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最后的联系◎
离场后, 朱老师知道了这次场上发生的事。
好笑的是,她,桑钰,崔悟铭, 有一个算一个, 都没按常理出牌。
朱老师没舍得骂, 只是无奈地挥了挥手, 最后单独把越见织留下。
“这次主题的事是学校一个老师负责的, ”朱老师没说那是哪个老师, “那个老师说,因为崔悟铭是后来加上的名额, 所以她不大清楚情况就......还是按照30人的量,学校方面呢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抱歉,你看看想要什么补偿之类的......要不朱老师请你吃顿饭?”
那老师的说辞显然有把罪过推到崔悟铭身上的嫌疑。
而朱老师所说的“学校方面对这件事感到非常抱歉”——越见织是半个字也没信, 估计还是朱老师为了安慰她编出来的。
越见织也没意外,但为了让朱老师安心,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到了教室,伙伴们都体贴地没问她比赛的情况,令娴然把她的兔兔杯掀了盖, 放到她身前——“哝,你最喜欢喝的香-约奶茶!我还特地去了小卖部帮你买呢,你可不知道,晚自习下课后的小卖部简直挤死我了!”
令娴然抬着下巴噘着嘴,满脸都是“我好棒快夸我”,
越见织笑着慢慢贴到她怀里, 仰着脑袋双手在胸前握拳, 小鹿眼放大, 满脸崇拜,“我最喜欢同桌啦!”
这浮夸的演技。
“行了行了,要你当演员,横店都得倒闭,”令娴然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杯子递给她,“快点喝啊,我警告你,一滴,都不准剩!”
越见织接过了杯子,“怎么感觉,班上好多人好像才从哪里回来的样子......刚刚是去补课了吗?”
“这个嘛......”令娴然讪讪一笑,支支吾吾的。
越见织意识到不对劲,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她。
令娴然委屈:“好嘛,我说,刚刚一些人都偷偷溜去看你们那个选拔了啦......”
越见织瞬间控制不住神情。
——什么?!
“你是不是也去了?”她问。
令娴然在她的死亡视线下眨着眼点了点头。
越见织的心顿时瓦凉瓦凉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糟糕表现被那么多同学们看到,她就尴尬得想把脑袋往桌洞里钻。
见着她一副崩溃的模样,令娴然宽慰,“也不多啦,可能就十来个......估计老路待会就要来骂我们了。”
越见织耷拉住眉眼,好半天恢复平静。
她瞅向手里的杯子,低头轻轻嘬了一口。
香*约奶茶的味道还是老样子,淡淡的香,和它味道相似的替代品众多,说不上有多喜欢,
其实吧,对它的独特不过来源于小时候的执念。
寤寐思服,求而不得,眼巴巴地盯着货架,却又毫不留情地被拽走。
嘴里的温热还在蔓延,
香精兑成的奶茶,十足的甜,
就像在告诉她,无论是再暗淡沉沦、糟糕透顶倒霉的人生,都有这么一勺糖在支撑。
一勺,也就够了。
给自己煲完鸡汤的越见织心潮又平静了些许,她慢吞吞地,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把这杯奶茶喝完,放学的铃声正巧打响。
令娴然还是去找她小姨,越见织收拾好东西,拎上包,走到门口时有些意外地看见一道身影。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
“嘿,看什么呢,”桑钰双手抱在胸前,支了支下巴,“我就是来找你的!”
越见织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有些迷茫地跟在她后头进了阶梯教室,
令人尴尬的是,里头有对小情侣在接吻,受了风,惊慌失措地看过来。
桑钰气急败坏啪的一下关上了门,“脑子里全是肾上腺素的蠢货!”
