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賽是KPL為了提高女團知名度而專門設置的額外比賽, 采用淘汰賽製,隻要輸掉任意一場, 立馬淘汰出局。作為女團的亮相賽,各大戰隊都養精蓄銳, 準備在此一顯身手。
剛到比賽場地,眼尖的粉絲就發現第二排幾個挨在一起的人十分眼熟,雖然換了便裝,Ruin男隊的陣容還是被一眼認了出來。宗介和霍夜辰坐下,立刻就成了關注的焦點,攝像機也不亂跑了,就在第二排瘋狂掃射捕捉他們的一舉一動。
然後就掃到了旁邊的莫婉然, 以及阿夜那雙安安分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他好像生怕旁邊的人碰到了她, 所以無意之間一直在把她往自己身邊摟,但凡是和她說話,就眉開眼笑, 藏都藏不住。
而孤身一人前來的R就略顯落寞了,燈光沿著他的脊背劃出一條筆直的線。他的麵容大半隱藏在黑口罩之下,眉眼的模樣卻異常清晰, 漆黑的瞳孔和瞳仁周圍純粹的白,好像一幅水墨畫。
R的側顏無可挑剔,真是漫畫裏走出來的人。
“最左邊那個就是R的女朋友嗎?紮著馬尾的樣子好清爽,而且長得也很可愛誒, 就是不知道技術怎麽樣。”
“R的眼光挑的人, 技術還會差?而且她也是打野, 之前不是傳聞說是個邊路選手?這麽快就轉型……”
然後就不停有碎碎念傳到R耳朵裏,其實她最後比賽打野,他還是挺驚訝的。訓練賽裏麵練習最多的明明是上單,但因為打野的選手狀態實在太差,教練臨時調兵遣將,讓可以補位的顧悠悠去打野。 女隊的默契畢竟還有待提升,第一局雖然贏了,卻打得磕磕絆絆。特別是每次抓人時齊聚防禦塔,要越不越的樣子看得路人都心焦。而且女隊和打法凶悍的男隊有天壤之別,團戰之後花木蘭完全可以把絲血的趙雲帶走,但卻選擇了轉身離開,白白丟失了一個人頭的經濟。
也隻有真正比賽起來,顧悠悠才了解到R平時背負著多麽大的壓力。帶節奏這件事情,一步走錯,步步皆輸。而打野又是個背鍋的位置,打得好對麵覺得你家c位厲害,打不好那絕對就是打野太菜。
明明一直在盡力克製緊張,但冰涼的桌麵還是讓她起了一個胳膊雞皮疙瘩。比賽席是淩空從牆壁上突出來的,看著底下花花綠綠的熒光棒和應援牌,榮譽的重擔壓得她快要踹不過起氣來。
心裏還是像交響樂團在敲鑼打鼓,背後冷汗直冒。尤其是第二局失利之後,第三局再次陷入極端的被動場麵時,她忽然迷茫了。五個人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順理成章輸掉了第三局。
被連追兩局,其他隊友的心態也崩了,休息的時候大家沒有交流,臉上都是沉重的表情。連楊錦錦都不說笑了,眉眼間的失落顯而易見。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勝利,何談帶領團隊走向勝利呢。對方已經拿到賽點,而且顯然吳敏的存在讓他們對顧悠悠的慣用英雄了如指掌,花木蘭可以說是眾矢之的,全程被針對,這對於一個野核隊伍來說是致命的。
觀眾席上的呼聲漸弱,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第三局的開始。Ruin戰隊的粉絲或多或少有心理落差,他們看男隊比賽從來都是欣賞操作為主,完全不擔心勝負。而到了女隊,同樣的隊名,甚至於同樣的陣容,卻被壓著打,氣勢全無。
“悠悠是不是有點緊張啊……”莫婉然擔心地問,比賽席上的顧悠悠僵硬地坐著,眼睫下垂,嘴唇慘白,“她就是容易給自己施加壓力,宗介你有沒有什麽辦法給她疏導疏導之類的?”
