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

第141章 干事业第一百四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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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永升大儿子纪荀将许湛与纪永升贪.污的工程项目逐一罗列下来, 他手上的这罪证对朕异常重要,绝不可出任何闪失。朕已让羽林军中郎将季扬接应纪荀,护送他入京, 但朕最近得到风声, 季扬恐生变故,朕命你暗中行事。”

纪荀就这一两日入京,霍澹存了个心眼, 召来胡奎, 命他在暗中行事。

“倘若季扬有二心, 欲毁掉证据, 你可将其生擒活捉,若是他反抗到底,”霍澹顿了顿, 坚定道:“你便替朕将他原地处决。”

胡奎激动,他重回京城快三个月了, 终于也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了!

胡奎接过霍澹给了画卷, 卷上之人, 正是纪荀。

胡奎记下此人模样, 收好画卷,抱拳道:“臣领命,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纠结片刻, 胡奎道:“陛下救下微臣孙子,微臣感激不已,定当为陛下肝脑涂地。”

霍澹摆手, 道:“要谢, 便谢赵贵妃罢。”

靠在龙椅上,霍澹只要谈及赵婳, 整个人都变得温润起来,“赵贵妃知道你对她有成见,故而求朕瞒住身份。”

闻言,胡奎一大老爷们,脸颊火辣辣的,臊得慌。

他当真误会了赵婳。

胡奎从思政殿出来,脸上一阵火辣辣,他驰骋沙场多年,竟没想到有一日会一次又一次针对一名妇人。

顺台阶而下,胡奎与一老嬷嬷擦肩而过。

晚秋在思政殿门口,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

瑶光殿。

许太后带许明嫣回到瑶光殿,一路上她想了许多,面色不佳。

许明嫣与别的男子有染,身为贵妃,竟作出此等不守妇道的事情,着实令她惊讶,什么时候开始,连许明嫣也变了,变得不受她控制。

这不是个好兆头。

在等霍澹来的时候,许太后坐在主位上,锐利的看向许明嫣,厉声道:“哀家帮你瞒住这件事,你也莫要哀家失望。”

目光落到许明嫣平坦的小腹上,许太后道:“哀家早前轻看了你,闷声做大事,给了哀家如此大的惊喜,但是你记住,哀家能让你进宫,能帮你瞒住这件事情,同样,哀家也能让你腹中的孩子流掉,你也难逃一死!”

许明嫣袖中的手暗暗攥紧拳头,压住心中的愤恨,装作一副柔弱模样,道:“明嫣不敢,明嫣还需要姑母庇护,对姑母自然是唯命是从。”

正说着,霍澹来了。

许太后喜笑颜开,又是一副作为慈母的和善模样,“陛下来了。”

一进殿,霍澹便看见许太后身旁站的女子,他厉声道:“朕有令,任何人不得去冷宫探望她!母后竟私自将她带回瑶光殿!”

许明嫣生怕霍澹动怒就如上次一般,掐她脖子,下意识退到许太后身后。

许太后护住许明嫣,道:“陛下,你可知明嫣肚子里已有了你的孩子,冷宫自是不适合明嫣再住下去。”

与此同时,赵婳立在殿门口,听到这消息脚步一顿。

冬儿见她恍惚,低声唤道:“赵贵妃娘娘?”

许明嫣视线越过殿中怒气正欲发作的霍澹,瞥见刚到殿外的赵婳。

在许太后身后,许明嫣弯起唇角,炫耀似看向愕然的赵婳。

许明嫣一出冷宫,便差冬儿去凤栖宫将赵婳请来,如今时间刚刚好,霍澹刚到,赵婳也来了。

她早前便发誓,要那被赵婳扇的两巴掌通通还回去。

如今她有了身孕,这好消息自然是要与众人分享。她太喜欢看见赵婳和霍澹争吵的情景了。

这厢,霍澹怒气还未发出来,便听见身后有宫婢叫了声“赵贵妃娘娘”。

他猛地转过身去,果真看见在殿外面立着的赵婳。

霍澹不安,她定是听见了。

赵婳本就因为他那夜宿在瑶光殿而生气,与他今日还有隔阂,线下又听见许明嫣怀有身孕,他往后要解释,便彻底没了机会。

“呦,赵贵妃也来了。”许太后噙着一抹笑意,转身去了主位坐下,“既然来了,愣在外面作甚,进来听听这好消息罢。”

