着淡淡的荷叶香,混着冰雪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啃咬她的后颈。

她睡得迷糊,却本能地想要推却,惹得身后的饿狼愈发迫切。

头顶的粉色帷幔起起伏伏,她闭着眼,羞耻地落着泪,无声地数着何时会天明,却渐渐迷失在他霸道的禁锢和翻涌的欲里。

三更天不到,他便起了。

回来得晚、走得早,几日里为数不多的交流只有她被迫溢出的娇哼。

这般不用相处、不用面对的日子,苏吟儿竟觉得偷了一口气,莫名地轻松。

眼下怕是逃不掉了,苏吟儿索性起了身,披了件大红色的狐裘,往殿外走。

“我去趟桃花庵,你们看着安排。”

苏吟儿走后没多久,三公主来了,在养心殿外巴巴地绕了好几圈,没守到人,兴致缺缺地往回走,岂料遇见从殿内出来的洋桃,听说苏吟儿去了桃花庵,立马提着裙摆追。

前几日,贵妃姐姐让她打探的消息,有关林氏和苏副将的事情,甚是有趣呢!

*

养心殿的书房,风离抱着一个木箱子进来。木箱子不大,用红色的绸缎系着,在封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

风离:“启禀皇上,这是北仓国的国君送来的贺礼。”

北仓国拥有十万兵马,驻守在漠北的关外,和漠北仅隔了一条河,是陆满庭曾征战过多次也未拿下的丰硕之地。

北仓国的国君是大理寺正卿的小舅子,因着这层关系,大理寺汪正卿曾让老皇帝颇为忌惮。

陆满庭修长的手轻触绸缎,慢条斯理地解开红色的结,一点不着急,像是笃定里面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眉眼斜挑,清冷的笑糜艳地让人发窒。窗外的阳光正好,金辉洒在他高大的身形上,火一般的灼目。

箱子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人头约莫五十来岁,是个男子,脸型偏瘦,圆瞪的双目怒视前方,似有不甘。

陆满庭笑了。

汪正卿,说了留你到正月十五,便不会多给你一刻。

“好东西,重赏送礼的使臣。”

“是!”风离应下,“北仓国的国君还说了,皇上登基的时候,他定会亲自道喜。另外......天牧族那边有消息了。”

天牧族是一个边陲小国,靠近漠北,以游牧为主。族人信奉神女教,视神女为天牧族的仰仗,皇子需得和神女结合,得到神女的认可,方能继承皇位。

可惜他们的神女四年前消失了,三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煞费苦心,用尽一切方法寻找神女,却一无所获。按照天牧族的传统,若是没有神女,三位皇子实力最强者继位。

风离:“据探子来报,三位皇子有意拉拢外朝的势力壮大自己。”

风离拿出三封书信,是天牧族的三位皇子寄来的,信中各自表明了对陆满庭的欣赏,希望陆满庭登基后,能与天牧族结为邻好。

陆满庭的登基之日定在两个月之后,春暖花开之时。

陆满庭冷嗤,扔了书信。

“弹丸之地、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不过......似想起什么,他深邃的眸子暗沉如黑夜,冷冷道,“留意着。”

风离退下。

陆满庭抬眸,灼灼视线停在典雅的书柜上。

书柜的第三层最左边,斜放着一本《史书鉴》,是一个机关的装饰品。

书柜是一道暗门,暗门的背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直通后方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他的吟儿定懒猫儿似的窝在贵妃榻上,晒太阳。

他醉美的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今日是正月十五,他得陪着吟儿过元宵节,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他抱起案桌上的木箱子,没乘轿撵,用上轻功,踩着松树顶上的白雪,独自一人回了安国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