宗介聳肩,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靜地像一汪沒有波瀾的池水:“除了她自己沒人能幫忙。”
第三局還是無可避免地開局了。顧悠悠依舊咬唇,低著頭看屏幕,她不敢去看台下的場景,仿佛萬劫不複的深淵就在眼前,而她就是那個即將殉葬的人。
她活動了一下脖子,感覺一個小巧精致的物體從內衣上滾落到胸前,在皮膚上烙下永恒的印記,是那個十字架項鏈。激烈的思想鬥爭從腦海深處湧出來,千軍萬馬在叫囂著渴望勝利的呼號,顧悠悠伸手去抓十字架吊墜,實實在在的觸感喚醒了她內心深處奇妙的化學反應。
有一隻枯槁蒼白的手從屍骨的廢墟之中破繭而出,在地上寫下帶血的字跡。
她想贏,她想要給吳敏和其他側目相待的人一點顏色看看。
如果有一天,她能夠不再膽小如鼠地被庇護在R的羽翼之下就好了。
“要拿什麽?別再用花木蘭了吧,畏畏縮縮的沒法打。”隊友的詢問打斷了她的思緒,顧悠悠的鬢角有潤滑的液珠逐漸凝結,然後順著臉龐滑下來。
霍夜辰把二郎腿放下來,賽點局,要是再輸那就真的名聲掃地了。“悠悠打得不夠堅定啊,要是像平時一樣下手果斷,對麵早就被按在地上揍了。”他歎了口氣,這種時候隊伍裏就是需要一個站出來的人,像男隊剛開始也有陷入低穀的時候,但就算是大逆風R也完全不虛,打得出神入化,無數次翻盤。
勝券在握的對麵已經開始說說笑笑,而Ruin這邊率先保證了中單和邊路的選擇,顧悠悠在五樓。
當最後五秒鍾韓信鎖定的那一刻。
全場嘩然,驚呼聲從四麵八方升起,盤旋在比賽場地的上空。
攝像機還專門把鏡頭轉向了觀眾席上的R,黑口罩的少年雙手環胸,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也沒有驚訝之色從他眸子裏一閃而過。他隻是衝著攝像頭挑了挑眉,仿佛一切盡在情理之中。
而那胸有成竹的神色,和他自己坐在比賽場上的時候如出一轍。
“我咋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呢?”瓜某人嘖嘖稱奇,“我們第一個賽季的第一場比賽,你不就是用韓信力挽狂瀾然後我們讓二追三贏的嗎?話說R,顧悠悠的韓信技術和你比怎麽樣啊?”
原本以為宗介要吹噓一把自己的韓信,沒想到他隻是平淡無奇地回答:“五五開吧。” 說這話時,還是緊緊盯住台上的顧悠悠,眉毛之間的溝壑並不明顯。
隊友質疑地問:“你行嗎?KPL上削弱過的韓信,可是隻有R敢玩。”
“試試吧。”顧悠悠攥緊了手中的十字架,感覺堅硬的質感陷入肌膚之中,“至少不能讓對麵這麽輕鬆地贏。”她的手還是在抖,心率也沒有往下走,隻是買打野刀的動作嫻熟,正如無數個夜晚他在直播間裏操作的那樣。
信念是種神奇的東西,它的崛起總是能夠帶來奇跡。
後來這場比賽也成為了KPL史上傳奇戰役,和R初出茅廬時用韓信的那場並肩齊名。
觀眾本來抱著涼掉的破碎之心看比賽,因為第三局開場對麵成功反藍,而自己家的溝通沒有做好,去互換野區的路途上送了一血。還不如去看觀眾席上的男隊成員。
KPL有史以來第一次,NDB的上單選手居然在韓信死後踩在他屍體上發了一個“嗬嗬,打得不錯喲”。這立馬引起了Ruin戰隊粉絲的不滿,現場頓時變得鬧哄哄的,霍夜辰忽然感到旁邊一股寒氣,就像千年的玄冰在幽幽冒煙。
R正眯著眼睛打量對麵比賽席上的選手。
打不過的時候,最常見的手法就是偷塔。顧悠悠也毫不例外地走上了這條道路,隊友在頑強抵抗地防守高地塔,韓信先偷了主宰後斷掉中路的兵線。
形勢不錯,顧悠悠順勢拿下了對麵一座高地塔,然而這時候曹操和公孫離已經回到了泉水,韓信正好卡在防禦塔和兩個人之間,怎麽看都是必死無疑。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令人唏噓。
韓信先靈活地運用一技能第一段穿牆而過,走位晃過了曹操的擊飛,接著預判挑起公孫離就是一套軍體拳。當曹操開著大,混著防禦塔的傷害氣勢洶洶而來時,顧悠悠開了金身。緊隨其後輝月換複活甲,打完一套秒掉公孫離,站起來時複活甲已經變成名刀。
在對麵回城之前,韓信帶著僅存的超級兵推掉了對麵水晶,完成了救贖。
解說激動不已地宣布Ruin戰隊獲得勝利,對一點五秒之內連換三次裝備的操作讚不絕口,曾經在上一次KPL的總決賽上,R掏出自己的信仰英雄韓信時,也完成了這番精彩絕倫的操作。
觀眾席沸騰起來,這一場的勝利仿佛是強心劑,讓Ruin戰隊的粉絲看到了希望,他們鎮臂高呼,為此喝彩。趁著最後一局的間隙,記者悄悄溜到了觀眾席上采訪R。
R在硬邦邦的卡片上草草地寫了什麽,就繼續轉過去專心致誌看台上了。