“今日明嫣在冷宫晕倒,哀家带了罗太医去诊脉才发现,”许太后握住许明嫣的手,欣慰中带着喜悦,“明嫣有了身孕,快一月了。细细算来,便是被皇帝罚去冷宫那日。这日子,错不了。”

见两人都愣着,许太后道:“不信?罗太医,进来说说。”

许太后传唤,一直候在殿外的罗太医闻声进殿。

霍澹阴鸷的目光骇人,“罗昊,朕要你如实回答。”

罗太医战战兢兢,殿中没一位是好惹的。

许贵妃有孕不假,往后这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是下一任君王,他若是违背了许太后的意思,家中老小性命难保。

许贵妃明明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许太后却执意让他往瞒报一月,这其中必定有辛密。

罗太医明哲保身,不趟这浑水,“禀陛下,许贵妃腹中确实有了皇嗣。”

“本宫问你,几个月了?”赵婳问道,期许这罗太医口中的答案。

罗太医视线忍不住许太后看去,却在抬眸那刻与霍澹阴鸷骇人的视线差点相撞,他立刻头低下去,回答:“不足一月。”

赵婳苦涩一笑。

霍澹嘴角紧绷,冷声道:“来人,去太医院传杨医女。”

“喏。”

高全盛端着拂尘,匆匆去了太医院。

许明嫣不安,本以为罗太医医术高超,霍澹会相信他的话,没承想霍澹竟又去叫了医官。

“陛下,臣妾……”

霍澹瞪许明嫣一眼,厉声道:“闭嘴!”

趁着他还有理智,莫要在他发怒的边缘反反复复。

许太后镇定冷静道:“今日就算陛下将整个太医院的医官都请来,明嫣肚子里照样有陛下的子嗣。”

许太后到底是经过前朝后宫的腥风血雨,太明白此刻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让旁人瞧出端疑,经不住诈,势必就会被人识破。

霍澹再叫医女来,便是压不住疑心,出手阻止,反而让他本有都疑心更加坚定了。

这一局,搏的便是心态。

在等杨医女来时,霍澹往赵婳那边靠去,可女子仿佛不愿与他站在一起,他往她那边挪几步,她便往另一边挪几步。

两人之间,始终保持这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距离。

霍澹落寞。

不消片刻,高全盛请来杨医女。

就在殿中,当着众人的面,杨医女为许明嫣请脉。

许明嫣道:“杨医女,本宫已有快一月的身孕,奈何陛下不相信。”

霍澹负手而立站在原处,指腹摩挲玉扳指,垂眸冷声警告道:“你再多说一字,朕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霍澹等结果等得心急,不停转动手腕上的朱砂串。

“陛下。初有身孕的妇人脉象不太平稳,更何况许贵妃有孕不足一月,更需要仔细,稍微分心便容易诊错,杨医女诊脉慢,心思比臣细致。”罗太医机警看出霍澹焦急,这番看似在劝霍澹,实则在为自己寻个脱罪的理由。

待杨医女诊脉有了结果,他也有借口开脱,医术不精,退了这太医院医官的职位,总比欺君杀头的罪名好。

半晌后,杨医女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起身。

“恭喜陛下,贵妃娘娘已有快一月的身孕。”杨医女恭贺道。

许太后扣住椅背的手,缓缓卸了力道。

许明嫣也暗自松了口气。

赵婳原本还抱了一丝希望,可如今杨医女这话却让她觉得自己宛如一个傻子。

她本就不该抱有希望。

霍澹狠狠压住拇指,拇指被扳指压出一道印子,厉声道:“杨婷,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何下场?”

