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 隨著鶴爻悄悄地將兩人的對話散播出去,荀言荀語的玩笑已經很少有人在玩了,盡管偶爾仍有人說著那些話, 心中的想法卻已經徹底改變。
此刻的他們對荀淵充滿了敬佩,也開始身體力行地向荀淵學習, 不是玩樂似的“荀言荀語”,而是“荀言荀語”背後所展示出來的自謙與不懈。
聖地浮躁喧鬧的氛圍一掃而空,轉而是幾乎所有弟子心照不宣地開始平心靜氣、勤勉修行。
看著暗劍總結的匯報,桑黎久久不語。
“哥……”
將手中的匯報放下, 桑黎長出一口氣,“他還是那個他, 他沒有為了求仙而拋掉其他人。”
“也許所有人都忘了, 或者說,他們從來都沒有看清過他,當然……”他自嘲一笑, “我也是一樣。”
“在縝密的謀算背後,永遠不變的是他那一顆大愛的心。”
“他的目標從來都沒有變過,他想讓更多弟子有法可修, 讓他們不再困於上天賜予的天賦。”
“他成仙,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身後萬世的弟子開辟出一條成仙的路!”他話語越發激動, 甚至拍案而起,眼眶濕潤, 語調急促,“若沒有前路, 如今的道魔之戰便隻是開端, 之後隻會愈演愈烈。”
“沒有上升的路, 大家隻能窩在修真界不停內鬥,資源不再變多,可修真的修士隻會越來越多。”
“大家嘴上說著大爭之世,要爭出一個最強者,讓每個人的天賦得到更充分的展現……”桑黎深吸一口氣,神情激動,“是的,沒錯,我承認,這的確是很好的想法。”
“可是,換個角度,就算爭不出來,隻要讓大部分不夠天才的修士死在戰爭中,靈氣不就又夠用了嗎?”
桑楚幾乎被對方這番話驚到呆滯,他腦袋混亂,很想找出什麽理由去反駁,可他發現,他找不出。
桑黎繼續道:“留下的修士隻會越來越強,篩選出來的弟子隻會越來越天才,這樣,久而久之,遲早會有某個絕世天才被逼到成仙,因為他害怕自己一旦落後就會成為被淘汰的最後一個。”
他忽地扯了扯嘴角,“這才是大爭之世的真正目的,或者說,這是隱藏在那些好處背後的血腥之處。”
“桑楚……我們不是看不出。”
桑楚沉默著點點頭,接話道:“……隻是因為我們不是被犧牲的一波人罷了。”
桑黎垂下腦袋,神情落寞,像是什麽巨大的打擊,“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就像我知道道魔之戰裏死去的大多數修士都會是無辜的,和千年前那場血洗有關的到底是少數。”
“可這場戰爭我們還是要開啟。”
“因為掌握著話語權的修士都是想成仙的。”他自嘲笑笑,“我也一樣,誰不想成仙呢。”
“就連他荀淵也想。”
“所以,我以為他會和我一樣,為了成仙選擇犧牲一部分人,這沒什麽,畢竟成仙本就不易,他做得已經很好了,比我做得好太多,也比我要犧牲的人少太多了。”
“可是,他不是。”他搖搖頭,重新站起身來,“他從來都不是我,也不是其他人。”
“他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荀淵,他要……走一條全新的仙路!”
“不以任何人的犧牲為代價,集合所有修士的力量,走他的仙路,也是眾生的仙路。”
他看向桑楚,目光灼灼,眼神如一團火焰,刺得他下意識避開了對方的視線,先是淡淡道:“這或許才是小師弟為何要拉攏其他八宗的弟子的原因。”
“我要幫他。”
“哥!”桑楚猛地抬頭看向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要將天衍劍宗全都押在小師叔身上?!”他看著他,慢慢地搖搖頭,“天衍劍宗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宗門永遠高出個人。”
“你是一宗之主,更該知道這件事情,你還記得餘師叔祖的教訓嗎?”
桑黎緩了緩激動的情緒,沉聲道:“我知道,我隻是……忍不了了。”
“他給我指了一條路,一條……從未有過卻注定光明的路。”
桑楚毫不退讓,“哥,你的意思我明白,若你不是天衍劍宗的掌門,我肯定二話不說,拉著你就去投靠小師叔。”
“可我們肩上擔著天衍劍宗的責任,擔著他們的未來,擔著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即使前路注定光明,可也有不小的失敗概率。”
桑黎隻是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一聲,說道:“我可沒說隻有我們一宗。”
“什麽?”
“小師弟不是把路已經給我們指出來了嗎?這仙路又不隻天衍劍宗一宗要走。”他勾了勾嘴角,“也不隻有道修來走。”
桑楚微瞪大眼睛,思索片刻後,有些驚訝地說道:“哥,你要聯合其他八宗?”
“還有散修,還有魔修。”他頓了頓,“甚至,還可以有邪修。”
“邪修?”桑楚眉頭微蹙。
桑黎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那個共主之一是誰?”
看著對方驚愕的麵孔,桑黎笑出了聲,“我早就說過了,小師弟早已把前路為我們指好,隻待我們看出他的計劃,然後毫不猶豫地跟上他的腳步。”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更濃,“我現在懷疑,真的有天下知的首領這個人存在嗎?”
