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堆和藹的老人中間, 荀淵坐得板正筆挺,繃著臉,心中卻在不停嘀咕, 這是什麽情況?
這就是牧蟬玉給他安排的座位?
雖然他說過是偏僻的地方,但也不至於把他趕來這裏吧?
遠遠地看到牧蟬玉的身影, 荀淵剛想詢問,卻見對方對著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荀淵:?
轉過身的牧蟬玉沒走幾步,就遇到了匆忙趕來的秦子衿, “怎麽樣?見到小師叔了嗎?他對我們安排的座位還滿意嗎?”
牧蟬玉擺擺手,神情平靜, 隻是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得意, “自然滿意!”
秦子衿鬆了口氣,一臉慶幸地說道:“幸虧昨日你拉上了我,我又拉上了其他師兄弟, 不然那群人真是不好處理……”
牧蟬玉點點頭,“小師叔剛剛出關,他們等了他那麽久, 自然想要湊過去,不說拉近一下關係,就是隻得到小師叔一句確定的答複也好。”
他釋然一笑, “秦師妹,走吧, 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們參與了。”
……
被無視的荀淵隻得悻悻地坐回原位置。
周邊的老人各個都沉著臉,氣氛凝滯, 惹得荀淵自己也跟著麵無表情, 渾身繃緊。
“……你覺得他們兩個誰會獲勝?”
突兀的話語讓荀淵一愣, 他側頭看向一旁的修士,盯著對方看了片刻後才意識到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不知道。”
元嬰期修士之間的比試他怎麽會知道?
他才剛剛金丹期。
荀淵內心忍不住腹誹,視線又移向中心的比試台,看著交戰雙方雖然招招狠絕,但並沒有什麽詭計,都是在認真地將對方當做對手來比試。
“你覺得兩人的比試如何?”
又是那人在問,荀淵眉目舒朗,隻是自顧自地看著眼前的比試,不得不說,雖然很多招式他看不太清,但是也收獲良多,他一時入迷,隻是隨口回道:“很好。”
他微微翹了翹嘴角,神情滿足,“這才是真正的比試。”
那人也跟著一樂,“那就好。”
雖然有些奇怪對方的回應,但眼前的比試已經到了關鍵,他也就沒有心思繼續問下去。
周遭的幾人互相遞了眼色,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如今他們也算是真心臣服,畢竟不管是權勢地位,還是天資天賦,他們都比不上荀淵,更何況,他們還需要指望著對方的未來。
他們困在大乘期已經太久了,久到整個人都像是一顆沉寂枯萎的樹,雖然身體並未老去,但是精神已經接近腐朽……
如今的荀淵就是他們全部的希望。
不過,鬆了口氣的同時,他們也意識到了剛剛言語的不妥,雖然隻是想和荀淵搭話,但他們身居高位太久了,卻忘了眼前的人無論是地位還是天賦都遠超他們。
對方在敲打他們。
不過這很正常,如今的他們就是他的下屬,敲打不過是非常尋常的禦下手段。
他們得找機會緩和一下關係,隻是不知那位喜歡什麽……
隻是,還沒有等他們想好緩和的方法,身旁一臉冷淡疏離的荀淵便主動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溫和禮貌的微笑,說道:“抱歉,剛剛是我太入迷了,對於剛剛的戰局您有什麽想法嗎?”
還沒等那人回神,荀淵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我才突破金丹,雖然從剛剛那局比試中收獲不少,但是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那人怔怔回神,看著對方澄澈的眼睛裏滿是對於知識最純粹的渴望,他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的揣測實在是有些荒謬。
那個猜測放在麵前的荀淵身上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玷汙。
什麽敲打,什麽禦下手段,怎麽可以放在對方身上?
他頓了頓,心中思緒雜亂,表麵卻在將自己對於剛剛那場比試的見解一一說給荀淵聽。
等見解說完,他的思緒也慢慢理清,看向荀淵的眼神也變得溫和柔軟。
是個好孩子啊。
難怪隻有他能夠想到開辟成仙的路,明明已經坐到了如此的位置,心中最重要的也依舊是修煉。
若他也……想到這,他又悵然地搖搖頭,他不配。
是他自己迷失了自己。
魔障。
“……您沒事吧?”經過對方那一番講解,荀淵的態度也親近了些許,對方剛剛居然完全沒有藏私,而且講解信手拈來,鞭辟入裏,底蘊很深。
那人看著荀淵笑笑,“沒事,還有什麽疑問嗎?”