杨医女跪下地上,惶恐道:“陛下,臣不敢,许贵妃娘娘确有身孕。”

但是,从许贵妃的喜脉来看,孕期好像一月有余。

杨婷反复诊了,那脉象确实不像是未足月。

众人皆知罗太医的医术远在她之上,连罗太医都一口咬定许贵妃怀孕不足一月,恐怕真印证了罗太医所言“初有身孕的妇人脉象不稳定”,是她学艺不精。

上次她未能诊出赵贵妃那若有若无的奇怪脉象是因何而起,倘若此时她跳出来说了反话,恐怕没人会信。

权衡之下,杨婷决定隐瞒。

许太后望向霍澹,正声道:“如何?杨医女是陛下亲自去请的,如今陛下可相信了?还要再传医官诊脉么?”

霍澹攥拳,许明嫣腹中孩子不足月,算起来就是那晚上发生的事情。

许太后眸光流转,挑拨赵婳与霍澹的深厚感情,道:“赵贵妃,陛下有了子嗣,你怎还是一副见不惯谁的模样?”

“赵贵妃,孩子是无辜的,求你莫要因为往日种种,将怒气迁怒到本宫腹中孩子身上。”许明嫣借着今日许太后在此为她撑腰,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眸中含泪对赵婳说道。

霍澹面上怒气微动,赵婳在他正欲发作时,扯扯唇,气地一笑。

赵婳道:“恭喜许贵妃,如愿以偿。”

看向霍澹,赵婳强颜欢笑,眼眶有一丝泛红,弯起嘴角,心有几分累,道:“恭喜陛下,臣妾身子不适,不适当待在此处,便先回凤栖宫了。”

福福身,赵婳告退,刚走一步,手臂被男子大掌握住。

赵婳失望的目光落到那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伸手一根一根掰开男子的手指。

赵婳最后得了解脱。

走出瑶光殿时,眼角不自觉便湿了。

赵婳难受,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她没坐轿辇,走在回凤栖宫的路上,望见前面落日余晖洒下的那重重叠叠的宫墙影子,突然觉得一对有情人有时候不是两情相悦就能长长久久。

橘调的落日带着暖风,吹不走心底的凉意。

……

赵婳是霍澹最后的底线,如今却被许明嫣与许太后伤得对他彻底失望。

霍澹眼睁睁看着赵婳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仿佛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刀一刀斩断。

她素来果断坚定,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此刻,霍澹心中有块重要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一样。

他很着急,想要去寻找,可却不知如何将它再找回来。

心头涌上的慌乱逐渐让霍澹失了理智,他如修罗般吃人的目光落到许明嫣身上。

“是你让阿婳来的?是你让她听见这消息的!”

霍澹彻底没了理智,虎口紧紧掐住许明嫣脖子,似乎要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她身上一样。

“她是朕的底线,朕警告过你不准动她!是你一次又一次挑战朕的耐心!”

许明嫣面色涨红,嘴巴张得极大,唇间溢出细碎的声音。

字不成句,艰难求救。

“别以为仗着腹中有了身孕,便能随意欺负她!你还不够资格!”霍澹指节泛白,力道一刻也没有松懈。

他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才了造成今日的局面。

许太后被这画面吓得失神,仿佛看到了当年庄帝身上那股狠戾劲,六亲不认。

脸色骤然白了。

“皇帝难道要像先帝一样,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么?”许太后必须救下许明嫣,霍澹已经动了杀心,只要他手指的力道再稍稍大一些,许明嫣就被活活掐死了。

许太后顾不得太多,搬出庄帝,就是打算激怒霍澹。

见霍澹眸色微暗,许太后继续激怒,道:“杀掉为你孕育子嗣的女子,亲手杀掉尚不足月的胎儿,皇帝学先帝,可谓是学到了精髓!”

“不是!朕才不是父皇!”

霍澹戾气极重,几乎是将许明嫣提留了地面,但在听到许太后这般话后,即刻反驳。

他不是!

