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他目光僵直, 整个人就像掉进寒潭里,不停往下沉,沉....
水漫过身体, 嘴巴,耳朵,五官被压迫着承受巨大的窒息感,濒临死亡的前一刻,他伸手去扯缠裹好的布条,用尽全力,一层层扯开,撕碎。
咬着牙, 一声不吭,恼怒,愤懑, 羞愧和对自己的厌恶痛恨。
数种情绪蜂拥而至, 悉数冲到颅顶令他双手不断拉扯, 发泄。
布帛碎裂的声音传到门外,关山与秦翀对视一眼, 随后叩门, 进入。
屏风后的人依旧躺在**, 疲惫且厌倦的阖眸, 吩咐:“找把剪子来。”
关山去找来剪子,迟迟没有递过去。
面前人面庞清白,眸色深邃, 胸口的伤痕又溢出血珠, 几绺没有撕断的布条欲掉不掉的缠在身上, 形容有些狼狈。
“给我。”顾云庭抬手, 死气沉沉地开口。
关山犹疑了下,慢慢递过去。
顾云庭抓住剪子,正要下手,便听关山急急劝阻:“殿下,你何苦同自己过不去。”
“脏。”
他只一个字,剪子夹住布条下端,许是没有对好,绞了一下,没绞断。
关山瞟他一眼,低声道:“姮姑娘昨夜好容易才给你缠裹好...”
顾云庭猛一哆嗦,眸光鹰隼般锐利的投来:“谁?”
“姮姑娘。”关山又去找伤药,解释道,“姮姑娘昨晚回城一趟,特意来找你,她...”
顾云庭倏地坐起来,手里的剪子险些戳到胸口,“昨晚真的是她?她人呢,在哪?”
“走了,只待了半个时辰便走了。”
顾云庭挺拔的肩膀微微耷拉,既欢喜又失落,低头扫了眼裹缠的布条,已然被撕拽的不成样子,他忙抬手整理,沿着血痕顺到前胸,又把扯断的重新系好,打了个死结,再往地上瞥去,小片的布帛洒了满地,他懊恼极了。
登时泄气般往后躺下,眼神毫无光彩。
“她是来还令牌的。”
“是。”
他什么都清楚,但还是有种隐隐的期待。
“可留什么话给我了?”
目光对上,关山下意识躲避。
“留是留了,只是.....”
“说吧。”他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关山心一横:“姮姑娘说,殿下以后别再找她,她定亲了。”
晴空一道霹雳,不偏不倚,当中劈在他头顶。
一身冷汗,浑身乏力,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问不出来。
....
晌午,顾辅成用膳时,问了嘴大郎怎么还没起身。
顾云庭手中的箸筷一顿,抬眼淡声回他:“许是昨夜累着了。”
顾辅成拧眉,看他病秧秧的脸色,温声说道:“你大哥旁的都好,只没甚自制力,不懂得量力而行,适可而止,正事虽已办完,却也不该如此放纵。
你们兄弟俩,性情截然相反。你便属于太克制,太自律,有时需得稍稍打破这种圈禁,否则又怎知跳出来后的自在。”
他别有所指,顾云庭听得明白,故而没有接话。
说来说去,总是为着婚事,辗转迂回,想劝他忘了邵明姮。
他不想听,更不想忘。
只关山告诉他的那句话令人心塞,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脚步声响起,门口走进个人,一夜间,仿佛病了一场,两颊不正常的红,眼睛惺忪无神,进门还腿软了下,扶着门框才站定。
顾辅成不悦,沉声斥道:“成什么样子!”
顾云慕羞愧地低头,道了声:“儿臣知错。”
坐在他右手边,余光愤愤扫去,顾云庭却不搭理他,去到对面榻上拿了本书兀自翻看。
“把那衣领理一下,虽是允你折腾,但也得知道分寸,你瞧你眼下的模样,饥不择食,狼狈不堪!”
