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殿内细毯墁地,云顶檀木作梁,双鹤沉碧结炉冒烟,无一处不精致,
而跛着脚的少年一袭粗布白衣,露出的手上满是冻疮,略略立在其间,便好似鱼目撞入上等的椟中般格格不入。
边上候立着的华嬷嬷正要催促他行礼,不料少年巡视四周后竟阴阳怪气吐出一句“侧妃娘娘可真能享福啊。”
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时之间被这少年的胆大妄为镇住。
近日春花烂漫,太子妃借机开了个赏花宴,请了诸多别府的小姐们来赏花。
这少年自称是孟府的仆从,谈及与谢侧妃有故,跟着贵人们来此,只求能见上侧妃一面。
他生得面目丑恶,但言行举止倒还得当,华嬷嬷怕自己耽误了事,禀明夫人后便将他带入殿内。
可未曾想原本彬彬有礼的少年竟能做出如此狂妄之举!
她忧心惊扰了夫人,正要开口将这位别府派来送礼的小厮赶出去,不料原本坐在榻边的侧妃豁然起身,看着那面容丑恶的仆从,眼里竟溢出水光。
华嬷嬷心中没来由得咯噔一下,细细端详起少年的面容。
竟然是他?
她意识到主子的计策出了大问题,脸上却半分没显露出来,反而默默给殿内几个小宫女使了眼色,悄无声息带她们下去了。
殿内唯独剩下二人,一时之间空旷得令人心悸。
少年没意识到有何不对,拖着微跛的脚,在殿内闲庭信步般到处转悠,时不时掂起几个精致的小瓶子,却在下一瞬嫌恶般地丢开。
整个东宫独一份的柒碎琉璃瓶在桌上转了两圈后掉落在地上,咕噜噜的声响却招惹不来主子的半分注意。
“谢知礼......?”谢知鸢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匆匆忙忙上前几步,“你怎么会在这,怎么会.....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
纤白的手指才要触及少年瘦弱不堪的手腕,却被他狠狠甩开,
“别碰我!”
他转头时脸上满是嫌弃,“怎么,我不该在这,我该在乱葬岗是不是?”
“不,不是......”谢知鸢被他的态度弄得又惊又疑,颤抖着声问,“爹呢?你不在诏狱,那爹是不是也——”
“谢知鸢,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谢知礼冷冷打断她,“你装什么啊!”
谢知鸢发懵,手在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面前的少年独剩的那只眼里含着恨意,恶声道,“爹都死了你还在这装什么?!”
什么死了?
这一声宛如惊天巨雷,谢知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谢知礼直直睨着她,再度重复,“别装了,爹死了,爹死了谢知鸢!”
谢知鸢摇头,背后未好全的伤在瞬间摧枯拉朽般瞬间充盈至胸口,窒息的感触让她艰难出声,“你骗人,什么死了,殿下昨日明明才同我口述爹要我好好养伤.......”
她越来越喘不过气,后退几步瞪他,“谢知礼,你不要在骗我了,你从小到大就知道骗我!”
少年忽地眯起眼,目光在她不自觉发抖的唇上扫过,忽地发出一连的笑声,
“你笑什么?”谢知鸢冲上前去,脸胀着红意,摇晃着他的肩膀,声音陡然抬高,“你说话啊!是不是看我哭很好笑,你怎么一直都这样,你一直都这样!”
少年的身子虚弱得好似片芦苇,明明比跟前的姑娘高一大截,却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摇晃,
谢知鸢蓦地停下手,瘪着嘴看向他,抬起的眼里藏着哀求与破碎。
“谢知鸢,”谢知礼也跟着停住笑,他垂着那只眼,精致的眉目间满是快感与恶意,“我在笑你蠢,我笑你认贼作夫,你活该被人骗!”
“你知不知道,爹是怎么死的?”