他永远也不要成为那种无情的人!

一时间,霍澹脑中浮现了生母被白绫勒死的场景,她失了力道,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又看见,赵婳被灌下流珠,捂住小腹痛苦得蜷缩在地上,刺眼的鲜血从她腿间流出。在那血泊中,她渐渐气绝。

霍澹瞳仁一缩,心悸紊乱,大口喘息着,仿佛被掐住脖子的人是他。

他渐渐松了手,神色恍惚。

许明嫣失了束缚,脚上无力,重重跌在地上。

半个身子落在地上,许明嫣握住脖子重重咳嗦,另一只手护住小腹,不让腹中的胎儿受到半分伤害。

霍澹冷着一张脸,狠辣的眸子看向许明嫣,警告道:“朕今日可饶你一命,你好自为之,倘若让朕再察觉到你对阿婳起了歹心,哪怕是分毫,朕便让你和你腹中孩子,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朕不介意将你腹中胎儿拿掉!顺便连你也一起!”

许明嫣心尖一颤,竟没想到霍澹如此绝情,在他眼中,她腹中的孩子,可是他的子嗣!他怎会如此冷漠无情!

霍澹甩了甩衣袖,一身怒气踏出宫殿。

冬儿急忙扶失神落魄的许明嫣起身,关切问道:“娘娘,可有摔着?”

许太后漠然看了眼许明嫣,敲打她道:“回也回来了,吃穿用度瑶光殿一应俱全,这段日子你给哀家老实在瑶光殿养胎,别去招惹赵婳,踏踏实实当你的贵妃,往后有的是舒心日子。”

皇帝疯起来,跟庄帝一样,六亲不认,在这节骨眼上,还是莫要去招惹。

许太后转眸,看向仍在殿中两名医官。

“二位谨记今日的回答,当心祸从口出。”许太后不知道杨医女为何说谎,只当她已经站好了队,道:“许贵妃往后的平安脉,便由你们二位负责罢,许贵妃腹中的孩子,也由你们负责,若有闪失,二位的一家老小,皆来陪葬!”

罗太医和杨医女战战兢兢,齐声应了下来。

杨医女倘若知道因为她的谎言会引出如此复杂的事情,她当时即便是冒着医术不精被免去医女一职,也要在霍澹面前道出实情。

如今,一切都晚了。

霍澹适才的狠辣,杨医女当真是怕了,真相一旦说出去,她项上人头不保。

凤栖宫。

赵婳立在院子里,望着院中那两颗一高一矮的银杏树,心中五味陈杂。

那棵较矮的银杏树,是霍澹亲手为她种下的。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她喜欢银杏叶子,他便专程寻了棵银杏树,种在她宫中。

“你们都退下罢,本宫想一个人静静。”赵婳身心俱疲,吩咐院子里的宫人退下。

望着两颗长势极好的银杏树,赵婳只觉物是人非。

缓缓蹲在地上,赵婳悲痛,双臂环住膝盖,小声啜泣。

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橘黄色的夕阳洒在赵婳蹲缩成一团那小小的身子上,拉得纤长的影子被凉亭、宫墙、树木投下的影子重重叠叠压着。

压到地上。

女子无力地坐在地上,空洞的双眸淌着晶莹的泪水。

一道颀长的影子落到她侧脸上,挡住了夕阳。

“阿婳,朕……”

霍澹欲言又止,见到赵婳哭了,心脏宛如被无数跟银针扎过一样,生疼。

伸出去想拥她入怀的手悬在空中,霍澹不敢妄动。

她是个要强的女子,从未在霍澹面前示弱,更未想今日这般哭过。

他这次肯定伤她伤得深。

闻言,赵婳回过神来,竟不知霍澹何时来的。

擦拭干净面颊上的泪,赵婳忍住不哭,一言不发起身,回避霍澹,欲往殿中走去。

她越是这般冷静,霍澹心里越没底。

慌乱之下拉住赵婳,霍澹愧疚道:“朕对不起你。”

赵婳不置一词,欲要掰开霍澹那锢住她手臂的手指。

她掰开一根,去掰他另一根手指时,男子那刚被她掰开的手指又覆了过来,紧紧握住她手臂。

花园中,赵婳掰了一阵,他手指却握得越紧。

“陛下究竟要如何!!”