箸筷啪的拍在桌上,顾辅成的怒火窜上来,顾云慕只得低头认错,想起昨日傍晚那壶甜茶,便知是谁特意吩咐的。
顾辅成出门后,顾云慕便一脚踹翻了圆凳,径直走到顾云庭面前,劈手夺了他的书,扔到地上,见他还是寡淡无趣的表情,便觉得很是生气,跳上去将那书接连踩了数脚。
“大哥是体力不支,找我出气来了。”
顾云庭下榻,弯腰捡起踩皱的书,用帕子擦拭封皮,不疾不徐抬起眼睛,笑,“怎么,累着了还是伤着了。”
经过昨夜整整一宿的燥乱,顾云慕眼下根本不能提“女人”二字,想到这儿便觉得腿发软,腰没劲儿。
前后进去六七个瘦马,他却一点觉不出快活,反而像具行尸走肉,只想赶紧让那股子憋闷释放,最后真真是崩溃了。
他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可那...还是丝毫不消停。
怂恿着他拼劲最后一口气也要站起来。
便是晌午起床,也是下人服侍着才穿好衣裳,梳好发髻,为着不失礼数同顾辅成请安,这才硬生生挺到膳厅,否则他大约要在**横着一日。
他气归气,却没忘记正事儿。
斜斜靠着软枕,朝顾云庭使了个眼色,“昨晚要了几回?”
顾云庭眼皮都懒得抬:“我不是禽兽。”
顾云慕心下一滞,这话说的,难道他是?
“那药药效如何,我特意依着你的身子骨叫人减了点分量,但那些东西用上,不找人定是不成的,老鸨给你塞进房里几个瘦马,模样好吗?”
顾云庭深吸一口气,不耐烦地卷起书来,“那么想知道?”
“自然。”
顾云庭单手覆在衣襟,解了扣子撩开外衣,露出缠裹着纱布的胸膛。
顾云慕惊了,半晌没说话,后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顾维璟,你有病,你是不是有病?”
“是,我有病。”
顾云庭又穿好衣裳,起身握著书往外走。
再跟他待下去,快要憋死了,空气混浊,无法呼吸。
.....
涿州,四月中旬。
远远望去,葱茏欲滴的绿,满目皆是。
绿草从枯黄中苏醒,大片的铺展开翠色,犹如一条漫无边际的绸缎,尽头有纵横交错的河渠,水流缓缓而行,灌溉着沿河两道的作物。
清早时,天空中仿佛还凝着一层白雾,走在其中,浑身湿漉漉的。
邵怀安正在与涿州百姓和各地官员讲解新稻种的培育方法,如何育苗,在何时插秧,何时灌溉疏通,他弯着腰,耐心仔细。
跟在身后的官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都是裴楚玉从范阳各地推选出来的官吏,有些在工部任过职,有些则毫无经验,因着战乱后人手经费不足,便是抓到一个算一个,半强迫半鼓励的要求他们在一月内受训完,随后折返各自治所,带领百姓在五月中旬前,全部完成种植。
邵明姮则在整理刚育苗完毕的红薯,哥哥此番带了不少,但也仅够几十户的百姓供应,不得以,她只能从中挑选能干又肯吃苦上心的,率先将苗发到他们手里,重新分配过良田,他们两三日便完成了除草,翻地,种植和灌溉。
天阴着,于农耕有益。
众人着实不敢耽误,穿着蓑衣留在地里继续听课。
邵怀安将蔬菜种子按类别分发,并且嘱咐了栽种事项,各人拿笔仔细记好,干劲十足,个个面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
这是范阳许久以来的安宁,这份安宁来之不易,势必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最大化开拓。
裴楚玉骑马从陇道上经过,便看见这么一个场景。
乌青的光影里,一群人不知疲惫,干得热火朝天。
一块块分发承包的田地前后种上了粮食,种上了蔬菜,远远看去,像是棋盘盒,整齐而又赏心悦目。
他心情甚好,再往前走,便看见弯腰与几个女娘说话的邵明姮。
她被那群女娘围着,就像一捧洁白的雪,乌发拢成一个髻插上发簪,干净利落,窄袖对襟春衫,下面是便于行动的长裤,卷起一截袖子,露出莹腻的腕子,她不时抬眼看向她们,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有时可能听不懂涿州本地话,便侧着脸将耳朵靠向对方,听懂了便弯眸轻笑。
她笑起来特别好看,站在人堆里,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她。
裴楚玉饶有兴趣的骑着马,盯着她看了半晌,刚要上前,宋元正从后赶来,一把拽住他的缰绳。
“将军,我妹妹定亲了。”
“我知道啊。”裴楚玉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定亲又没成亲,何况这么多月过去了,我也没见她未婚夫露面,想来是不怎么当真了。
他不着急,总有人比他着急,你说是不是?”
