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贪娇

第65章 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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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满庭的登基大典在三月十八日, 是钦天监两个多月前定下的日子,宜嫁娶、开市、祈福、动土等,诸事皆顺, 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这日清晨, 刚过卯时,陆满庭就起了。

新帝登基, 事宜繁琐。

陆满庭会先去宗庙祭祀天、天、祖宗,祭告自己受命于天;

接着穿上冕服端坐在承安殿, 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同时颁布继位诏书;稍后在紫桓殿举行午宴,乐师奏乐、鸣钟鼓、献舞蹈等, 一直持续到入夜。

天尚未亮,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的。

正值暖春,清风混着露水的气息, 拂过院子里的漫漫桃花,吹进慈宁宫内殿,掀开银蓝色的帷幔。

纱幔层层, 灯影灼灼,勾出榻上女子曼妙妩媚的曲线。

暖春不冷,内务府早就断了各个宫里的炭火, 唯有慈宁宫的红罗炭整日整夜地烧着。八扇苏绣屏风后面、黄花梨书桌下、养着翠竹的青花瓷瓶旁......好几个金色炉顶里的红色炭火烧得正旺。

许是有些热,睡梦中的苏吟儿不自觉撩开被褥的一角,露出纤细无暇的藕臂。

站在床沿边上穿衣的陆满庭动作一顿,转身,将她的手臂放入云锦被里, 掖了掖她周遭的被角, 在她白嫩的额间轻轻一吻, 离开之际,却被软若无骨的手儿拽住了衣襟。

苏吟儿就着陆满庭的力道坐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天。

“时辰到了?”

美人儿穿得清凉,仅着了一件上好的丝质里裙,交叠的领口微乱,隐隐露出若隐若现的弧度。

有了身孕后,她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些,身上的每一处愈发的软了,像是晨间树上沾着露水的青果,朝着阳光的那一面红艳艳的,诱地他喉间发紧,伸手在她白皙的颈项间来回摩挲。

他灼热的眸光似要焚烧人一般,却很快被他掩下。他垂下根根分明的长睫,遮住眸底贪婪的欲,拉过柔软的云锦被,将娇小的她遮得严实。

“还早,吟儿多睡会。”

苏吟儿没听,掀开被褥勾了床头放着的狐裘披风。

“陆哥哥登基,我是皇后,自是该陪同在侧的。”

按照礼仪,皇上登基大典这日,皇后得着凤袍、戴凤冠,端庄行在皇上身侧,执着皇帝的手直到大典结束。

陆满庭的大掌覆在苏吟儿纤薄的肩头上,用了些力道,紧了紧。

“大典的仪式过于繁琐,吟儿累不得,到了午宴的时候,朕再派人来接你。”

他生得高大,半蹲在她面前,挡住本就不甚明亮的光。

昏黄的烛火下,他俊朗的五官线条流畅,琉璃色眼眸美得惊心动魄。凝视着她的眸光,多了些成熟男子将要为父的柔情和缱绻,却也不掩帝王的肃穆威仪。

他凑近了些,痒痒的呼吸悉数洒在她的脸颊上。

“吟儿有这份心就成。你我是夫妻,不必在意旁人说什么。”

末了,他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再睡会。

八扇苏绣屏风后,陆满庭取了置物架上的中衣,优雅地穿上。

他不喜人伺候,从前在漠北征战沙场时养成的,惯了很多年,便是如今站在权力的最顶峰,做了万人之上的皇上,也是如此。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方圆帕,抖了抖,静静地瞧了一会儿,唇侧轻扬,折好放在心口处,贴着里衣。

苏吟儿的心像是被尖刀剜过,生生地刺疼。

纵是隔着八扇苏绣屏风,距离算不得近,苏吟儿也看得真切,他极其珍重的圆帕是她亲手绣的、为他绣的。

他俩第一次共I修欢喜后,她送给了他。

往事一幕幕,巨大的哀伤和悲痛齐齐袭来。那些残忍的、满是欺骗的回忆里,也曾有过无数次亲昵相贴的纠缠、义无反顾的双向奔赴。

迷蒙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苏吟儿披上厚实的狐裘披风,踩着平底软毛履,越过香烟寥寥的四足金鼎,徐徐走到陆满庭的跟前。

“陆哥哥,容吟儿帮你穿衣吧。”

娇滴滴的美人儿未着棉袜,白皙的脚腕细得可怜,莲足上被他啃咬过的斑斑红痕历历在目;

纤弱的身子丰美了些,不染是非的瞳少了从前的纯稚,多了几分孕中女子慵懒的韵味,浑身泛着一股魅而不自知的诱I惑。

是他亲手将她变成了这样。

贪婪的眸光嗪着一丝满足。

他张开修长的双臂,魅惑若桃花的眼尾微眯。

“好。”