赵婳崩溃大哭,一拳狠狠砸在霍澹身上。

发泄过后,赵婳情绪越发不受控制,眼泪止不住流,嘶吼道:“陛下要臣妾如何?!”

“一哭二闹三上吊么?哭着闹着要陛下拿掉那腹中不足月的孩子?还是要臣妾逼陛下处置许明嫣?”

赵婳眼眶湿红,情绪激动下一声一声质问霍澹,句句砸在霍澹心上。

忽地,她被男子拉进怀中。

浓郁的龙涎香味道在她鼻尖蔓延开来。

霍澹手掌扣住她后脑,胸前的衣襟被女子的泪水润湿,他心尖一颤,道不出的慌乱。

“朕不是没想过。”霍澹感受到怀中的人颤抖着,虽看不清她此时的面庞,但是胸膛不断的温热湿意在告诉他,她很伤心。

霍澹心疼,坦白道:“朕比任何人都想将你保护好,不让旁人伤到你半分,但是朕却害你伤得如此深,朕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朕不是没想让许明嫣永远消失在你面前,让她肚子里那不该出现的孩子永远消失。”

只要霍澹有想要动手的念头,许太后适才那话便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中。

魔怔似的,挥之不去。

霍澹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朕掐住许明嫣脖子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父皇。父皇曾经亲手杀掉了他的孩子,父皇杀掉了许太后腹中的孩子,父皇手上沾满鲜血,他也杀掉了朕的母妃!朕不想当刽子手,就像当年的父皇一样。”

“阿婳,朕不想最后活成了朕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庭院寂寂。

赵婳铆足劲推开霍澹,手掌擦干净眼泪,红着眼睛看向霍澹。

多说无益,说再多的话也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

霍澹尝试去牵赵婳的手,却怕被她甩开,就是适才讨厌他的触碰一样,便默默收了手。

“朕不为自己辩解,但是阿婳,倘若朕那晚是清醒的,朕不会碰许明嫣半分,朕讨厌除你任何女子的触碰。”霍澹无奈,道:“朕对那晚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除了身子乏力,体内还有些许残存的迷.药外,霍澹没有任何不适。

倒不像时候的感觉。

赵婳红着眼睛道:“陛下非要一遍又一遍提醒臣妾那件事么?臣妾不可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况且如今她有了身孕。”

眼眸中闪着泪光,赵婳深吸一口气,平静,一句一句无力地质问霍澹,“臣妾不止一次问过陛下可有事情瞒着臣妾,可陛下是如何回答的?陛下跟臣妾说了实话么?”

“陛下有嘴,但陛下不说,今日陛下说的这么多话,陛下让臣妾如何相信?”

夕阳西下,归巢的鸟儿掠过晚霞绚丽的天空,几声啼叫打破片刻的宁静。

霍澹喉结微动,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如实道:“朕只瞒了你一件事。朕这一两月反反复复做噩梦,梦见的皆是一个同样的场景。朕梦见你在有三个月身孕的时候,许太后等人趁朕不在皇宫,给你灌了流珠,待朕再回宫时,为时已晚,你连同我们的孩子都没了。朕好怕好怕一睁眼,你就不见了,便又只剩朕孤身一人。”

霍澹藏了在心底好段时间的噩梦,终于说出口,反而轻松许多,心中一直压着石头终于落地了。

赵婳怔住。

竟有如此诡异又瘆人的梦。

难怪他前阵子格外反常。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朕怕噩梦成真,于是抓紧时间对付许湛。许明嫣找朕赔罪,朕本想从她口中套话,心急之下却反而却中了她的套。”霍澹愧疚之下不敢看赵婳,“朕事后也想同你坦白的,但想着依照你的性子,应是不会原谅朕,朕便打算等解决完一切,再同你讲清楚。”