越见织抖了抖,被转过身来的桑钰瞪了一眼,“和我去下面。”
一中的小道数不胜数,林荫遍地,所以你永远也不会jsg知道到底哪片阴影深处能有人与人之间最原始的纠缠(亲嘴啦),独属于开盲盒的刺激。
但是,两个女孩子确实不用躲躲藏藏,大多老师们的思想还没先进到看到两个女生走在一块就要七想八想的地步。
桑钰在一处路灯下站定,周围是大朵大朵的灌木,明明还没到夏天,可是旷远、清澈的味道让越见织仿佛听到了蝉鸣。
“喂!”女孩的声音打断了越见织的思绪。
“......简直出乎我的意料,”桑钰就像是快要摊牌一样自暴自弃,原先装出的所有礼貌也全数隐没,“你在台上居然没有唯唯诺诺像个胆小鬼一样按照崔悟铭给你的那张纸念?”
越见织脸色很淡,或者说她不笑时都很淡,“桑同学叫我下来,就是想要说这些吗?”
桑钰翻着白眼“嚯——”了一声,气到原本抱胸的手抽出插到腰上,两秒后,她突然平静下来,看向越见织。
越见织警惕着,往后退了一步。
月光下,桑钰缓缓朝她绽放了一个笑容,
“......越见织,本来想之后再和你说的,但是我改主意了,”她耸了耸肩膀,“其实我......改过名,原来的名字吧,不是很好听,但是我想......你应该会记得的。”
越见织拧着眉,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原来的名字叫——”
越见织听她口齿清楚地吐出两个字,
“廖杰。”
廖杰。
越见织瞳孔骤缩。
她后退好几步,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她。
—
那时的桑钰,还不叫桑钰。
叫廖杰。
只是因为她的名字。
他们说她不像女孩子,
一些小学生l、n不分,
他们叫她尿杰,他们说她恶心死了。
每天大课间去操场做操,排队的时候,女生们都推搡着她,
“你不要来我这边啦——”
“你身上尿尿的味道会沾到我的......”
“走开一点。”
没有一天是例外,直到那声响起——
“那个......来我前面吧。”
廖杰看了过去,发现是其中一个插班生。
二年级2班来了两个插班生,其中一个就是她,名字很好听,叫越见织。
廖杰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她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好看,但脸很白,眼睛前面架着副厚厚的眼镜,有点小乱的头发被扎成两只马尾辫。
第57节
被人从窘迫的境地里拯救出来,廖杰很感激,走到这个小女孩面前,抿着唇说了谢谢。
直到——
她听到女孩轻声问,“你可以借我你的铅笔削吗?”
声音很小,有些怯懦,却明明确确提出了诉求。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小孩子也学会了利益互换。
明明是两年级的孩子,她却已聪明到柿子要挑软的捏。
只是,拿捏别人的把柄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无辜的表情啊?
廖杰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但是为了利益,她也只能装模作样地忍,毕竟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接受她的人。
—
班里的两个插班生,其实都还算受欢迎。
同学们不留余力在新同学面前展露友善,廖杰默默地缩在角落里,看着小眼镜在其他人面前怯生生又礼貌道谢的样子,估算什么时候那些男生才能撕破脸上的面具。
这个契机几乎是眨眼就来。
她们班一共十六个女生,女生这边最有威望的是韩风玲。
一次课间玩耍,女生们在门外挑一起比踢毽子的人选,
有几个女生自成小团体去和男生们玩了,剩下的除了散户,其他全都巴结韩凤玲。
她叉着腰,伸手指了几个平时零食带得最多的女生。被叫到的女生都很激动,像是得到了什么认可。
剩下的也不过三五个女生,孤零零站在原地。
对新来的插班生颇为照顾的老好人宋誉琦摸着两条发亮的麻花辫,和韩凤玲提了一嘴这两个插班生。
廖杰待在角落里,默默缩小存在感。
韩凤玲仰着头哼了一声:“童童可以,但我不要织织,织织太脏了。”
童童是从城里的高新区来的,越见织却是从旧城区来的——那儿大多是来自外地的打工人。
越见织身上的衣服明显穿很久了,袖口和前身都有着明显的污渍——至少从她来这所学校后,廖杰就没看她换过。
这其实很罕见,因为他们小学学费很贵,送来读书的大部分都很有钱。
就如同廖杰她自己,她家是什么旬安的new money,但是她的爸爸一直想要妈妈给她生个弟弟,所以把她的名字都弄成男孩子的。
所以,越见织的贫穷让廖杰断定她不会成功融入女生们的圈子里。
事实证明也如此。
——被韩凤玲否定过的女生,连宋誉琦也不太和她说话了。
廖杰看到越见织每次去玩游戏时都会被拒绝,而后茫然无措地呆愣在原地。
廖杰就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前去,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玩。
可笑的是,到这个时候了,越见织居然还在嫌弃她。
扭头就跑掉,锲而不舍地去问其他的团体。
后来可能是被拒绝得狠了,越见织自暴自弃地坐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女生们玩耍。
廖杰觉得自己也像是有病,眼巴巴又凑到她身边,
大概是因为,她的衣服看着脏脏的,但是身上是香香的......