苏吟儿从未伺候过谁,不长的记忆里,仅有的一次替陆哥哥更衣是在他俩的大婚之日。她甚是笨拙,替他穿好繁复的冕服、系腰间细带的时候,动作生疏极了。

她寻着陆哥哥教过的方式,慢腾腾地系着。

陆满庭也不催她,明净的眸直直地望着她,淡笑着,似甜蜜、似享受。

苏吟儿低垂着浓密的长睫,没有抬头看他,声音淡淡的,似不经意间提及。

“上回陆哥哥说,想了孩儿的名字。吟儿想听听。”

小巧的下颌被修长的手指捏住,她被迫抬眸,迎上他多情的视线。他左右瞧了瞧,似要从她的眸底瞧出些什么。少顷,他忽地一笑,声音温润如玉。

“吟儿可该是想起这事了。”

他将她的头按在他的心口处。隔着厚厚的衣物,他响如暮钟的心跳声颤得厉害。

“姝丽佳人,在水一方。若是女儿,定生得吟儿这般美貌,朕赐她‘姝’;天下之主,有容乃大。若是男儿,日后便是太子,朕赐他‘容’。”

女孩取“姝”,男孩取“容”,都是极文雅的字。苏吟儿暗自记下,那双凄美的双目蒙着一层迷蒙的霏雾。她强忍下鼻尖的酸涩。

“陆哥哥取的名字甚好,吟儿也想了个小名,用作孩儿的字——无悔,男孩女孩都用得。”

陆满庭蹙眉:“......无悔?”

“嗯,无悔,”

苏吟儿环住陆满庭紧实的腰身,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调皮地在他心口处蹭了蹭。

他的衣襟处绣着的八爪飞龙口吞山河、气势骇人,繁美交织的十二种金线磕得她粉颊生疼,却不及她心尖尖的那一抹痛。

“吟儿从未后悔爱上你,陆哥哥。”

也绝不后悔离开你。

若有来生,莫要再骗她,也莫要再将她送给旁人。

陆满庭的身子狠狠一颤,拥着苏吟儿的双臂猛地收紧。那双幽邃的眸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全是不祥的预感。他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润的声线莫名地艰涩。

“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自是无悔。”

苏吟儿浅笑,不接话。

她终是为他穿好了冕服。理了理他衣摆上的褶皱,佯装困顿,懒懒地钻回被子里,说要再睡个回笼觉。

外头有宫人小声在喊:“皇上,时辰到了。”

陆满庭离去,行至月门处时,回头瞧了她一眼。那侧躺在床畔的纤薄背影,落寞地让人心疼。

他眸光暗沉如黑夜,薄唇抿得死死的,却是什么也没说。

*

苏吟儿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像往常的无数个清晨那般,早膳用了半碗小米粥、半碗乌鸡汤、一个酱肉包、四个水晶饺子。

她捻着织牡丹花的绢子,轻拭了唇角,窝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晒太阳。

侍女洋桃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现摘的石榴。这个季节,宫里的石榴已经不多,僻静的冷宫鲜少有人去才留得几个。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是前朝皇后娘娘的儿子,冷宫是陛下儿时居住过的地方,自是无人敢前去叨扰。

洋桃用小刀切开石榴,再用银勺舀了石榴籽,小心放入青花瓷盏里,捧在手心,托到苏吟儿面前。

“皇后娘娘,您都不知皇上多疼您。今个离去之时,瞧见您面色不好,担心您吃不下,特意让奴婢去冷宫摘了石榴给您开胃。”

苏吟儿温婉地笑,没有回话,指了指矮几上摆着的红木箱子。

“去,打开看看。”

洋桃放下青花瓷盏,俯身抱住红木箱子,太重,没抱得起来。

“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呀?好沉呢!呀,好漂亮!”

红木箱子里,装着上百淀金子、缀着珍珠的金步摇、流光溢彩的翡翠玉镯、足有一个拳头那般大的夜明珠......满满当当的,全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纵然是跟了苏吟儿多年,见过不少好东西,洋桃还是忍不住啧啧惊叹。

“皇后娘娘,这些都是您最爱的。您拿出来作甚?”

苏吟儿笑着,将红木箱子合上,推送到洋桃跟前。

“这些是送给你的嫁妆。你年岁也不小了,以后总归用得着。”

洋桃一怔,雀跃的眸底一下子暗淡了。她双臂不安地垂在身前,声音哑哑的,带着浓浓的哭腔。

“皇后娘娘,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您要赶我走?”

苏吟儿牵过洋桃,用手心里的绢子替她拭了眼泪。

“胡说些什么?我现在是六宫之主,还不能赏点东西给你?如若你不想要......”

“想要想要!奴婢想要得很!”