话毕,霍澹抬眸瞧见女子眼眶泛红,眼尾泛着泪花。

霍澹心惊,慌乱下伸手。

她意外地没有躲开,霍澹窃喜,微微薄茧的指腹拭去她眼角泪水。

慢慢冷静下来的赵婳将霍澹的话听了些进去。

赵婳自认为与霍澹也算经历了生死,有难处,两人一起解决,总比他一个人硬抗要好得多。

她吸吸鼻子,无奈道:“陛下倘若早点说,我们兴许便不会走到这地步。”

霍澹垂下双手,矛盾道:“许明嫣着实可恨,但是朕没每每出手,看见她要气绝的模样,总是忍着不住想起母妃。”

顿了顿,他道:“朕不想像父皇一样,手上沾满女子的鲜血。”

霍澹面露恐色,似乎心中所想成了现实。

赵婳平复好心境,知他难受,她又何尝不是。

身处这个时代,作为皇帝,霍澹要做到独宠,势必要抗住前朝众臣的诸多压力。

皇家,子嗣为重。

她根深蒂固的一夫一妻思想,在这个时代,终究格格不入,与之悖逆。

试问哪个妃嫔,在得知其他妃嫔有孕后,如她这般将记恨表现在脸上,最后还安然无事的?

赵婳无奈,妥协了。

她不可能让霍澹打掉许明嫣腹中孩子,那她又与刽子手有何区别?

但也绝对做不到能与那孩子恭亲和睦,她没那么大度,对霍澹她有私心。

轻启红唇,赵婳缓缓开口,平静道:“陛下回去罢,臣妾不想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臣妾需要些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霍澹眉色一喜,哪怕赵婳对他有一句好话,便足以让他雀跃欢呼。

在朝政上,他或许杀伐果断,令众臣敬畏;可是面对赵婳,他只想将为数不多的温柔通通给她。

然而,霍澹没想到,竟还有让他更高兴的事情。

赵婳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他,道:“陛下莫要再分心了,快些把所有事情解决好,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或许吧。

倘若她接受了。

但,往后她心里定还是膈应着。

“嗯。”霍澹抱住赵婳,回应她,“快了,就这几日,待给许湛定了罪,便没人能加害你了。”

霍澹的背影消失在院中,赵婳独自依靠在银杏树粗壮的树干上,明艳的衣裳和橘黄色的夕阳融为一体。

赵婳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季扬找的,究竟是冬儿,还是许明嫣?

赵婳心底有个声音,坚信与季扬私下相见的,是许明嫣。

季扬与许明嫣之间瞒着什么?

这要是深究起来,便有的说了。

赵婳今日才与霍澹说了此事,还未来得及细查,便突然生了让来两人都没有料到的大事。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太密太急。

或许她可以从季扬入手,查清这两件事。

霍澹回到思政殿,正巧季扬在殿外值守,他便叫季扬一起进了宫殿。

“纪荀快要入京了,明早你便启程去路上接他入京,记住一定要将他身上给许湛定罪的证据带到朕面前!”霍澹道,他没有忘记赵婳给他的提醒。

若是季扬早已易主,此刻试探出来也不算太晚。

“陛下,倘若许相真被定罪了,那与许相有牵扯的许家人,是否会连坐?”季扬不放心许明嫣,她如今腹中还有他的骨肉。

因他如此问,霍澹看他的眼神有几分异样,季扬急忙掩盖解释道:“臣的意思是,京城以外的河东,还有许氏族人,他们皆不知许相的阴谋,若是连坐,为未免有些无辜。当然,这只是臣的拙见,臣妄加议论,请陛下责罚。”

话毕,季扬急急跪下认错。

霍澹眸色深深,单手负后,不置一词看着地上跪着的男子。

季扬希望他放过许家何人?