久而久之,越见织被她打动了一点点,甚至主动和她说话,声音还是小小的低低的,就像一颗奶糖,
小奶糖说,“廖杰,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玩,曾毅会不会扇我巴掌啊?”
廖杰的脸变得有些苍白,她果然看到了。
班上的男生个个力气大,其中最高的那个叫曾毅,他喜欢欺负女生,除了被韩凤玲庇护的人,和其他一个和男生玩得好的小团体,剩下的散户,个个都被他欺负过。
而全班人都讨厌的廖杰,是他的第一欺负对象。
廖杰没说话,她不知道曾毅会不会因为她欺负越见织,但她知道,就算没有她,作为落单的女生,她也逃不掉被欺负的下场。
于是小奶糖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但也许怀有侥幸心理,越见织没有拒绝她的接近,两人开始变得熟稔,她借她手摇卷笔刀,越见织借她作业抄。
到最后,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
廖杰知道越见织长得很好看,总是欺负她的同桌小胖会在她睡着时偷偷看她,
她听到男生偷偷议论她,
甚至班上最帅的那个男孩子也喜欢她,
但他们总是假装不喜欢、反而很嫌弃她的样子,转而去追求其他女生,
只是因为越见织被所有女生套上了“土包子”“小跟班”“乡巴佬”的滤镜,他们嫌跟她在一块丢脸。
廖杰什么都知道,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改变现状,越见织是她的朋友,也只能是她的。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见织却慢慢疏远了她。
她不知所措地面对这唯一一个朋友的拒绝,眼睁睁看着她跑到别人的圈子里。
越见织笑起来时甜甜的,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不怎么换,破破旧旧的,但是还算干净,她的成绩也一直在前十,到后来,班上甚至有一个男生公开表达了他的好感。
除了和廖杰的关系和永远扎不好的马尾辫,简直快要没有缺点。
廖杰突然开了窍,也不再去烦她,每天形单影只地上学下学吃饭,
直到一天的体育课,她无意中撞见了韩凤玲和越见织的对话,
“你想加入我们也可以,但是,你之前和尿尿玩的很好——诶?”韩凤玲看见了她,冲她招手,“尿尿!你过来!”
廖杰微愣,但被他人过久的奴役让她对别人的命令趋于习惯,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腿,走到那些人的前面。
越见织显然有些慌乱,边上的韩凤玲被大堆人簇拥着,她仰着下巴,指着廖杰,对越见织说,“你现在和她还有没有关系?”
越见织垂着脑袋摇了摇头,马尾处有几根头发晃动。
“哈哈哈,我就说嘛,”韩凤玲捏住自己的鼻子,脸上满是嫌弃,“她这么臭,怎么可能有人和她做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们开始大笑起来,纷纷掩住口鼻,
越见织抬起头,
廖杰看着她,眼神里甚至带着哀求,
但是她却别开眼,顺着那些人的话,用很响很响的声音,甚至廖杰都不知道她能说得那么大声——好像要用音量掩饰些什么,
她说:“对啊,我也觉得,她很臭!”
—
“怎么,你很惊讶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桑钰双手在胸前环住,走出了路灯下。
她的脸因为背着光显得很暗,语气很低,“越见织,你还记不记得我?”