他的目光骇人,谢知鸢不自觉后退一步,却被少年反握住肩膀,
“他们还真看得起他,凌迟之刑——”
他哈哈笑了两声,“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你也知他年纪大了,平日又爱吃,身上的肉多得一日根本刮不完。”
谢知礼掌心开始颤抖,分不清是他在抖还是跟前的少女在抖,
“你别说了......”谢知鸢哭着摇头,“我求你别说了......”
谢知礼却不为所动般,眼睛径自望进她的眼底,“那几夜我根本睡不着觉,整宿整宿,听着爹的惨叫声,你知道吗......”他咬牙切齿,“我甚至恨不得他立时死去!”
“若不是孟瀛救了我,恐怕站在你面前的也只有我的冤魂了!”
谢知鸢大喘着气,呜咽着说不出话来,颗颗滚烫的泪珠直直落至前胸,
谢知礼却并未放过她,继续道,
“你可知害了我们全家的是谁?”
谢知鸢一直摇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可少年饱含恶意的声音却直直钻入耳底,瞬间捣碎了她所有虚无的念想,“还能有谁?就是你那好表哥,哦,还有你的好丈夫。”
“表哥......?不可能的......”谢知鸢摇头,泪珠跟着坠落,“不会是他的......”
她攥住他的衣袖,大眼里满是可怜兮兮的意味,“......弄错了吧,是太子救了我......”
谢知礼边笑边哭,似是在笑她的执拗,被挖去的那只眼睛显然未好全,眼泪坠落时血水跟着往下渗,“那便该问问你那好表哥对你生的是什么心思?我们谢府势单力薄,他们为引蛇出洞可做了好大的谋划啊......”
见到谢知鸢还是在摇头,那副执迷不悟的恶心模样,让谢知礼的怒气瞬间冲至胸口,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你不信也得信,你以为那香囊是怎么出事的,你可还记得你院里那个叫春桓的丫头?她都已经招了!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将她招入府中,我们谢家何至于此?”
他的手越收越紧,声音阴郁到浓黑,“你可知我见着你时有多恨?你在这吃香的喝辣的,爹娘却于九泉下死不瞑目,你如今吃的每一颗饭,喝每一口水,都是他们的血肉!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娘为什么要救你!”
谢知鸢已被他掐得全然喘不上气来,眼底充血,苍白的面容满是红意,眼前一片乌黑之际,却闪过爹娘的面容,
晶莹湿润的泪液坠落至少年青筋凸起的手背,嘶哑的声响呵呵响起,谢知礼好似被烫到一般,连忙松开手。
少女软乎乎的身子瞬间坠地,谢知礼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血泪淌下之际,他目光触及地上大口喘气的身影,恍恍惚惚地,似是受不了般踉跄几步向大殿外。
守在殿外的华嬷嬷见这位少年行出时浑身都有血痕,她心头一凛,忙招手让几个小太监将他捆住。
小太监们身子骨瘦弱,可少年似乎只剩了躯壳,一下就被他们擒住,一点也不反抗。
华嬷嬷如今没工夫担心他的状况,匆匆忙忙往殿内赶。
殿中的女子伏在地上呵呵喘着气,华嬷嬷才扶起她一些,目光忽地一滞。
几乎像是要渗出血的红痕在白玉般的脖子上格外明显,可俯身喘气的女子却好似没知觉一般,抬手躲过她要扶起她的动作,喘回了胸口的气,才出口,“放......放了他......”
她的声音艰难又嘶哑,说一个字都有些不清楚,可华嬷嬷还是听清了,“我......想......见太子......”
她没管流到嘴角的泪水,眼里的光黯淡又破碎,“我要......见他......”
*
宋誉启还在诏狱处理事宜,宫里小太监瑟瑟缩缩来寻时,他正巧同陆明钦一道看着里头的那具尸体。
“就这么死了?”