季扬今日着实奇怪,莫不是印证了赵婳说的?季扬与冬儿相见,实则见的是许明嫣?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霍澹道:“朕又不是昏君,自是分得清孰是孰非,无辜之人,自然不会被牵连。许湛现在犯下的罪,不至于到诛九族的地步。”

话锋一转,霍澹道:“但是他若是与宁王一样,想要弑君谋反,那后果便不一样了。”手掌搭在季扬肩上,指骨微微用力,他道:“参与其中之人,于谋逆同罪。”

季扬身形一颤。

“还跪着?朕有未曾怪你,快起来。”霍澹将季扬这一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季扬起身,脸上神情如故,抱拳道:“臣遵旨,定会将证据完好无损呈交到陛下手中!”

霍澹转身,回到御案前面,感喟道:“但愿如你所言,事情一切顺利。”

但愿,他没有信错人。

季扬跟在霍澹身边许久,可以说是他曾经信任的人。

季扬走后,霍澹又招来姜子真和卫元祁,命两人回去准备,明日一早便带兵出发,去京城外那山上的猎屋。

不管许湛是否在那处藏了私铸的假.铜钱,这件事都不能再拖了。

夜长梦多。

刚好这一两日纪荀就会抵达京城。

不出五日,许湛定会被治罪!

霍澹心切,若非今日许氏惹怒了他,他恐是要制定出万无一失的计划才会动手。

“明日许湛上朝,在朝堂上时,你们便已带了羽林军出城,路上不必伪装了,许湛知道便知道了,势必要将那猎屋中物证找到!”霍澹急切,这次打得许湛措手不及。

卫元祁与姜子真面面相觑,不解道:“陛下,是又生了什么变故?这次怎如此急迫?”

霍澹眉目阴沉,道:“事发突然,不能再拖了。”

他已下旨,不得宫中任何人泄露许明嫣有孕的消息,事情越早解决越好。

待姜子真和卫元祁出去时,天色将黑。

此时,许太后与几名宫婢恰好朝思政殿走来。

两人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只不过见到许太后身后一宫婢时,姜子真有几分奇怪。

走在宫道上,姜子真隐隐担心,对卫元祁道:“许太后身后那宫女,面目有几分异域风情,怕不是故技重施,想对陛下使美人计,在陛下身边安插耳目。”

他阅人无数,眼光独到,那群宫婢中混了一个模子不同的面庞,太眨眼,他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会吧?我怎没看出来。”卫元祁拍拍姜子真肩膀,道:“况且,陛下一向定力好,不会轻易中圈套的,放心。”

姜子真耸耸肩,“谁知道呢?但愿是我多虑了。”

上次霍澹不就是中了许明嫣的圈套,事后那风雨雨来之的模样,吓得他大气也不敢出。

瘆得慌。

这厢,许太后送来晚膳,殿外自是无人敢拦。

御案上的男子见她来了,放下刚拿起的奏折,眉心一蹙,将“不欢迎”三字都写在了脸上。

许太后既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管皇帝欢迎与否,正事最重要。

“天色已暗,陛下还在处理朝政,哀家看着都心疼,陛下勿要将身子累垮了。”

虚情假意的话许太后说了多年,如今倒是信手拈来。

“哀家准备了些滋补的药膳,皇帝补补身子,最重要的是,莫要还在生明嫣那丫头的气。”

许太后话毕,身后拎了食盒的宫婢去了窗边榻边,将食盒中的饭菜逐一摆在榻上小几上。

霍澹冷笑,放下折子,道:“母后这一说,不是存心让朕回忆起下午的事情么?火上浇油,这药膳,也不必吃了。”

黄鼠狼拜年,霍澹不相信许太后会好心来给他送晚膳,那饭菜中,不下药便是万幸的了。

也确乎是药膳,毒药的药。

“皇帝何须如此咄咄逼人,哀家今日来,是来劝皇帝的,万事和为贵。”

许太后对那正在布菜的宫婢道:“那瓷碗里的绿豆排骨汤去火,你给陛下端过去。”