越见织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她当然也想起了小学时的那段混乱时光。
破败的、阴暗的、生蛆的,一张张嘲笑的脸、被丢来丢去的书包和本子、被恶意拉下的裤子,还有男生jsg们乍然生起的大笑。
还有廖杰。
被她抛弃的廖杰。
小学时候的她比现在的她要狠绝得多,没有学会礼义廉耻,也不存在什么负罪感,
在那样的境况下,在美术课上课前遭受被一群男生围着扒落裤子的经历后,什么和好朋友同甘共苦?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要脱离那样的生活。
所以她开始巴结讨好起韩凤玲,到最后也成功了,在小学度过了两年无忧的生活。
“对,对不起,”越见织掌心隐隐作痛,圆润的指节陷进肉里,她尝到了嘴里的苦涩,“对不起。”
再多的解释也没用。
桑钰又靠近了她一点,名贵的球鞋在塑胶路上几乎没有半点声响,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
越见织颤着睫,心里的愧疚和难堪几乎升到顶峰,轻而易举在胸口泛滥成灾。
半晌,空中的低嗤打破平静,
桑钰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睥睨她,而后是越来越大声的嘲讽输出:
“你这个这么多年连头发都没扎会的蠢货,我真的是,我真的是——”
她声音拔高,“请你用你那贫瘠的脑袋好好想想,道歉有个屁用啊!有本事你身体力行啊!”
越见织懵了,第一反应是去摸马尾,果不其然,又有一根发丝被她漏在了外面。
第二反应是,廖杰,啊呸桑钰,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
*
越见织这几天都不太好过,
除了因为学考在即而导致各科老师恨不得把他们不好用的大脑塞到知识里之外,还有个难办的桑钰。
她其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因为愧疚,越见织总会去小卖部帮她带东西吃。
这几天去二班频繁得让令娴然怀疑她和莫燃死灰复燃。
越见织:冷漠脸jpg.
她也曾在桑钰面前小心翼翼提了一嘴三千米的事,结果对方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倒竖着眉毛阴阳怪气,
“ 我想越同学一定会抽出宝贵的时间治治你那不好使的大脑和判断能力。”
越见织:可怜兮兮jpg.
第58节
很快她也顾不上考虑这些。
学考的高压下,宿舍的厕所成了大家的聚集地,各种繁复的台灯、小夜灯、解压灯轮番上场,越见织也跟着加入了熬夜大军。
或许是熬的狠了,她白天时精神都有些恍惚。
听到路虎在德育课上宣布天使宝贝的游戏结束时,她甚至懵懵懂懂地趴着,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是令娴然晃了晃她的肩膀:“老路让天使和互相偷偷递小纸条揭露身份,我还真有些好奇我的天使是谁,织织,织织——”
“啊——”越见织揉了揉眼睛,发出个单音节,揉到半路才意识到是天使宝贝结束了。
结束了。
她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讲台上的路虎说完天使宝贝的事情,已经开始讲题,木棍在他手里,敲击上黑板。
周遭的同学一些低头偷偷订正题目,一些抬头看着老路,剩余的无所事事地发呆。
结束了。
越见织肩膀突然松懈下来,原本因睡眠不足而凝滞的思绪好像也跟着清醒了点,
她伸手在笔袋拿出红笔,开始聚精会神听起老师所讲的每一句话。
晚饭回来后,越见织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纸条——沉静的、带着植物纤维的黄色,边缘被整整齐齐裁过,被压在她的笔盒下。
令娴然早已迫不及待跑到桌边,把她自己桌上的纸条捏在手里,对着光线一看,
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越见织不明所以,坐到座位上,随手把自己桌上那张纸条一扣放到角落里,
抬头用眼神询问。
“我的天使是姜升......”令娴然摆出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越见织开始还觉得不错,不知她为何这么伤心,随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
“织织,你觉得,他先前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令娴然咬了咬唇,越想越可能。
或许呢?
越见织安慰她,“也不一定啊,凡事都要往好处想......”
