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聚光燈不約而同從四麵八方射向她時, 顧悠悠被照得快要睜不開眼睛,白光比鎂條燃燒還亮。吸氣和感歎的聲音此起彼伏, 其中女生痛心疾首的聲音尤為突出。片刻之後,不知道是誰第一聲起哄“上台!”之後便一發而不可收拾, 浪潮般的“上台”敲擊著她的每一根神經,無數的催促在轟轟作響。
人人皆以為,能在顏值上配R的,必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柳葉如眉鳳眸微挑的那種;而眼前這少女,生的是張頗為可愛的鵝蛋臉。人人也以為,能在名氣上配R的, 一定是某個大名鼎鼎的人物, 即便不一定遊戲六到飛起,至少也是個網紅主播。
可顧悠悠,偏偏是個在電競界名不見經傳的名字。
該來的總要來。
於是在無數不敢落寞又摻雜著豔羨的目光中, 顧悠悠起身,一排的人自動把腿往兩邊放去,讓她走出座位, 被聚光燈推著上台站定。
宗介往後退一步,給她讓出位置,明明是他在表白,為什麽本人一副四平八穩的模樣?倒是顧悠悠手心裏全是滑膩的汗水, 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手心, 牙冠發緊。
“既然R都已經表示的這麽明確了, 那顧小姐有什麽想說的嗎?”主持人終於出來解圍了,順便還把話筒遞到了顧悠悠手邊上。
顧悠悠感覺自己緊繃繃的爪子一寸一寸展開,手指小心翼翼地扣在話筒光滑的身子上,然後自動送到了下巴不遠處。接著不受控製地,一個聲音篤定地回答:“可以呀。”根據聲帶的震動判斷,剛才說的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如果你打開各大直播的APP,調整頻道至KPL直播,就會發現許多原諒色的評論,其中不乏發一張R的黑白照片配上“從今天起,做一個寡婦。雖然你傷害了我,但你永遠是我的R神。”者,還有哭唧唧大喊著失戀的說說和動態,不看字的人多半會誤會成R打個KPL總決賽結果當場暴斃不幸去世了。
此處應有掌聲。
不過大多數粉絲,尤其是在場的觀眾,還是秉著祝福的態度,盡心盡力地鼓掌喝彩。
然而出乎意料,表白的環節並沒有就此落幕。
經久不息的口哨聲和歡呼聲中,顧悠悠感覺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圓形的物體一晃而過,耳垂也被什麽絲綢邊兒的、軟軟的不明物蹭了蹭,脖子就多了奇妙的下墜感。
是一塊金光閃閃的獎牌。
宗介把獎牌從自己身上取下來,又不慌不忙地套在她脖子上,動作很輕,手指不經意間刮過她耳廓,一陣酥麻隨即從腳尖升起。他凝神的樣子很撩人,如果換成平時帶金屬框眼鏡的時候,泛著光澤的金屬邊兒會順著瑩白的鼻梁稍稍下滑,露出含笑的眼睛。
今日比賽要緊,反正一百度近視,沒必要帶眼鏡。
顧悠悠感覺耳畔有鼻息在吹,宗介在掛獎牌的時候順便俯身耳語:“女朋友不用顯得,是的確很重要,再重都要。”雖然盯著他們的是台前幕後不計其數的觀眾粉絲,他卻仍像在無人之境,完事兒之後滿意地上下打量獎牌和她整個人,借著話筒道:“生日快樂。”
剪裁得當的隊服恰到好處襯托出了他的身材,大屏幕上陡然出現一個蝴蝶結,兩支巨大的緞帶從他身後延展出來,像蝴蝶的翅膀,隨即生日快樂的音樂開始播放,這大概是她收到的最別出心裁的生日禮物吧。
顧悠悠已經呆若木雞,而阿夜介紹女朋友莫婉然的時候,莫同學也是目瞪口呆。當然麵麵相覷的還有廣大人民群眾,他們心心念念的兩大男神,就在一夜之間全部脫單,而且兩個小姐姐還是閨蜜,來自同城同地同寢室——
俗稱,一鍋端。
頒獎典禮結束後,Ruin戰隊還需要集體回訓練基地進行一個小小的總結,再商量下慶功宴的相關事宜。考慮到隊員們消耗精力過大,家眷本來打算直接回學校,沒想到隊員們卻出乎意料地堅定,聲稱一會兒可是要聚眾電競的。
“啊?還打遊戲?”顧悠悠十分詫異,這些人一場驚心動魄的BO7下來都不會累的嗎,她看著都覺得虛脫,他們還這麽精力充沛地張羅著點外賣和荒野行動四排怎麽默契吃雞。
不過蛋糕倒是老早就準備好了,是一款定做的提拉米蘇,花紋精致,複古風格蠟燭插在上麵,搖曳的火光讓人想起聖誕夜的卻話夜談。總的一句話概括這塊蛋糕:從底座到蠟燭尖兒,無處不在彰顯著Ruin戰隊很有錢。
