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遊之卡牌收藏家

遊曆大荒 荒火之卷【3】【4】

字體:16+-

【荒城】

怪異的事在距離集鎮還遠遠時就發生了。十二歲的淩雲誌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他踩碎了路中間一個幹枯的頭顱。是人的頭顱。他哪裏見過這玩意兒。真真駭得靈魂出竅。

父親瞪他一眼:“男人遇到什麽事都不要跟婆姨似的大驚小怪!”淩雲誌噤了口。心神甫定的他差點又大叫起來,這一回他及時把驚恐咽了下去。他轉眼看著父親,父親也明顯駭了片刻——屍體。全是屍體。路邊的溝壑裏,層層疊疊,不絕於目,空氣中充滿令人作嘔的發酵的腥臭味。

“快走快走,當什麽都沒看見。”淩雲舒催促兒子。車軲轆的響聲急促起來。

三個月前,鎮上還人來人往,熱鬧得很。才半年的光景,整個集鎮突然就呈現出一種奄奄一息的模樣,是天光將暮未暮的荒涼。鎮上的人要麽慢走,要麽在地上艱難地爬著,更多的人則麵無表情地靠著光禿禿的樹木、房屋、牆壁,仿佛行走著的這對父子不存在似的。

淩雲舒上前打聽,大致明白了鎮裏的景況:整整半年,滴雨未下。大量的蝗蟲和老鼠,把能吃的糧食都吃光了。後來連蝗蟲和老鼠也沒有了——餓死的餓死,多半還被人吃掉了。現在連樹皮都剝光了。滿目都是枯黃的樹幹。

整個集鎮已是將死之態。糧店大門洞開,穀倉已經倒塌,盛稻穀白麵的篾席此刻都卷著屍首。鐵器顯然是賣不出去了,將死的城市不再需要這些東西。父子二人心懷悵然,卻也隻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淩雲舒一路盤算著,家裏的存糧應該可以支撐到來年,何況蘆葦**子裏的魚蝦、泥鰍、嫩草芽什麽的,足夠撐到開春了。這樣想著,心裏多少寬慰了些。

豆豆在那條幹涸的水溝裏沒有發現期待的死魚死蝦。多半是已經被人吃光了。天地之間,一切都消隱了,世界隻剩下泥土。他試著啃了一隻斷犁的木柄。啃不動。嚼碎的一些木頭渣渣他吞了下去,又嘔了出來。他想回家去。也許婆婆哥哥姐姐剛才是嚇唬他的,或許現在他們已經站起來了,正在烙著白麵饃,等他回去吃。想到白麵饃,他眼前有了幻覺。**的黃土地,像高粱饃。他真的啃了兩口,沒有味道。嗯,還是應該吃白麵饃。白麵饃好吃。

剛出灶的白麵饃,熱乎乎的,嚼在嘴裏,有麥芽的清香。他似乎有了一點動力,繼續往家裏爬去。白麵饃在等著他。

肚子裏流出來的黏液和涎水沾得下巴上到處都是。他要快點爬,拐過這道彎就離家不遠了。別跟剛才一樣,香噴噴的白麵饃都被哥哥姐姐搶光了。

淩雲舒父子就是在轉彎的街角看見豆豆的。那個渾身泥汙的小人有氣無力地爬著,一張小臉髒兮兮的,隻有下巴被涎水衝出幾道白印。幾隻禿鷲在天空焦急地盤旋著,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它們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就等著那蠕動著的小人趴下,然後就該它們一哄而上了。

淩雲誌抱起豆豆的時候,這娃隻剩下一口氣了,目光都散了。他連忙取出懷中的水壺和烙餅。

“不要!”淩雲舒大喝一聲。

晚了。

街道上那些半臥半爬半倚著的人,疲憊黯淡的目光突然都被點燃了似的,一群人鬼魅似地湊了過來,餓昏了的模樣和眼神,窮凶極惡——像要殺人的目光!

淩雲舒一把奪過兒子手中的物品,迅疾地向遠處一拋。眾人尾隨了過去,哄搶作一團。剛才還氣息奄奄的一群人,頓時變成了一堆禽獸。

淩雲舒接過兒子懷中半耷拉著眼皮的小豆豆,平放在板車上,連聲催促道:“快走!快走!”

他們大步流星地穿越集鎮,一直走到無人的蘆葦**裏。

淩雲舒取出自己懷裏的水和餅。先喂豆豆一口水。水在幹枯的小嘴中打了個漩,急促地滑了下去。淩雲舒又咬了一口餅,細細嚼爛了,用舌尖一點點喂到豆豆嘴裏。

淩雲誌在一旁看傻了。

【天火】

豆豆就這樣進入了淩家,並一天天恢複了生氣。洗幹淨後,淩家三口才發現這小娃娃也有雪白的脖頸,眸子黑亮,滴溜溜的圓,蘆葦**黑泥沼裏冒出的氣泡一樣。

豆豆卻不說話。從他進淩家的那一天起,就沒張嘴說過哪怕一句話。淩家人都以為他是啞巴。

淩雲舒給他取了個名字:淩雲翔。

“淩雲翔?淩雲爬還差不多。”錦棠開個玩笑。

父親和母親對這個豆芽似的小人視為己出。淩雲誌也很喜歡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家夥。他總是盡量在出去獵食的時候給他留幾個活口,小魚小蝦什麽的,養在甕裏,陪他玩。

然而事態比淩家想象的還要嚴重。之後的半年,燕丘還是一直不降雨。

慢慢地,蘆葦**幹涸了,水**裏的草芽幹枯了,家裏的餘糧越來越少。

這一天,一家人早早就睡了。也是為了節省燈油。家裏所有物資都開始緊缺。也不知道這幹旱和饑饉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突然,豆豆驀地在黑暗中坐了起來,大聲朗朗地喊了聲:“火!”

已經入睡的淩雲舒夫婦被驚醒了。他們驚恐萬分地看著這個端坐在炕上的小人——莫非他不是啞巴?

淩雲舒又是驚恐又是狐疑地問他:“雲翔,你剛才說啥?”

豆豆,也就是莊重起來了的淩雲翔,突然把手朝東窗邊一指,再次準確清晰地喊了一聲:“火!”

錦棠順著他的指向一把推開窗。東方天穹一片赤彤色的紅霞,濃重疊遝,像一把大火,將整個天際都燒紅了。

“是……朝霞吧?”錦棠被這奇異的天象給搞蒙了。

“不是,天剛黑咧。”淩雲舒喃喃道。這時突然起了風,一群老聒竄出密密的蘆葦叢,驚恐地四處飛散。驟然而來的狂風利颼有力,天穹下的蘆葦前推後擁,一波一波地滾動。

一道壓一道的血紅閃電在蘆葦頭上裂開,雷聲強大,震動耳膜。風向變幻不定,蘆葦四麵搖擺,白絮交織迷亂,田野淩亂不堪。

最先一批凶狠的雨點打得蘆葦顫抖,打得野草惶恐,打得道上的細土凝聚成團後又立即迸裂,打得這家人的心頭忐忑不安。

全家忐忑地互相觀望一眼。淩雲翔突然著起急來,小手拍著炕,欲哭的聲音:“快走!快走!”——那是他最蒙昧的記憶。還在娘的繈褓裏,有一天也是見到了這樣的“大火”,不久,集鎮上的莊稼便莫名全部死去,蝗蟲肆虐,無數逃荒的人群映得窗戶上人影憧憧……

“這孩子,怕是通靈性呢。”錦棠把雲翔攬進懷裏。

淩家人曾經以為他是啞巴。而事實上,他隻是被饑饉和災難嚇得失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