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聯賽第二天,Ruin退賽, 官博安靜如雞, 整個戰隊仿佛人間蒸發。並且之後在銷聲匿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動靜全無。網傳和NDB的比賽徹底讓他們意識到大勢已去, 決定退隱江湖。
然而就是這樣一隻兵敗如山倒的戰隊, 卻在KPL秋季賽開賽前兩天, 被粉絲po了機場出發圖。畫麵有些模糊,但能看見所有人背上金燦燦的“RUIN”字樣, 而且隊員全都氣色紅潤,和之前頹廢消沉的樣子判若兩隊。最令該粉絲狂喜不已的是,許久不見的隊長R也在場, 在一群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之間脫穎而出。相比網絡聯賽的冷然, 輪廓分明的五官柔和了些, 圖片裏正雙眼含笑地看著賴在自己腰上的顧悠悠。
接下來常規賽更是讓整個電競圈覺得自己活在夢裏。
Ruin戰隊被分在死亡之組B組,和傳統豪強爭出線名額。然後他們像開掛一樣橫掃千軍,每一局都控製在二十分鍾左右, 唯一變化的隻有比分條的數字增長。常規賽結束時,Ruin和NDB分別位列AB組頭牌位置。但凡是個人都對他們如何脫胎換骨充滿好奇, 卻囿於不接受采訪的隊規無法得知, 真是急得頭發都掉光了。
“這是穿越回了第一屆KPL的時候嗎?”小組賽最後一場Ruin再次幹脆利落地獲得勝利, 解說忍不住評論道,“大家可以看到, 他們凶
發生了什麽, 大概隻有當事人們心中清楚。
自從上次對陣NDB失利後, 隊裏幾個孩子像是突然開竅了,第二天去訓練基地時,整整齊齊在顧悠悠和宗介麵前站了一排。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唱的是哪出,對麵已經相聲似的開始了。
“我保證好好探視野,團戰老老實實上去賣,為隊友保駕護航!”團團信誓旦旦地保證道。
“我保證不甩鍋,認真聽隊長指揮不逞能!傷害打不上百分之三十不吃飯!”adc小朋友接著說,神色正經到仿佛第二天就要高考。然後是上單結結巴巴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保證把對麵下路摁在地上揍。
如此豪情壯誌地輪換了一遍,所有人鄭重其事地九十度鞠躬,齊聲道:“我們知道錯了,願意從今天開始吃苦好好練習,KPL秋季賽重回巔峰!”趕著是誓師大會啊。
R聽完麵無表情,抿唇道:“哦,那好好練吧。”倒是顧悠悠,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大言不慚地說:“對,那好好練吧,以後我就負責躺。”
其他三個人眼角都在躊躇,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於是鬼知道Ruin整個戰隊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月內經曆了什麽,魔鬼訓練都不足以形容。無數個半夜三更的複盤訓練,無數次開團練習,真是頸椎病都要給練出來了。但有天賦的人就是這樣,他不努力的時候你以為別人是個弱雞,隻要他下定決心開始使勁,就會變成銳不可當的刀鋒,一步登天。
或許條條大路通羅馬,但是有的人他就生在羅馬。
跨□□叉賽再現碾壓式勝利後,百度貼吧和微博的相關話題徹底炸了,現在的RUIN無論打什麽都像人機,在比賽席上從容不迫的樣子著實圈粉,但也有不少人站出來質疑這種傳說戰績隻有小說裏才存在,他們總結賽必定現原形。
管他呢,顧悠悠也就看看網上的帖子吃瓜,平時該吃吃該睡睡,比賽就披上戰衣英姿颯爽地去,目不斜視地回來。她骨子裏總有種金庸武俠小說裏的俠骨風範,看著戰績總有種“既然爾等凡人不懂傳奇怎麽寫,老娘就寫給你們看”的中二感。
“在想什麽?”宗介的聲音把顧悠悠從神遊中拉回現實,他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她的腦門,一臉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她委屈巴巴地抬起頭,眼睛裏水光瀲灩:“論壇說我們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剛才晚飯還集體跑出去吃燒烤。但其實哪裏不緊張,我都快緊張得質壁分離了。”
“……”宗介去握了下她的手,果然那雙白白的小手拔涼拔涼的,像在冰箱裏凍了兩三天的豬蹄,隻好出言安慰道:“你放輕鬆,短時間內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冠軍拿不到也無所謂了。”
顧悠悠從凳子上跳起來,打了個嗝:“有所謂,我可是慫恿老爸投的錢,債還欠在屁股上呢,打不好他肯定不會放過我,下半輩子都要替他賣命還債了qwq”說著又做了個哭臉:“為了我的錢我也要爭口氣好好打!”