他蹙眉又瞅了一眼,“不应该啊,原本该替他寻的尸首都没派上用场。”
陆明钦未置一言,他捏着骨鞭抬起尸首的下巴,没顾着其上的血迹,目光上上下下端详了许久,才轻声道,“这不是他。”
宋誉启扬眉,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太监已被狱卒领了进来,“太......太子殿下......”
宋誉启侧身瞥去,一眼认出这是春望殿的太监,神色稍变,“你怎来了此处,是你家主子出事了?”
小太监摇摇脑袋,“侧妃她有要事想告知太子,是以托奴才来问问。”
东宫里诏狱并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脚程,宋誉启凝眉,已打算回去一趟。
小太监小心翼翼觑着太子,看他神情以为他是不愿,心慌意乱之下又加了一句,“侧妃她很想太子......今日午膳都没用好呢......”
啪地一声细响蓦地传来,直把小太监吓了一跳,他瑟缩着往动静传来之处望去,却见角落里的男人正好收回手抬眸,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无比明晰。
宋誉启摸了摸鼻子,笑意却有些忍不住,“从瑾,那我便先回了,此处还需你照看着些。”
陆明钦抿唇,神色冷淡,默不作声看着他。
宋誉启略有些心虚,没再对上他的眸子,便让小太监跟上,转身离去,徒余男人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背影。
*
春望殿内香炉袅袅生烟,此时已近傍晚,殿内却只燃了两盏灯,宋誉启抬手挥退几个宫女,入内时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眼睛在周遭一扫,便见瘦弱纤细的身影在角落里坐着。
他无比自然地从边上的竹架上取了长披斗,轻柔地盖在她的肩头,“怎的一人在这坐着?”
女孩的身影未动,恍若无知无觉般愣在桌前,宋誉启心中那点不对劲的念头越来越盛,他温声试探道,“方才小筠子来寻我,说是你找我有事?”
谢知鸢捏紧手指头,声音喑哑,“确实是有事。”
宋誉启蹙了蹙眉,“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受寒了?”
谢知鸢不答反问,“我昨日托殿下带给我爹的话,殿下都说了吗?”
宋誉启心缓缓沉了下去,面上却还是半分不显,“谢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孤每回都已将话带至谢老爷跟前......”
“你胡说!”
她蓦然转身,原本柔和的嗓音好似被刀割过一般,“殿下一直在骗我!”
她脖子上的指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原本的红意全然化作沉沉的紫色,显得格外骇然。
宋誉启眸光一凝,视线从她通红不堪的眼睛和滚落的泪上划过。
虽然意识到出了大问题,可他还是下意识回,“这是怎么了,孤怎么会骗你......”
“我爹,”谢知鸢打断他,看着他的目光又失望又痛苦,“殿下,我爹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宋誉启呼吸微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
谢知鸢看着他这副模样,兀地笑出声来,边笑边落泪,从太师椅里踉踉跄跄起身,快跌倒之际被反应过来的男人扶了扶。
“殿下为何要骗我呢?你对我说的那些,”她攥住他的衣袖,哽咽了一下,眼中水珠接连坠落,“你对我说的那些我爹要传给我的话,竟都是假的!”
“阿鸢——”宋誉启慌乱地想抱住她,掌心却在触及女人肩膀的那一瞬被拂开。
“你别碰我!”
她声音罕见的尖锐,脸上却一片怔茫,声音逐渐趋于无力,“殿下先出去吧......今夜是民女冒犯了殿下,殿下若要罚,也尽管罚......”
宋誉启看着她垂着脑袋不住落泪的模样,胸口一滞,“阿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孤承认孤是骗了你,可孤对你——”
“殿下,”谢知鸢抬头打断他,露出一双哀求落泪的眼,“你先出去好不好,你先出去,我的脑袋好疼.........”