洋桃将红木箱子拥入怀里,动作麻利,生怕苏吟儿反悔收了去。她抹了把鼻涕和眼泪。

“只要娘娘不赶奴婢走,赏什么奴婢都欢喜!不过,奴婢还不想嫁人,就想呆在娘娘身边伺候您。”

洋桃又是哭又是笑,明媚的脸上没有半分的矫揉造作和虚情假意。苏吟儿挽着她的手,语重心长。

“迟早要嫁人的,提前安排着。你若是有心仪的对象,同皇上说,皇上会替你做主。”

洋桃扭捏着,微红了耳根,到底没经过人I事,性子再野,提到自个的终身大事,也是羞涩的。

苏吟儿同她说了几句,唤来清秋,指了指矮几上摆着的另一口红木箱,相比送给洋桃的,要小些。

“清秋,本宫给你也备了一份。”

清秋跪下行礼:“多谢娘娘赏赐。”

主仆三人围在一起,说了些体己话,多是叮嘱苏吟儿养胖些,争取给皇上生个小皇子。眼见时辰不早了,洋桃和清秋取来凤袍,伺候苏吟儿换上。

搭配凤袍的鞋是珍珠木履,鞋跟是方形的,又硬又高。苏吟儿怀了身孕,穿不得,挑了一双平底的绣花鞋。

她提起厚重的裙摆,露出足上穿着的绣花鞋。

绣花鞋上的牡丹花精美,黄色和绿色的线交织,中间缀着的红色花蕊随着足儿的动作,一颠一颠的。

“如何,好看么?”

洋桃:“好看,娘娘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苏吟儿浅笑,右手搭在清秋的手臂上。距离午宴还有半个时辰。

苏吟儿抬手覆在白嫩的额间,挡住头顶刺眼的阳光。春光烂漫,纵是骄阳,也是暖和地很。

她回眸,最后一次瞧了瞧这奢华的慈宁宫,眸色深深,坚定地跨出朱红色的门槛。

“开宴尚早,陪我去河畔吹吹风吧。”

*

紫桓殿,几十个乐师分布在大殿的后方,弹着琵琶、奏着胡琴;端着美味佳肴的小太监们,弓着身子布菜。

陆满庭高坐在宴厅的最上方,旁侧空出来的位置是留给苏吟儿的。

午宴即将开始,他早早派了小太监去慈宁宫接,人却迟迟没有出现。他轻晃手中的茶盏,想起吟儿怀孕后,愈发地贪睡,不由勾了勾唇。

满朝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欢聚新帝登基、新元伊始,好生地热闹。

王将军同金少坐在一处,与台上的陆满庭隔了四方矮几。

王将军揽上金少的肩头。

“你也是的,皇上正是用人的时候,回北冥海做什么嘛!”

金少的老家在北溟海,位于大庸国的最南方,距离京城远得很。行了官道还得再坐两日的商船,一来一往需得整月。

金家世代从商,主营茶叶,生意遍布整个大庸国。

当初金少的父亲为了支持陆满庭征战沙场,愣是从金家拿出近一半的产业,亲自送到漠北的关外,自此,和陆满庭结下了缘分。

金少饮了口茶,甚是无奈道。

“我爹许久不来京城,听说陆叔登基了,非得来看看。我这不回去接他么?”

“那也得耽误一两个月,”王将军瞪了金少一眼,“你不在,我多无聊?就风离和陈立勇?两个都是闷葫芦,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金少笑笑,没说话。

小太监去了许久,也没请来人。眼见菜快要上齐了,陆满庭唤来侍卫,小声道。

“去看看。”

侍卫速速退下,眨眼间消失在蜿蜒的廊下。

紫桓殿和慈宁宫隔着三座殿宇,算不得远。若是乘坐凤撵,来回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若是武功深厚的侍卫,顶多半盏茶。

陆满庭手里的热茶已换过一壶,矮几上的热菜若不是用炉子温着,怕早就凉透了。

他剑眉深锁,等待的视线时不时望向大殿门口的方向,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修长的手指依旧握着茶盏,却是许久没有动过。

终于,先前他派出去的侍卫急急赶来,没有像寻常般贴在他耳侧小声汇报,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满宴会厅的文武百官皆静下来,愣愣地瞧着匍匐在地上的人,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了。

侍卫剧烈地颤抖着,手中握着的宝刀响个不停,头死死地磕在绒花地毯上,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们跟了陆满庭多年,是陆满庭亲自训练的贴身侍卫,果断勇敢、沉着冷静,纵是在沙场上以一敌百、亦或是被老皇帝用刀剑指着喉咙,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陆满庭站起,帝王的威仪压迫。

他放下茶盏,眸光似汹涌的海,翻腾而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说!”

侍卫抬头。

“启禀皇上,皇后,皇后娘娘......掉到护城河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