“小財迷,沒不讓你好好打,隻是讓你壓力別太大。”宗介哭笑不得地揉她的腦袋,“要是真輸了我養你就行了,婦債夫還,天經地義沒毛病。”
“要是贏了呢?”她揚起臉,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他偏過腦袋,拉長聲音道,“要是贏了啊,以身相許?”顧悠悠在心裏琢磨,宗介是真的不緊張,這種時候還能談笑風生,那上揚的尾音別提多耐人尋味了。然而沒等她回答,他去處理隊內事物了。
窗外日薄西山,顧悠悠換了個姿勢單手支著下巴,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憂慮從眼底逐漸浮上來。她很久沒有和莫婉然通過電話了,事實是自從網絡聯賽之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阿夜也是,徹底從生活中銷聲匿跡,多懷念以前四個人一起吃夜宵的日子。
偶爾比賽完在走廊上碰見了,他也不是那個陽光的大男孩了,反倒是用一種悲傷的眼神遠遠望著這邊,裏麵的沉重壓得顧悠悠快喘不過氣來。但是遺憾的悲傷之後,隱隱約約還是鋒芒。後來她看鏡子裏的自己,也看到了類似鋒利的目光,果然都不是以前的模樣。
大家都是追夢,大家都沒有錯,隻是分道揚鑣罷了。
終於,她從渺遠的深思中收回目光,準備去洗漱睡覺。兩個晚上之後,就是最後的審判了。隻希望一切順利吧。
然而世界上哪有這麽順風順水的好事。
縮進被窩裏還沒有半個小時,宗介從走廊最遠處的房間心急火燎地跑到這頭來。此時的顧悠悠像一具屍體一樣躺在**,捂著肚子滿臉慘白。
“我他媽為什麽要嚐試路邊燒烤攤。”她白眼都快翻出來了,“活膩了嗎。”這是她當天晚上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就痛到抽搐,冷汗涔涔。
宗介當機立斷出去買藥,但很不放心顧悠悠一個人在房間裏,此時已經過了休息時間,隊員們都在各自房間安頓下來了,加上顧悠悠執意不要驚動大家,他於是走去開門了,步子很急,兩秒之後。
“嘭。”門又關上了。
顧悠悠看到阿夜和莫婉然急衝衝地進來時,隻是有氣無力地哼哼了一聲,下一秒就看見他們左右開弓,一個拿水杯一個開藥。至於宗介,很配合地把她扶起來,動作嫻熟地像早就排練過。
藥效不錯,完事兒後隻聽見她肚子一陣鬼哭狼嚎,去廁所裏蹲了五分鍾,雖然虛弱但的確是不痛了。顧悠悠從廁所裏走出來,看到莫婉然隨意地坐在凳子上,旁邊的阿夜靠著桌子,雙手環胸,而宗介則是坐在床腳,眸子裏的擔心總算是減退了些。
四個人都霸占著小小的一隅,氣氛說不出得怪異。
“那個藥多少錢?”宗介率先打破沉默,還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今天辛苦你們了。”
阿夜轉過來看著他,大眼睛裏的情愫複雜。半晌之後,他的肩膀隨著呼吸往上太高,然後重重落下,“你跟我客氣這個?哥你這個就不意思了啊,我心甘情願跑去買藥是因為悠悠不舒服,又不是純粹受你之托好吧。”
莫婉然又在把冷水和開水混勻,背對著這麵補充道:“這個鬼地方也真的是,藥店難找的很,我們跑了大半個城區才找到,你要是早點說的話,我們也可以早點去買藥呀。”說完把溫度合適的水又反到床頭櫃上,很心疼的樣子責問道:“怎麽這時候跑出去吃燒烤,大型比賽之前飲食要清淡安全,第一次聽說這個道理嗎顧悠悠同學?”