荀淵又問了兩個還有些疑惑的問題後,便笑著說道:“就這些吧,剩下的便需要我自己體悟,麻煩前輩了。”
現下看來,牧蟬玉安排的位置還真是不錯,這些人應該都是天衍劍宗的長老吧,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多問些問題。
不急功近利、拾人牙慧,懂得自己體悟,而不是一味聽從前輩的講解……真是絕好的修道苗子,那人下意識分析,隨後想起荀淵的身份和經曆後又釋然一笑,自然是絕好的。
不然也不會承擔起所有人的希望。
好孩子啊,他又一次感歎。
其實對於荀淵能否開辟成仙路,他是迷茫的。他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他知道,荀淵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所以他隻能相信,但現在,他的心中格外平靜,剛剛的迷茫與不安現在都變成了肯定與確信。
他有預感,荀淵一定可以成功的。
兩人聊完後,下一場比試已經開始了,荀淵又開始專注地看著麵前的比試,那人也轉過頭去,格外認真地看著麵前這個在他眼裏幾乎如同小孩子過家家的比試,心中想著,這招可以講給荀淵,這裏他也該注意……
剛剛看得還是不算仔細,還有不少可以提醒荀淵的地方。
荀淵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那他們就是荀淵的後盾。
他們已是枯樹,但還可以托舉新芽。
第186節
隻是,等這局比試結束,那人剛給荀淵講了幾句,周圍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你說得不全麵……”
被這些人一頓灌輸後,荀淵收獲頗豐,一臉滿足,隨後看著他們認真地行了一禮,說道:“謝謝諸位前輩。”
他們或輕撫胡須,或正襟危坐,但臉上都帶著欣賞與期許的笑意,那笑意或淺或深,但都極為真實,“不必多禮。”
“若有疑問,可以隨時來找我們。”
就坐在兩人旁邊,那些對話他們也都聽得一清二楚,對於荀淵的觀感也徹底改變,難怪自家子輩會如此心甘情願地追隨於他……
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修士,若他們年輕個幾千歲,肯定也會不顧一切地跟在他身後,隨著他去做一番事業。
而如今的他們坐到了長輩的位置,卻也不會像他們那時的長輩一般,宣告自己的統治地位,對年輕人一通打壓,比起那些,他們更想推對方一把,做他們的基石,把他們推得更高,也讓他們的路走得更容易些。
當然,他們就是想要搞事也沒有那個能力。
看著麵前的清俊少年,所有人忍不住心生感歎,如今的少年要比當初的他們優秀地多啊。
最早出聲的那人看著周圍老友的轉變,忍不住感歎,這才該是那個作為天下知真正首領的荀淵真正的個人魅力。
隻是……腦海裏,那雙清澈純然的眼神不斷閃過,他有些猶疑,這種眼神……
若這個眼神放到其他人身上,若是天才,他會讚一聲赤子之心,可若是庸碌者,他會覺得對方愚鈍不堪,可以利用卻不能重用。
但偏偏,這樣的眼神出現在被稱為以眾生為棋、深謀遠慮、謀劃深遠的荀淵身上……一時間,過往數千年從未出錯的驚豔和最近十數年的經曆在他腦海中不斷湧現,最後,望著正和其他人交談的荀淵,那人搖搖頭,歎了口氣,“罷了……”
是真是假又有什麽意義呢?大智若愚、大愚若智,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隻要看結果就好了。
……
等到今日比試結束,告別了那些過分熱情的長老們,荀淵一個人朝自己的洞府走去。
眼前風光正好,荀淵也放慢了步伐,欣賞著遠處的風景,不遠處,一個人影慢慢出現。
荀淵神情柔和,快走幾步,迎了上去,“桑掌……”他頓了頓,又改口道:“桑師兄。”
桑黎笑著說道:“今日的比試感覺怎麽樣?”
“很好。”荀淵笑著說道:“雖然有很多東西我都看不懂,但我能夠感受到比試的和諧與善意。”
他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問些什麽,隻是停頓片刻後,他又有些釋然,“這樣就很好。”
能夠做到這樣的結果,師兄他們一定付出了很多。
桑黎點點頭,“是啊,這樣就很好。”
這已經是他們能夠做到的最好結局了。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他的話讓荀淵一愣,他有些疑惑,但還是回道:“潛心修煉。”
“修到什麽階段?”
荀淵頓了頓,“大乘。”
桑黎笑著說道:“好。”
我會幫你,當然,也是幫我自己。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