宋誉启无奈只好先行离去,却守在殿外,让华嬷嬷进去看看,吩咐勿要让她做了傻事。
那一夜,守在外殿的华嬷嬷听着侧妃哭了一夜,她对她的状况担忧无比,未曾想翌日一早,她又如以往般无甚区别。
面容娇美的女子穿着一身高领宫装,望来的眼睛尾端还沁着脆弱的余红,却宛如雨中不堪一折的芍药,既楚楚可怜又不自觉勾人。
“华嬷嬷,扶我去太子妃那请安。”
她对着日色弯唇笑了笑,眼里却并无半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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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养病的四喜并不知晓春望殿发生的事,不过几日后小冬子来找她唠嗑时将近日芝麻谷子点大小的事宜都倒了出来。
说是尉良娣在太子妃那请早安时忽觉肚子不适,请了太医来看缘由竟是谢侧妃头顶的一朵花。
尉良娣咬死称谢侧妃懂医术,存心想要害她的皇嗣,而太子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挑了个不大不小的宫规让侧妃在殿外罚跪。
这罚着罚着,侧妃身子娇弱于太阳底下晕倒,太子正巧也来了,男人难得对着那几个妃嫔动怒,直接将人给抱走了。
四喜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觉得小冬子嘴里的“侧妃”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对自己不能贴身照看小姐的怨艾,让小姐遭了那么多罪。
她该要赶紧养病,不让小姐再受半点欺负。
待四喜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又是半月过去,她颤巍巍地起身去春望殿见自己小姐,可才行至殿外,便听得里头的一阵笑声。
英俊高挺的男人怀中抱着娇小的女子,他在给她讲话本子上的小故事,冷淡散漫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可听明白了?”他捏了捏怀中之人的鼻尖。
但见那女子温温笑了笑,眉眼满是春望殿外都及不上的春色,“殿下离得那么远,阿鸢又怎能听得清呢?”
徒惹得身下男子喉结滚动,凑近她娇小莹白的耳边低语。
四喜狠狠地愣住了,这......这是她家小姐?
她兀地想起那日晚上同她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不知是欣慰多点还是忧伤多些。
“四喜?”四喜回头一看,却见华嬷嬷端着一壶茶,“既然好了,便来同我一道去递茶,夫人看见你这样,定会高兴的。”
她嘴上说着高兴,面色并没有多好看,甚至一贯温和的笑意都淡下去了不少。
四喜不大有坏事的觉悟,乖巧跟着她进去,里头的耳鬓厮磨、温言絮语瞬间被打断。
女子眸光泛着水意倒在男人怀中,鬓边已出了层细汗,望来的眼中带着笑意,“四喜好了?”
四喜垂眸应是,下一瞬听见小姐软软又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家四喜养了这么久的病,遭了这么久的罪,殿下是不是该给点奖赏呀?”
男人下巴抵住她的玉颈,大掌抚上她的墨发,一点点替她将鬓角的汗珠拭净,温声道,“都依你。”
绝了。
四喜暗叹,她想过要小姐上进,未曾想不过短短半月间,已做到如此程度。
*
当夜太子留宿,谢知鸢遣散了春望殿所有宫人,四喜往外走时正巧碰见华嬷嬷,她脸色差到极致,看见她时也不过勉强笑了笑。
“华嬷嬷这是要去哪?”四喜一把拦住她,“是想打搅主子们的好事吗?”
华嬷嬷讪笑,“哪能呀哪能呀,哎呀婆子我不小心认错道了,这便回,这便回......”
她说着便往宫女住所拐,心中却在哀叹,完了,依主子对谢姑娘的重视程度,她们这些下人一个都逃不了罚。
翌日晚间,春望殿便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彼时谢知鸢正伏案对着画卷题字,掌心下是一杆白玉素毫,她弯着唇,一笔一划格外有耐心。
殿内动静忽地响起时,她停了笔,轻声叹,“春望殿在众人眼里怕已成了个大筛子,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阿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知鸢抬眸望向殿中,屏风后缓缓拐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表哥?”谢知鸢有些哑然,眼里是意外又是了然,“表哥怎么会来此处?”