裴楚玉翻身下马,哈哈一笑,“元正,你放心,我是喜欢邵娘子,但我不会轻薄她。”
宋元正哪里会放心,当即跟着跳下马来,追上去,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将军,我不同意。”
“你又不是她,不同意干我何事,心里憋着不成,我总得问出来得个答案,对不对?元正,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是死是活我都乐意,谁叫她如今就是一个人,还就是这般招人喜欢呢。”
他阔步走上前,径直站在邵明姮身上。
隔着这样近,能看清她白皙耳垂上的细小绒毛,又柔又软,叫人想捏一把。
他虽这么想,却不敢冒失,背着手站在原地等着。
她正在教女娘们时令果蔬的种植办法,想必是跟她哥哥学的,讲的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有时她们打断来询问,她也笑着停下,等对方说完,又慢条斯理解释,毫不慌张。
待女娘们散开,她转身便走。
一眼望见对面的裴楚玉,还有满脸不悦的宋元正,不禁愣了下,随后慢慢走上前,淡然白净的面孔,透着股生动明媚的劲儿。
裴楚玉喉咙滚了滚,“邵娘子,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多谢。”
邵明姮暗地里思忖过,也琢磨过,起初还不知怎么应对裴楚玉,但时日久了,她便想出对策,他说什么夸什么,不咸不淡道声谢,距离自然而然推开。
且依着宋元正的说法,此人虽然强硬煞气,但还是个讲理且守法的,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发展屯兵,成为范阳独一份的存在。
他阅人无数,自不会只守着一个姑娘不变心。
邵明姮脑中一闪,不知为何,顾云庭的影子略过,她赶忙摇了摇头,心道,那人脾气太怪,是个例外。
“有句话我想问你。”裴楚玉习惯直来直往,望着她时眼神炙热如火。
邵明姮点头,“你问。”
“我若是娶你,你答应吗?”
“我定亲了,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多谢您的美意和抬举。”邵明姮福了一礼,面上挂着客气疏离的笑。
裴楚玉忍不住看了眼宋元正,又逼近一步,“若你那未婚夫悔婚了,不娶你了,或是,他突然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那你能头一个考虑我吗?”
“不能。”倒是没有一丝犹豫。
裴楚玉作罢,大笑着抱起手臂,“你便不能多思量片刻再答我,真是不给面子。”他虽这么说,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等你和邵大人忙完春耕,咱们办一场春祭,权当祈祷夏秋两季的丰收,希望今岁的范阳,少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大家都能吃得饱,穿得暖。”
他说到这儿,邵明姮忽然想起来。
“将军,我看见南山有一大片荒废的桑树园,现下可还有有人在经营?”