可她在心里却也感同身受般,却不知该不该羡慕同桌。
同桌的天使对她的关心到底是不是出于德育分的目的还是个未知数,但越见织自己的天使却已是个定论。
或许她还比同桌好一些,刚开始就明码标价、降低了期待值,从始至终都没那么无法接受,
越见织突然释然,心底凝滞环绕的情绪也消散,她把倒扣着的纸条翻开,
上面是熟悉的字体,寥寥几字:
【很高兴能当你的天使】
她弯眼笑了笑,把纸条夹到日记本里,自己则是撕下一张小条作回信,认真写下:
【我也很高兴能成为你的宝贝】
最后两个字,她的笔触都有些颤抖。
*
天使宝贝的纸条的互传几乎有点毕业同学册的意味。
临近分班,同学们间都萦绕着某些沉寂的氛围——尽管一班二班算是变动率最低的班级。
因为学考时每门科考试的内容与是否选这门课相挂钩,选课名单其实早已确定,分班名录也贴在教室的最后面。
越见织拉着磨磨蹭蹭不愿面对的同桌去看过。
越见织、小牛是在2班,令娴然在3班,崔悟铭、孟平、赵新是在1班。
早有预料。
令娴然却哭得很伤心。
有一个感性的小伙伴在身边,惹得越见织也开始难受起来。
学考结束的那一天,大家开始搬教室。
孟平和赵新还是在原位,越见织在捧自己最后一堆书前,挨个抱了她俩。
“之后记得约饭哈!”
“那肯定!”
踏出教室的那一刻,越见织鬼使神差往回瞅了一眼。
天光烂漫,有搬书的同学从身边经过,走廊外一片杂闹,熟悉的班牌,门框边的亚克力牌上是熟悉的寄语和介绍词。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直到门框里有个陌生面孔张望了过来,于是平静的镜面在瞬间碎裂。
越见织突然理解了令娴然的感伤,冷硬的心肠中的某一处也被物是人非戳中。
不过片刻就回神,
她捧着书回头,踩着光线,没入二班后门的阴影里。
按照新班主任排的座位,
越见织的新同桌是......桑钰。
她抱着书,对着已经坐在座位上的漂亮女生讪讪笑了笑。
桑钰的下巴缓缓地平移后上扬,空气中慢半拍传来她的冷嗤。
越见织也没在意,她这些天都习惯了她的冷脸——毕竟桑钰不仅仅对她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不然不会长得这么漂亮,名声却不显。
桑钰平时的口头禅是蠢货,说话前一般会先翻一个白眼,喜欢斜着眼睛看人,好像要把小时候受的委屈劲儿全都怼天怼地发泄出来。
越见织前边坐着小牛和在她来二班还笔记本时同样生理期的女生,叫岳悦。
名如其人,她还真是德云社小岳岳的粉丝。
几人熟悉了姓名和脸,都开始趴下来睡觉。
一连考了九门课,任谁都吃不消。
睡完后还得复习,学考后就是期末考,考完了才算解放。
两天后,期末考来临,钝刀磨肉的痛感几乎笼罩了每一个学生。
因为才经历过大型考试,不少学生中了暑,在考场上光光是考吐了的都有好几个。
等到最后,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呆滞的。
最后一门考试是语文,越见织的考场在一楼,她边抱着堆资料,边踩着楼梯下楼。
这队伍在一楼通向二楼的半截楼道就堵住,好不容易缓慢挪动,结果她手肘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手中的笔啪嗒啪嗒掉到了下面。
可千万别坏了。
距离考试入场还有五分钟,越见织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憋着气到了一楼,看到笔的那一刻,心都凉了一大截。
她捡起笔帽,又多走两步捡起笔身,拿着笔在手边的纸上划了两道。
墨水断断续续。
越见织头疼地拧两下眉。
她先前总会备好两支笔和多的笔芯,但因为考试太密集,笔芯早已用完,其他的那支笔昨天不小心落在考场,估计也没了。
考了无数场试的烦躁在瞬间冲上胸口。
她试图平心静气,好在现在下楼的人寥寥无几,她转身欲跑着去四楼再取笔,结果在拐角处遇到了那人。
他垂眉戴着眼镜,正要下楼,看见她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越见织控制自己的目光,试图不在他手中攥着的大把黑笔上流连,但还是莫名其妙解释了一句:“我的笔,刚刚撞坏了,我去楼上拿笔......”