那宫婢五官立体,尤其那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在一众宫婢中各位挑眼,颇有异域风情。

宫婢奉命,青碧瓷碗中盛了碗温热的败火的绿豆排骨汤,朝龙椅上的霍澹走去。

不知是裙摆太长,绊了步子,还是故意跌倒,那宫婢靠近霍澹时跌了一跤,整个人扑到霍澹身上。

霍澹本以为许太后将心思都放到了那碗汤中,却不曾想她竟用宫婢撒汤这一拙劣的伎俩。

霍澹闪躲不及,那宫婢往他怀中扑,女子细长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手背。

碗中温热的汤,洒了霍澹一身。

“大胆!”霍澹狠狠将那宫婢推到地上,刀般锐利的眼神早已将那不知死活的心机宫婢杀了千百遍。

许太后厉声斥责,将那宫女狠狠批了一顿,“混账!你这身份低微的宫婢怎敢学旁人,借这卑劣的手段想入皇帝的眼!”

“母后与她一唱一和,演什么演,”霍澹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残渣,冷眼看那演戏的主仆两人,“这宫婢是母后亲自带来的,母后能不知道她心思?母后与儿臣装什么装?”

目光落到地上的宫婢身上,霍澹嫌弃道:“况且,这宫婢又非绝色,与朕宫里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相差甚远,朕眼睛还没有瞎。”

“奉劝母后一句,美人计对朕没用。母后还是趁早将这线人和那一桌子晚膳带回去罢。”霍澹已经没必要再对许太后装作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朕衣裳脏了,需更衣,便不送母后了。母后慢走,天色将暗,母后回去当心足下,莫要摔了。”

话毕,霍澹顺台阶下,去了内屋更衣。

许太后勾出一抹笑容,让人收拾好小几上的饭菜,随她一同离开。

霍澹去了内屋,高全盛伺候他换了件衣裳出来,此时殿中已经都燃了灯,满殿通明。

霍澹坐回御案旁的龙椅上,欲去笔架上拿笔,瞥见右手手背上一道红印子。

他眉色渐深,想来是适才那宫女扑到他身上时,指甲划过留了红印子。

“备水,朕要洗手。”霍澹蹙眉,吩咐在一旁研磨的高全盛。

高全盛不敢马虎,急忙让内侍备好温水,备陛下濯手。

“陛下,水备好了。”高全盛道。

霍澹起身,哪知一起身,忽觉头有些晕,他是习武之人,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动有些异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往血脉中钻。

可缓一阵这不适感便又没了。

今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恐是被气着了。

霍澹这般想着,便没将这异样放心上,去了架子旁濯手。

洗了一遍又一遍,高全盛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霍澹照这么个洗法,皮都要搓破。

好在第他准备换第六遍水时,霍澹止住了。

用香胰洗了足足五遍,确认将那宫女触碰过痕迹都洗掉后,霍澹这才满意地接过高全盛捧着的干帕子擦手。

这厢,许太后回到永安宫,独留了那异域面容的宫女。

“确定将母蛊下到皇帝身上去了?”许太后着急问道。

花亦青胸有成竹,道:“太后娘娘安心,万无一失。民女适才碰到陛下手背时,已借此将母蛊下到陛下身上。陛下手背被民女划了一道,那口子出血固然好,母蛊能更好地顺着血液流变全身,倘若没出血,也不必担心,只要母蛊与陛下肌肤有接触,就能顺着陛下的口鼻进入体内。现在只需等待陛下有发热症状,再坐等陛下晕倒,这计划便成了。”

许太后脸上笑意盈盈,“事成之后,哀家再额外赠你五万贯铜钱,保你在楚蛮花一辈子了。”

不出十日,皇帝昏迷;不出半月,这天下又要归她许家控制了。

届时大仇得报,父债子偿。

光想想,许太后就激动。

“谢太后娘娘。”花亦青躬身行礼。

她,便是许湛从楚蛮请来的巫女,给霍澹下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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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和好了,保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