裴楚玉知道她说的是哪里,摇头:“原是扬州那边来的富商,在涿州包了整片山去种桑养蚕,雇了当地百姓去干活,起初两年刚刚见效,那富商死了,桑树园便废了,自然也没弄起阵仗来。”
裴楚玉惋惜:“可惜,那么大一片园子,当年我还只是个小卒子,听人说桑树园不吉利,富商做的好好的,就是因为沾了桑树园的秽气,所以不明不明死了。”
见邵明姮拧眉的样子,他以为她害怕,不禁压低了嗓音,问:“你信不信?”
“不信。”邵明姮笃定,“我不管他怎么死的,必定不是因为秽气死的,与那园子更没有关系。
将军,我问过哥哥,动那片山需得你的手可,你能不能让我试着经营经营。”
“你不怕死?”裴楚玉诧异。
邵明姮忍不住笑:“有你们呢,哪里会死,鬼怪看见你们早就躲得远远的去了。”
“行,那你便随意弄吧,傍晚我叫副将给你送批文。”
“多谢。”
“客气了,邵娘子。”
农耕桑蚕,是民生根本。
夜里,邵明姮伏在案上专心记录,火苗一晃,邵怀安从外进来,两只脚上的鞋全都沾着泥,他脱在门口,赤着脚冲她笑笑:“怎么还不睡?”
“哥哥也才回来,我给你留灯的。”
邵明姮打了个哈欠,一边写一边跟他说话:“灶膛里有两个烤红薯,外面裹了层泥,现下还热腾腾的,哥哥吃掉吧。”
“我们阿姮真好。”
邵明姮弯起眸眼,嗯了声,“哥哥,上回买的书里有没有养蚕的介绍,我看旁边镇上不少妇孺,重的农活做不了,但又不想闲着,养蚕虽也累,但相对来说安稳些。
且范阳边境内,桑蚕业落后,本地缺口也大,若能铺展开,未尝不是赚钱的营生。”
“明儿我给你找找,应当是有的。”邵怀安拉开矮杌坐下,从灶膛里扒出两个红薯,香甜的气味迎面扑来,他抬头看过来,问:“阿姮,你要不要再吃一个。”
“待会儿我便要睡了,不能再吃东西。”邵明姮合上书本,走到书架前抽出几卷画,来到邵怀安跟前。
“哥哥,等忙过五月中旬,我便要分些精力在书堂上,那里倒是很宽敞,只少些装饰的字画,我不想花钱再买,便自己画了六卷,你帮我看看如何。”
除去孔孟圣贤像,还有几幅四季图,清雅别致,各自留了白,邵怀安点她额头:“这是要哥哥帮你题诗,对不对?”
“哥哥真聪明,都不用我开口了。”她托着腮,指着梅花那幅冬景,“此处便题咏梅诗词或者与雪有关的,那幅水仙便是春景,哥哥会的好多,不用我刻意提点了吧。”
“等我吃完红薯,先把这几卷画填完。”
“如此,多谢哥哥了。”
她盈盈笑着。
邵怀安有点心疼,妹妹又瘦了一圈,眼睛里布满血丝,每日跟着自己熬,能睡三四个时辰是奢侈,通常熬到夜半子时,天不亮又得跟着爬起来,去田间地头巡视。
秧苗下地,他这颗心便一直高高悬着,怕天气骤变,怕雨水不够更怕雨水过多,总而言之,两个月来的艰辛付出,不到夏秋季收获,他不会把心放到肚子里。
....
邵明姮步行到牲畜饲养院子,看见葛生和朱大嫂正在外面切草料,清理各个角落的污脏,天气渐热,这院里的气味还算小,也说明两人料理得当。
“姮姐姐,你来啦!”苗苗本在蹲在木桶前玩水,看见她后,立时迈着小短腿冲了过去,一把抱住。
邵明姮蹲下来,刮刮她的鼻梁,笑道:“苗苗闭上眼睛。”
苗苗乌黑的瞳仁充满好奇,闻言赶忙眨了眨睫毛臂上。
邵明姮从荷包里取出包裹好的杏仁糖,塞到苗苗唇边,碰着牙齿,她舔了舔,眼睛骤然亮堂起来。
“好甜呀!”