所以,拜托借我一支笔吧,热心的崔同学。
跑去四楼也好累的。
脑中有道声音说自己是疯了,另一道声音里的疲惫和冷漠让自己的脚在原地生根。
他妈的她考试都这么累了怎么还要被狗屁感情支配?路上遇到个认识的同学借支笔又怎么了,越见织你能不能出息点把他当个普通同学?
“需要我借你一支笔吗?”他边说,却直接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把手伸到她的面前。
他的掌心很大,大到足以抻住十数根jsg黑笔,根根都是相同样式,活像是批发卖笔的。
从中接过笔的瞬间,凝聚在越见织胸口的气骤然消散。
她有些愧疚。
因为注意力的转移,方才被忽略的东西突然变得明显起来。
因为他本人太高,为了方便,他就站在她上两层台阶处,她一抬头,感觉就能触及到他的气息。
“考试加油。”他说。
后知后觉的羞赧代替焦躁充盈了胸口,越见织把笔抵在掌心,声若蚊吟:“谢,谢谢......”
她说完这句,感觉自己的脚又被一些力量所支配,慌不择路到直接转身跑走了。
太尴尬了,她刚刚居然有那么厚的脸皮在他面前暗示他给笔!
躁动的心绪直到坐在座位上才勉强平复。
越见织呼出一口气,
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形象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还在埋头奋笔疾书的越见织写完最后一个字,余光里扫到好多同学几乎是瞬间拿起桌面上的东西,奔到走廊上,一边大喊一边下楼。
第59节
她脑子一抽一抽地疼,一边叹气,一边拿着东西到了楼上。
考试结束后就是放假,越见织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和几个朋友们打了招呼,就打算打道回府。
离去前,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手中的那支笔。
黑色的,普通的水笔,
她目光在笔的末端停留。
越见织思索题目时总会不自觉去咬笔的尾塞,所以她的兔兔笔末端会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
但是手上这支没有,平滑宛如崭新。
崔悟铭不会小心眼到一支笔都要向女同学讨要,所以如果她不还,他就不会来要,那这支笔......
越见织缓缓地,把它放到了自己的书袋里。
这算是光明正大的欠债不还吗?
她弯了弯唇角,心下微呻。
至少他每次看见笔,会想起某个欠笔不还的胆小鬼。
这也算是,
最后的,最后的联系。
*
放学,学校北门。
形色各异的车子将路口堵得拥塞不堪,无数学生拎着东西站在门口等。
林荫处人少,零零散散的光点在地面上被修长的影子遮住。
崔悟铭穿着白色短T,头上压了顶鸭舌帽,他单肩背着包,一手压在拉杆处,对着挤挤挨挨的车流,低头翻着手机消息,
【撸啊撸小营地(5)】
【孙璞】放假啦!!![撒花jpg.]
【周吉】暑假居然有一月多,也就咱这等高一生能享受了,俺听说高二的只放20天!!!
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而后停住。
桑钰拖着行李箱,从绑在腰间的外套里掏出耳机,边低头戴上,边在男生身边两步之外站定。
转身看向车流,她不动声色开口,“5月和6月那两天,她桌上的姜糖,都是你放的吧?”
这里只站了两个人,和谁说话,显而易见。
崔悟铭眼皮都没动一下,压得极低的鸭舌帽投下的阴影几乎盖住他的眉眼,
他垂着眼睫,自顾自打字:
【capture】安心,高三的放三个月。
耳边的声音继续响起,
“两次都故意送小卖部的姜糖、故意把货架清空,还有一个知道校草尊姓大名的小卖部老板。”
“你到底想让她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下下章甜甜甜。
——感觉自己就像块大萝卜,垂在前边吊着大家走hhh
这章留评也有红包~
——廖杰的经历,是我小学时一个朋友的经历,当时反正就是因为我和她交朋友,所以被一起欺负......扒裤子是真实经历,那个时候真的超级羡慕班里大姐大那个小团体——尤其是欺负自己的男生给她们买零食的时候T^T
小学生的校园暴力,是最严重的,也不知道现在的环境好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