大家圍坐在客廳裏吃著香噴噴的外賣和充滿長胖氣息的蛋糕,電視機裏時不停變化的畫麵,其樂融融的樣子竟讓顧悠悠有種回家的溫暖。正在這時,門鈴響了。顧悠悠和莫婉然疑惑地對了個眼神,Ruin戰隊在場的應該是全班人馬了,而外賣也已經到齊,難道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驚喜嗎
離門最近的瓜某人自覺地去打開了門。
門口的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絕色的女人。
穿著時髦,即便對奢侈品研究甚淺的她也知道愛馬仕是高端品牌,富有成熟韻味的挎包來自GUCCI,而腳上的恨天高一看也價值不菲。
煙熏妝,烈焰紅唇,塗在她臉上居然不顯豔俗,反倒是性感知性,嬌媚入骨。如此妝容,走在大街上,怕是回頭率百分之一萬二喲。
然而真正在全心全意欣賞美女的卻隻有莫婉然,其他人都是一副司空見慣,很是相熟的樣子。倒是霍夜辰被經口腔壓縮後的高密度蛋糕梗了脖子,喝水也無補於事,連滾帶爬地往廁所跑,地上隻留下一堆墊屁股的報紙。
門口的美女冷哼一聲,隨即換了不屑的表情:“怎麽?出人頭地的阿夜這麽怕見到我?我是何方的鬼魂羅刹讓你嚇得肝膽俱裂呀。”她的口氣帶點兒怨念,像個小女子在埋怨久去不歸的丈夫。
莫婉然停下了進食的動作,看著麵色土黃的霍夜辰回到位子上,一向牙尖嘴利的他也不反駁,隻是剜了美女一眼,目光中隱隱有噴薄的怒氣:“我為什麽要怕見到你?”
這其中怕有故事,可是局外人不方便過問。
“這個不是得問你嗎?”美女笑起來,上挑的眼線劃出嘲諷的弧度,她環顧四周,瞅了蛋糕幾秒,嬌聲道:“有人過生日呀,這麽愉快的事情都沒有我一杯羹。”說著委屈地自顧自切了塊蛋糕,當真要叉起一塊放到嘴裏品嚐。
說那時那時快,眾人未來得及前去阻止,一整塊飽含奶油的蛋糕就毫無征兆拍在了霍夜辰臉上。紙盤子率先落地,緊隨其後的是黃白交織的蛋糕零零碎碎落到地麵上。他下頜的線條緊繃,腮幫子的肌肉一直在不受控製地縷動,但終究是壓抑住了怒氣,沒有說話。
顧悠悠從室內接完熱水回到客廳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奇怪的是,在場這麽多氣血方剛的人,卻沒有一個站起來給她兩巴掌清醒一下,反而是美女越發開心地笑起來,踩著輕盈的步伐往這邊走來。
莫婉然氣急敗壞要一躍而起,卻被霍夜辰拉住了手動彈不得,心下明白此時不可意氣用事,隻對那蛇蠍美女怒目而視。
“喲,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是誰啊?他的新寵嗎?”明明年紀相仿,顧悠悠卻成為了對方口中的小姑娘,美女雖美,但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物,她有點兒怵,思考著該怎麽搪塞過去。
宗介不知何時從後麵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把顧悠悠護到身後,在她和不速之客之間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的聲音帶著鼻音而顯得深沉起來,還暗暗含著警告:“我女朋友。”美女玩味地思忖片刻,用眼神試探著宗介的底線,卻感覺到寒冰的凜冽順著脊椎骨往上爬,似乎隻要她敢再上前一步,就會有千軍萬馬將她粉身碎骨。
“怎麽?你還怕我一個弱女子傷了她不成。”她哈哈大笑,手指拂過進門處的櫥櫃表麵,腳下則是識趣地遠離此處,“放心吧,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還舍不得欺負。至於某些隻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可要小心為妙。別哪天喝水塞了牙哦。”
這處鬧劇開始得好無厘頭,結束也同樣令人摸不著頭腦。美女就像來時的突然一樣,在幹出這麽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後,踩著她十幾厘米的高跟鞋揚長而去,瀟灑地甩上門。臨行前還給了這邊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霍夜辰去浴室洗頭了,莫婉然不明所以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此事非同小可,其他人或多或少知情,但怕自己也是道聽途說而來,不敢以訛傳訛。