宗介忽然道:“謝謝。”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吐字緩慢,還沒說完就被阿夜急匆匆地打斷了:“你這個人真的是!平時隨隨便便的,關鍵時候儀式感強得不得了。誰不知道你那點兒內心戲啊!”然後他猛烈地咳嗽起來,被口水嗆了喉嚨,旁邊的莫婉然悄悄咪咪偷笑,故意不去拍背。
阿夜的臉色變得潮紅,像是十八歲的男孩頭一次要去表白,張嘴都還打哆嗦:“你你你………呸,我我我……我今天話就撂在這裏了!賽場上的事情我不管,該怎麽打怎麽打,但是無論誰輸誰贏,你在我心中永遠是兄弟,這是雷打不動的事實。”話音落時,他很使勁地吸了口氣,似乎這段話壓榨了他身體裏所有的空氣。
他的話語急促,恨不得一股腦把所有意思都砸到對方臉上去,急得邊說邊跺腳,這些話在心裏憋了好長時間,今天終於一吐為快。可是宗介的神色十分肅穆,完全沒有意料之中的感動。
**的顧悠悠翻了個身子,鴉雀無聲加劇了氣氛的緊張,阿夜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覺得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為什麽不說話了?”阿夜忍不住納悶道,條件反射性地把身子往後靠,有點兒像以前操作失誤被R吐槽的時候。然而現在的R,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兩條英氣的眉毛之間沒有褶子也並不算一馬平川,微微蹙著,眼睛裏跳動著看不懂的燭火。
阿夜麵子有些掛不住了,粗重的呼吸聲充滿了房間。在顧悠悠以為他們快要談判破裂的時候,宗介居然神使鬼差地笑起來,而且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開懷大笑。
“你每次一說正事就結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宗介問他,“上次排位你開語音跟人家說你打野吧的時候,就是因為結巴,害得別人聽成你打你爸結果掛機。這種習慣不好,兒子,得改改。”
“兒子,後天決賽你看爸爸會不會心慈手軟,”阿夜惡狠狠地齜牙咧嘴,“還想拿到buff?把你針對到泉水信不信?”兩顆小虎牙明晃晃地掛在他嘴角處,臉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超凶”。
“拭目以待。”宗介鼻孔朝天,揮手送客。
結果阿夜還賴著不想走,明明自己的賓館在城的另一麵,卻似有千言萬語說不盡,恨不得把排位裏碰到的每個演員隊友都給吐槽一遍,最後宗介已經是擺著手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坑了,以後爸爸帶你上榜一。”
兩人互懟到深更半夜都不知疲倦,最後還是莫婉然強製要求阿夜回去睡覺,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偌大的房間隻剩下顧悠悠和宗介,一個病懨懨地癱在被窩裏,一個小心翼翼地吹著杯子上的水氣。顧悠悠靜靜地躺著,回味剛才的熱鬧,心情莫名晴朗了許多。
宗介執意要等到她安穩入睡才走,一直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比賽複盤。蓄力許久,顧悠悠翻身掀開被子,拍了拍身邊整潔的床單。白花花的布料上頓時呈現出兩個手掌印。
“怎麽了?”宗介從屏幕上抬起頭來,挑眉問道。
顧悠悠繼續拍旁邊的空床單,對這種不解風情的人無話可說。一聲促狹的輕笑從旁邊傳來,他從床另一邊脫掉外套爬上來,調整姿勢躺好後哼了一聲。
“嗯?”她不解地側過腦袋來,看見宗介拍了拍胸脯,直勾勾地看著這邊。
宗介的音調下滑,是陳述句:“嗯。”說著重複上述動作,問號於是從顧悠悠腦袋上連著冒出來,她索性轉過來麵對著他,手膀子壓在頭下麵,睡眼惺忪。
“傻瓜哦你,這都懂不起?”他眼裏溫暖的星光快要漫出來,小心翼翼地伸手從她身子底下鑽過去,而後從後背處彎肘,把她整個人撈進懷裏抱著,另一隻手則點擊了手機的繼續播放,花木蘭正在大開殺戒。
顧悠悠終於知道拍拍胸口是什麽意思了,因為彼時她正懶洋洋地趴在宗介胸膛上,臉頰隔著布料貼在他胸口,男人的軀體果然是精壯又結實,硬邦邦的,還能感受到分明的肌理。
沉穩而有力的心跳順著耳廓爬進耳朵裏,她莫名覺得十分安心。
昏昏沉沉見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這下你的疑慮總算解決了吧,就算是在不同的俱樂部大家也還是朋友,莫婉然還是陪你逛街的好閨蜜,阿夜還是我蛇皮走位的好兒子。就這樣,安心睡吧。”
安心睡吧,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額頭上傳來一陣溫潤的觸感,如蜻蜓點水,像是許諾下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