男人清冷的容颜在烛光下晦暗不清,他用目光在她身上描摹了无数遍,终究顿在她微肿的唇上,“......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谢知鸢似是觉得好笑,素手放下秋毫,没顾及那流淌的墨渗透进大好的画卷,将里头的山水全然破坏殆尽。
“妾乃罪卒之女,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弯唇笑了笑,“如今这样便很好了。”
陆明钦上前两步,垂眸道,“今日之后,春望殿将成一片废墟,因不慎失火,谢侧妃逃离不及,只剩一具碳尸。”
谢知鸢怔愣,随后垂眸轻笑,“殿下他......知道你来吗?”
陆明钦隐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收拢,“自是经过殿下的应允。”
而后他接着道,“阿鸢一向喜欢热闹,东宫不必宫外,常年冷清......”
他见她似是不为所动,眸光微暗,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哄诱,“......再有半月便是河灯佳节,届时我带你去看灯可好?”
“表哥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谢知鸢笑了笑,在对上他望来的目光时,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弭。
殿内霎时陷入阒寂,只余外头的晚风声吹落灯沿。
她沉默良久,长睫在灯火中颤颤,终究是开口,“表哥你回去吧,我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陆明钦目光缓缓沉了下去,他凝着她,语调辩不出好坏,“嫁给太子,这并非你所愿。”
他气势沉沉,眸光锐利,若是让熟悉他的官员看见了,都知不易显露情绪的世子爷这是动怒了。
殿内一时之间再度沉寂下来。
一片幽光中,谢知鸢伸手轻轻抚了抚低枝入窗的木桃,一截皓腕自宽大的袖口盈盈露出,脆弱的青筋顺着弧度隐入深处。
女子垂睫,声音恬淡,“纵使先前并非我所愿,可朝夕相处之下,我已然将殿下视作往后余生都能依靠的夫君,何况——”
她忽地回眸笑了笑,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还红肿着的唇瓣。
她身上无一处不嫩,陆明钦每回亲她的唇都不敢过于用力,只小心翼翼地含着,生怕留下什么痕迹。
而原本挺翘的唇珠如今却好似被狠狠吮/吸过,宛如剥了壳的荔枝,都快渗出水来。
她眼底含了羞意,“何况——夫君他龙章凤姿,待我又温和,这样的人物,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的。”
......没有一个女子会不喜欢的。
陆明钦将这一句拆分开,折磨般地一点点品咂,胸口的某处撕裂一角,里头的污/浊与浓黑全然溢出。
原来是这样吗?
男人眼中暗色翻涌,捏着掌心间香囊的指节已控制不住般凸显。
他布置好了一切,唯独没料到她的情变。
*
天际泛白,小丫鬟腰际别着木盆子,路上遇到几个下人都招了招手,可她们眼观鼻鼻观心般,半点不理她的招呼。
她撅了撅嘴巴,听到屋子里头的动静,顾不上苦恼,忙急匆匆踏入里头。
**的女子捂着额头起身,如墨锻般的细发落至肩头,被褥被她猛地掀翻到一旁。
小丫鬟这是头一回见着自己将来要伺候的主子,禁不住好奇偷偷瞄了两眼,
女子发尾稍蜷曲,身姿纤弱,被宽大的素白寝衣包裹着,无端让人生起几分口干舌燥的诱念。
“主子醒了,可要奴婢伺候洗漱?”
小丫鬟小心翼翼问。
“这是哪里?”女子细眉微蹙,似是极为难受的模样,在小丫鬟望去时,她恰好略抬了抬眼,葡萄似的瞳仁间噙着将醒未醒的茫昧水雾。
“这是大人的府邸,红芸是专门来伺候主子的。”
谢知鸢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她目光往下扫,察觉到自己衣服都换了一身,不由得有些怔愣。
红芸久未闻主子的动静,禁不住抬头又瞄了几眼,却见她只垂眸端坐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红芸端着洗漱的盆子都快立不住了,才听得头顶传来轻柔的嗓音,“你是叫红芸是吗?”