他搖搖頭,“想想當初的我,似乎離真相隻差一步。”
明白了對方未盡之言,將幾方組織在心中一過,桑楚驚訝地近乎失語,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可,這……”
這可能嗎?
看出他的驚駭,桑黎淡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忘了,他可是荀淵啊。”
“好了,不和你聊了,你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情緒。”他轉身便向著案牘走去,眼神明亮,渾身都充滿了幹勁,“我要好好謀劃一番。”
“小師弟都將一切計劃地如此清楚,我這個做師兄的,也不能拖他的後腿啊。”
……
躺在自製的搖椅上,身上原本打理地一絲不苟的外袍有些鬆垮地披著,荀淵就這麽躺在樹蔭下,閉目養神。
這才是人生啊。
防禦陣法已經再一次加固,又再外麵套上了數套迷宮陣法,絕對不會出現誤闖的敵人,而牧蟬玉他們也說過,最近要好好消化消化他之前講過的內容,不會過來打擾。
想到這裏,荀淵再一次滿意地長出一口氣,內心感歎道,這才是修煉該有的生活啊。
不會有人打擾,也不需要擔心其他人打上門來,陽光也正好……
忽地,一聲清脆悅耳的鶴鳴聲響起。
荀淵沒有睜開眼睛,臉上仍是愜意的微笑,隻是將手一抬,很快地,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便出現在他的手下。
他輕笑著揉搓了幾下,說道:“靈獸那邊的事情忙完了?”
鶴爻乖順地蹭了蹭他的手心,道:“是啊。”
視線在躺在搖椅上的荀淵身上轉了兩圈,鶴爻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你這是……在做什麽?”
荀淵應聲睜開眼睛,陽光照耀下的黑色瞳孔顯得格外清澈透亮,目光如炬,竟讓鶴爻下意識避開了對方的眼睛,生怕對方看出自己的心虛。
“在放鬆。”
“放鬆?”鶴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凡事都要做到完美的男人居然會和放鬆這樣懈怠的詞匯沾上邊?!
對上鶴爻不敢置信的眼神,荀淵也有些心虛地輕咳兩聲,強行找補道:“修行要張弛有度。”
鶴爻繼續緊盯對方,惹得荀淵又忍不住解釋道:“放鬆……也是一種修行。”
他說得堅定,像是連自己都說服了一般,不僅不心虛,反而還對視回去。
鶴爻半信半疑地收回視線,“……真的嗎?”
它也不想信,可是,似乎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剛剛發生的事情。
它還想繼續追問,荀淵卻直接打斷道:“好了,你不要打擾我繼續放……不是,繼續修行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是夜。
夜晚,沒有了白日刺眼的陽光,荀淵將搖椅從樹蔭下搬開,繼續悠哉地半躺著,欣賞著天邊的月色。
“……你在做什麽?”
荀淵連忙直起身,循聲望去,隨後便看到鶴爻站在不遠處的角落,一臉怪異地看著他。
荀淵頓了頓,下意識問道:“你不會站在那裏看了我一天吧?”
鶴爻輕哼一聲,怪聲怪氣地回道:“是啊,不過我隻是想看看你到底怎樣把放鬆當做修行,卻正好看著你躺了整整一天。”
荀淵:……
他本該順勢道歉,並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是,或許是放鬆地久了,他的玩樂心也跟著上來了。
掃了對方一眼,荀淵眉眼微彎,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垂,掩住眼底的狡黠,話語裏卻很是正經,“你不信我是在修煉嗎?”
鶴爻頓了頓,隻是一句話,它就開始懷疑起它花費了整整一天時間所觀察到的畫麵,當然,隻是遲疑片刻後,鶴爻馬上回道:“不信。”
它話語一轉,“除非,你告訴我你在修煉什麽。”
荀淵嘴角微微翹起,“好啊。”
他站起身來,對著鶴爻的方向伸伸手,說道:“來,我帶你去看。”
清冷皎潔的月色下,俊美的青年微垂眼眸,神情莊嚴又聖潔,等鶴爻一步步走向他的身邊,等待他的後文時,他忽地指了指天邊的月,說道:“看到它了嗎?”
“吸收日月精華,獸族即可誕生靈智,化而為妖。”
鶴爻神色怔怔,隻是呆愣看著麵前高潔如天上神人般的青年,心中驚駭。
妖獸……為何要與自己說這些?難道是,他猜到長老與自己的談話了?
或許是,最近人類那邊又出了什麽狀況,找到自己時,長老的神情格外嚴峻,對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情緒激動時還落下淚來,看起來好不誠懇,對方如此耐心甚至不惜自折麵子,就是為了催促自己能夠盡快從荀淵手中套到成妖的方法。
那……它直直地看著荀淵,是為了讓自己不為難嗎?
可是,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高懸在天邊,一直都在暗自觀察荀淵的天道聽到這話也是一愣,看著對方怎麽都壓不下去的嘴角,輕笑一聲,“……小騙子。”
第179節
祂剛剛笑完,目光便停在對方直勾勾看向自己的眼睛,笑聲一滯。
祂知道對方大概是在看月亮,可是……一個幾乎是不可能的想法卻突然出現祂的腦海。
“……他發現我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