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最後還是宗介長話短說,簡單解釋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飛揚跋扈的大美女名為金玉,乃是Ruin俱樂部董事長的嫡親女兒。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她當慣了掌上明珠,卻在幾年前第一次見到參加青訓營的霍夜辰時一見傾心,從此踏上了追陽光大男孩的不歸路。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偏偏霍夜辰就不對她感冒,權當她是個路人。
時日一長,發現這人不僅趾高氣昂自作多情,而且喜怒無常,還是個死纏爛打的主兒。
他靠自己其實也能在電競之路上走得四平八穩,她卻總愛把所有成就和功勞歸功於自己在父親麵前屈指可數的幾句美言,由此產生一種就算是為了報恩他也應該以身相許的錯覺。
偏偏這個神經病還是你老板的女兒,為了掙口飯吃,還是得對她客氣點兒。
最後金玉提出要求說如果霍夜辰願意當她一個月的男朋友,而這一個月他還是對她無感的話,她就再也不騷擾他。當時閱曆不夠的霍夜辰迫於無奈,天真地相信了。
雖然還是斬釘截鐵地分手,但金玉時至今日都一口咬定是霍夜辰有負於她,於是便出現了上述故事。
莫婉然大概是需要和阿夜單獨談談,便留在訓練基地等他打理完畢,而宗介提議先送顧悠悠回去,理由是她在漫長的等待中不停地在打嗬欠。
“對不起搞砸了你的生日聚會。”到宿舍門口時,宗介真心誠意地抱歉道,“本來想給你好好過個生日的,沒想到被路人甲攪黃了。作為補償先欠你一個願望,你想好了告訴我。”
顧悠悠趕忙推辭說沒有的事,她下意識地往胸前看了一眼,隔著薄薄的衣服,獎牌絲絲縷縷的涼意像毛毛蟲鑽入她的身體,直達心底。
“好了,快進去吧。”宗介手表上的時間跳轉到正午十二點,“到宿舍安頓好給我發個消息。”
那句“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的回答卻始終沒能脫口而出。“我突然想到,有沒有女生像金玉對阿夜一樣追過你呀?”顧悠悠覺得相處的時間分外寶貴,遲遲不願意進宿舍的鐵門,反而是回過頭來俏皮地眨眨眼,半開玩笑地問。
宗介又開始拿出那種似笑非笑看的你全身發毛的眼神,無形地摸索著她,聽不出來他的用意:“我說沒有的話你會很失望嗎。”
“不啊。”顧悠悠飛速地反駁,“可是你這麽帥,又這麽厲害,真沒有人追過你嗎?我可是知道你無數迷妹的人哦……抵賴是不行的……”
“我知道你知道。”他似乎要把她融化在暖洋洋的瞳孔中,剩下一灘春水泛著漣漪,“我是有很多迷妹,但是弱水三千,隻有你這瓢叫做女朋友。”
嗝,這個人說起這種肉麻兮兮的話都不結巴的嗎。
不過他還是禁不住顧悠悠的央求,答應下次講八卦給她聽,雖然他一個冰清玉潔的直男,並沒有這種東西。幾番催促,她才不情不願地上了樓。
回到寢室,今日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走馬燈似的在她眼前循環播放,導致顧悠悠一直意猶未盡,半點瞌睡也沒有,索性坐起來打王者榮耀排位賽,順便等莫婉然回寢室。
其實她最近有很認真在苦練遊戲技術,天天看花木蘭攻略,分析不同的連招在不同情景的適用狀況,還在訓練營一遍又一遍重複連招,然後才敢到匹配進行實踐。
可以稱得上是十分刻苦了。
這不打不知道,一打嚇一跳。一連五六把鏖戰,她都搶到了上單木蘭,以前一分鍾必爆的上塔,現在她居然能嚐試著守到打野來抓人,還能獨自越過坦克強殺對方ad。
看到自己真真切切的進步,她喜不自勝,等意識到時間如流水,已經是四點了。
莫婉然還沒回來,宿舍其他兩個人睡得不省人事。
顧悠悠實在是撐不住了,莫婉然為了愛情可以徹夜不眠地促膝長談,她不一樣,她還想保住一顆老腎多活幾年呐。所以強迫自己關掉了王者榮耀,準備進入夢鄉。
APP從後台程序消失的一刹那,特別提示音的消息隔空傳過來了。
-“就知道你不會乖乖早睡,花木蘭有進步。”
-“下次教你怎麽在上路拿雙殺。”
她趕緊又登錄上去看操作設置,果不其然允許觀戰一欄是開的。撫摸著那塊堅實的金牌,心裏像灌了蜜一樣,甜得發齁。
原來他也沒睡,還一直在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