红芸点了点头,又听到她叹了口气,“来帮我洗漱吧。”
红芸忙不迭将手中木盆放到床头的架子上,干净的白布条在温水中浸软了,才小心翼翼触及姑娘家姣好的面容。
她的新主子只垂着眼任由她擦拭,纤长乌黑的睫毛在末端微翘,脸白净得宛如玉瓷,偏偏唇红肿,甚至嘴角还渗了点血。
红芸不由得想起对那位男主人的惊鸿一瞥,那样冷淡清贵的男子,竟也会这般用力地在女人身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软帕擦拭女子的纤纤玉手,其上红痕点点,甚至连骨节都没落下。
红芸恍若窥到禁忌般有些心慌,她其实并不理解他们为何挑中了自己来伺候小姐,只觉得像天上掉下馅饼一般不可思议。
“别紧张,”女主人像哄小孩般温柔道,“你做的很好,待会帮我去将此处的大人唤来可好?就说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红芸愣愣点头,替她擦完手便依言出去了,脸上的烫意一直未消下去。
这位新主子,长得好好看,说话也好温柔......
*
陆明钦回府时已是晚间时候,长廊下点着几盏风灯,簌簌的春雨并未隔挡任何颜色,微黄的灯火将精致的院落渡上一层暖晕。
他敛紧的眉目稍舒展,在檐下搁下了沾湿的素伞,不紧不慢理了理广袖,目光无意间扫过横木下夹在缝隙间的小花。
微凉的气息混着雨雾随着男人一同涌入屋内,女主人并未察觉,她在氲氲雨声中睡得正香,细软的呼吸声在床榻间散布。
他立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才俯身掀开被褥一角。
—
脊背泛上细细密密的痒意,谢知鸢呜咽了几声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沾染上几分迷茫。
男人的吻滚烫又炙热,一点点啄过洁白背上的刀痕,将每一节棘突都含入唇间,明明是小心翼翼的姿态,却又忍不住加了几分力道。
素色寝衣已被堆叠至腰间,顺着曲线收拢,下一瞬被宽大的掌心一把箍住。
“唔——”
谢知鸢被热气沾染得混沌不堪,可思绪却越发清明,“表哥在对我做些什么?”
陆明钦微愣,却对她的疑问置之不理,薄唇下滑,径自又啄了啄她的尾椎骨。
谢知鸢酥麻得软成了一滩水,她艰难侧了侧身子,咬唇忽道,“表哥是想与我做那档子事吗?”
陆明钦停下动作,掀睫看她,目光暗得惊人。
少女侧着半边身子,歪着脑袋望过来,
“不可以呀,表哥......”
她手指轻提领口,却是徒然,索性用指尖遮住,红着眼尾软声道,“这是只能与夫君做的事......”
陆明钦按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腰窝上极度用力,他眸色深沉,艰难道,“......太子与你本就毫无干系,先前娶你不过是缓兵之际,”
“往后......我才是你的夫君。”
“怎么会毫无干系,”她恍若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圆溜溜的眼眸微睁,好似小时候同他撒娇一般,眼中闪纯澈与明媚的光,“殿下明明早已对我这样过......”
陆明钦指节忽地递送了几分力道,他默然不语,谢知鸢查其神色,笑了,
“怎么,表哥不信吗?”
她指尖轻轻松开领口,缓缓下滑,“太子一开始是说过不会碰我,”
女子含了雾气与些微清媚的眸子看着他,秀致的手指轻点,她红唇微启,“可那次是我主动求的——”
“或许,阿鸢的肚子里已有了皇嗣呢......”
作者有话说:
——太子和阿鸢没睡,阿鸢故意这么说的.......下章有点限制级【捂嘴】
虐的我心肝颤疼,犹豫要不要继续写男配番外了orz
番外!大狗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