顧悠悠緩緩抬起了頭,慘白的鐳射燈光在她臉上碾過去,她終於把目光投向了台下,微微地笑起來,兩個酒窩若隱若現。而旁邊的楊錦錦恨不得衝上去親她兩口:“Riven你實在是太厲害了!簡直是我們的救星。”最後還搖著她的肩膀,要把她誇上天去:“沒想到韓信才是你的殺手鐧,你居然都不告訴我們還留了一手。”
“我的骨頭要散架了。”顧悠悠苦笑道,“別高興地太早,還得贏兩局呢,對麵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下一局準備怎麽打?”教練在征詢隊員的意見。不知道為什麽,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轉過來注視著悠悠,似乎她就是那個一言九鼎的決策者。
她舔了舔嘴唇:“我想給花木蘭正名。”
觀眾就看到調整好狀態的Ruin又選擇了換人,上單選手下場,換上了還未出戰過的純打野選手,而顧悠悠則是回到了熟悉的上單位,又搶了花木蘭。
有了閃現的花木蘭在她手裏改頭換麵,他們一路乘風破浪,把失利全部掰了回來。比賽結束時,Ruin以大比分3:2獲勝。主持人邀請Ruin女隊的所有成員都站到台上接受采訪。
“相信大家也注意到了,今天到場的不僅有我們初次路麵的女子隊員,還有人氣很高的男子隊員們。所以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呢,我們的秘密間諜給他們每個人發了一張卡片,上麵有一個問題,讓他們悄悄給你們寫一句話回答,如果贏了呢,我們就會當場公布他們的回答。”主持人毫不含糊地念完這段台詞,“那麽現在我們就揭曉這些問題的答案。”
說著她從紙箱裏抽出一個信封,小心翼翼地展開並朗讀道:“給R神的問題:Riven第一次參加比賽,好像很緊張,你有什麽想寬慰她的嗎。”
第一個跳進顧悠悠腦海裏的是日常一句帶著四川風味的“不虛”,沒想到這次卻發生了變化。還是一成不變的簡潔風格,隻是內容有所不同了。
“所以R對Riven的回複是。”主持人的音量放大,“我賭你贏。”
四個字,篤定至極。
有那麽一瞬間,顧悠悠又在七嘴八舌的環境裏,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她還是頭一次碰到比自己還對她有信心的人,當她在懷疑自身能力的時候,居然還有個人毫無條件地在她身上押了全部身家。
她忍不住揚頭去看R,他站在稍微後麵的地方,悄悄摸過來牽住了她的手,浪潮般的溫暖從手心裏傳來,蔓延到全身各處。甚至,他的指腹還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直到走出比賽場地的時候,兩人都手也沒有放開。
顧悠悠邊走邊哼著愉快的小曲,現在比賽結束了,緊張的心情也煙消雲散。她晃著宗介的手臂,嘴裏哼哼唧唧地要贏得比賽的禮物。宗介牽著她往前走,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耍賴。
“你要什麽禮物?”他投降。
她已經不知廉恥:“要親親!以前每次都是你牽我,這次我鄭重要求,我要壁咚你!”
“悉聽尊便。”宗介說著就往牆上靠,也不顧過道裏隨時可能冒出個甲乙丙丁來。大庭廣眾之下R被女朋友壁咚,這件事情傳出去肯定會成為明天新的熱搜話題吧,顧悠悠心想,臉上的笑容卻突然僵住了。
雪白的走廊裏迎麵走來一個人。
這個人紅著眼眶,不甘和憤怒充滿了麵容,明顯是剛哭過。她身上還穿著NBD戰隊的隊服沒來得及脫下,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和顧悠悠的眼神直直相撞,然後眥目欲裂。
顧悠悠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宗介搶先一步拉到了背後。他的表情無法看見,周遭的氣溫卻莫名其妙下降得很快,氣場冷得像對麵在墨家機關道單殺了他無數次。
他回過頭來,聲音很柔道:“乖,你去大廳等我一下。”
吳敏歪著腦袋,掃視這兩個人,沒有說話,肩膀卻在顫抖。如果不是有宗介攔在前麵,她大概會直接衝過來把顧悠悠碎屍萬段。
“算了吧。”顧悠悠預感不是什麽好事,好脾氣地準備息事寧人。
宗介沒有動,他的語氣還是很輕柔,隻是沒有回旋的餘地:“聽話,去大廳等我,最多五分鍾。”說著往大廳挑了挑眉,那裏幾個模糊的身影正交談甚歡。
顧悠悠走了。
他空開的雙手自然而然插進褲兜裏,半倚在牆上,目光中盡是嘲諷的戲謔。
宗介嘖了一聲,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出現在嘴角:“我很好奇,是什麽給你的勇氣在網上發的那個帖子,梁靜茹嗎?”
聽上去是個玩笑,吳敏卻沒由來得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