邵明姮摸摸她的脑袋,问:“喜欢吗?”
苗苗贪婪地舔着牙齿,那股甜丝丝的味道令她忍不住欢喜雀跃,连连点头:“太好吃了。”
朱大嫂瞧见,忙过来看,“哎呀,姮姑娘,你待她太好了,这可怎么受得起。”
邵明姮站起身来,笑道:“谁让苗苗这么乖呢。”
苗苗甜甜一笑,露出糯白的小牙。
两只母羊下了崽,羊圈里卧着三只咩咩叫的羊羔,葛生照料的好,大羊和小羊都很壮硕。隔壁圈起来的栏里,则有几窝兔子,挨着挤在一起。
邵明姮是第一次见小兔子,没有毛,光秃秃的粉嫩一团。
葛生给她介绍:“这是我从山里抓的,四个母兔,两只公兔,没成想这么快便生了,四窝小兔子,加起来有三十几只。”
邵明姮惊讶的点点头,当初交到葛生手里时,便知道他一定会伺候周全。
“朱大嫂,我有话同你商量。”
邵明姮与朱大嫂来到墙根的阴凉处,“我听他们说,先前富商包桑树园的时候你帮他做过事,也学过养蚕,对不对?”
朱大嫂愣了下,道:“是,做了两年,后来富商死了,没人料理,便耽搁下来。”
“我想着将那片桑树园重新翻整,很多事我都不懂,便想请你过去帮忙盯着,工钱跟葛大哥一样,一月一两银子,现下桑树长得杂乱,若修剪除草翻地,约莫做下来得十日左右。
这个时节刚刚好,我打算亲自带几个人去购置蚕苗,便用先前空置的屋子来养蚕,地方我看过,有点旧,找人修葺一下便好。”
朱大嫂直点头,末了问:“姮姑娘想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你想不想做主事,教咱们这儿的娘子养蚕缫丝。”邵明姮都打探过,朱大嫂和其他几个人跟着富商去扬州学过,学了两个月,回来后她们还没来记得教旁人,富商殁了。
朱大嫂有些激动:“行,我行的!”
“你要是做了主事,月银我给你升到二两...”
“不用!”朱大嫂忙拒绝,有些不好意思,“你给的本就够多了。”
邵明姮笑:“这是单给你和葛大哥的价儿,我信得过你们,旁人便暂且不提,给你你便接着,这样我麻烦你的时候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成!”
“如此,您二位便帮忙留意着,等事情落定,咱们再行商议。”
邵明姮离开前,送给苗苗一本三字经,还有一只笔,砚台,几卷皮纸。
“姮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去书堂?”苗苗怀里抱着纸笔,仰起小脸稚嫩的问道。
“再过十日,苗苗就能去了,好不好?”
恰好在五月下旬,接近六月时,她和哥哥约莫能忙的轻些,腾出手来料理书堂,哥哥也能抽空去讲几堂。
“好。”苗苗高兴的跳起来。
入了夜,邵明姮有些困乏,倚着枕头本想迷瞪会儿,没想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各种扰人的梦齐齐涌来,没头没脑。
她就像在冬日的冰面上,慢慢行走着,唯恐冰面裂开,然后面其实有路可以退,但不知为何,她就一直往前走,好似前面有什么东西。
勾着她,叫她停不下来。
“是谁?”
瘦长的背影,穿着一件雪色襕衫,背朝自己站在那儿,墨发绾成束玉冠,听见声音也不回头。
梦里,邵明姮也觉不出害怕,便一直走到他身后,戳了戳他手臂,那人忽然转过头来。
邵明姮看清他的眉眼,狭长如月,浓烈似火,他望着她,而后朝她低下头。
梦陡然惊醒,她吓出一身冷汗。
听见敲门声,走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