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穀?”劉備遙望天際,天邊黑色的雷雲連成一片,他沉吟道:“那裏似乎要有雷雨來襲。”
法正躍下城牆,道:“那不是雷雨,我尾隨他們大軍來此的時候,親眼看見,那乃是司馬懿布置的黑雷。”
劉備看著諸葛亮道:“司馬懿的雷雲……”劉備又看了看已死去的張頜屍體,道:“那片區域,在司馬懿和張頜的引導下,會成為追兵的墳墓。現在縱然隻剩下司馬懿,也絕不是伏擊的好地點。”
諸葛亮一雙銳目望著劉備,道:“你說得我自然知道。但你忘了一件事。司馬懿雖可更替天命,我卻可以縱控天地之氣,倘若能將黑暗滿布天際,縱然司馬懿也絕難抵擋!”
“你的意思是……”
“這裏雖不是官渡,卻可令其化為如官渡那日一般的黑夜。”
“你當然不是想殺了司馬懿。”
“如果一個人的退路變成了絕路,那麽他離崩潰也定然不遠了。”
“殺人的方法,也可用來救人?”
“救人的方法,有時也可用來殺人,殺很多的人。”
劉備點了點頭,道:“很好,隻是你趕得上他們?縱然趕得上,是不是有足夠的時間擺布天地靈息流轉呢?”
“這個,你自然不必擔心,但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劉備微笑道:“我等你。”三字說罷,他打馬奔向劉禪,不再多問。
而諸葛亮卻走向孟獲。
劉備伸手將一個桃子扔給劉禪,道:“先吃,我雖還有一些,卻要分給別人。”
“其實這個也不必給我,我一會兒不打算去拚命,你們卻還要繼續作戰是嗎?”
“不錯,這一戰總要有一個結局,你既然回來,我便可以問清一些事。”
“司馬懿的目的是什麽,這些日子打聽出來了嗎?”
“事發突然,我也隻是俘虜,他們並沒有和我說什麽有價值的話,我原本以為他們是想要我的命,但是,後來總算弄清,他們想要抓住雲叔。”
“說下去。”
“老爹你該知道是為了那個武印吧,然後,就是那位諸葛先生,以救我的名義,突襲司馬懿,我雖幫了他,他卻並沒有殺司馬懿。當時,我以為自己的好日子剩下的已不多了。”
“你覺得那個人,像不像現在的諸葛先生?”
“並不太像,若是憑感覺來說,那個人感覺力量更強大,但卻沒有這位諸葛先生心機這麽深沉。”
“嗯,你果真已成長了不少。”
“對了,雲叔現在怎麽樣?回去了嗎?”
劉備長歎一聲,道:“當年我曾勸過他,人如果想變得強大,總該依靠自己的力量,隻是,那時確實也是事發突然,沒想到竟給他引來了這場殺身之禍。”
劉禪驚道:“什麽?雲叔死了?”
“不能完全確定,但是如果那個去救你的諸葛先生是由‘那個男人’幻化的,那麽,他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劉禪暗暗想到,那日張頜所感知到的,莫非就是伏擊趙雲的人。
他神色有些黯然,道:“……戰爭總要死很多人。”
“你覺得殺戮是因為什麽?”
“因為,我們要顯示自己的強大?”
“不,殺戮是因為恐懼。”劉備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張頜的屍體,劉禪垂下頭,想起了剛剛自己縱馬殺人的場景,然後劉備總結道:“你還不夠強大。”
“我明白。”
“隻是,我實在沒想到,你繼承的竟是我這項借人之手,殺人的能力。”
“這能力有什麽不好嗎?”
“能力本沒有好壞,隻是我覺得,這樣下去,你會太過依靠別人。因為你的力量,幾乎全要依靠別人的力量,才能得以施展。”
“一個人再強大,也絕比不上集體的力量,我記得這是您說過的話。”
“但是,你要明白,縱使是在集體之中,你也要有自己存在的價值。而且,你也總會有無依無靠的一天,無人可依靠的時候,隻能靠自己,你明白嗎?”
“我不太懂。”
“也罷,總有一天你會懂得。”
“嗯。”
“你剛才拿了桃子。”
“我本不想要的。”
“既然要了,就要履行責任,隨我一同走吧。”
“哦。”然後,劉禪忽然咧嘴笑道:“我還是主帥嗎?”
劉備拍了拍他的頭,縱馬拾起貫石斧,道:“小子,跟著老爹來吧,相當主帥總會有機會,現在,你還太嫩了點。”
諸葛亮走到孟獲麵前,孟獲看著如今力量已完全解封的諸葛亮,道:“這就是諸葛先生本來的力量?”然後他擦了擦冷汗,暗道:“看來劉備當時的確沒有騙我啊。”
諸葛亮:“這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力量。”
“在我眼中已很了不起。”
“我隻是有事相求。”
“諸葛先生有事求我?”
“朱雀羽扇碎了,我想再做一柄。”
“哦?”
“這是件很困難的事?”
“這件事本不難,朱雀浴火再生。隻要有朱雀羽,再有至強的陽炎,羽扇即可重生。但是現在,似乎隻有火羽,這春冬交替,卻升不起陽炎?”
“謝謝,我知道了。”諸葛亮緩緩離開,雙掌在半空中劃出陰陽太極,飄散的火羽,竟在空中旋轉成一個圓,收攏到他手中,一道陽氣衝天而起,化為一隻火鳳衝入諸葛亮的手中。
然後諸葛亮手中起了一道奇異的光華。
諸葛亮平伸手中羽扇,那光華便寄宿在他手中的羽扇中。
諸葛亮看著拾起貫石斧的劉備,道:“劉舵主,此行,我還不得不借助你的力量。”
“你說。”
“我想你發動全部的力量,將司馬懿的部隊盡量拖住,這樣我才好調理天理。”
“好,盡管交給我,可是你……”
“我通曉奇門遁甲之術,若想到上方穀,不過須臾之間。”
“好。”劉備將兩個桃子扔給諸葛亮,道:“一路小心,這是救你命的桃子,切莫用它殺人。”
諸葛亮接住兩個桃子,道:“多謝。”他不再多言,卻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那裏,沉默的薑維。
薑維的黑氣已散去,他似乎明白了諸葛亮的意思,可是,他卻不想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麽好。諸葛亮慢慢地走向他,將那柄羽扇交到他手中,隻說了六個字:“薑維,好自為之。”六個字,一句話,已包含了諸葛亮做為曾經的師父,最誠摯的關懷。
薑維接過扇子,而諸葛亮卻已一擺衣袖,消失在腳下閃動的八陣之中。
他依舊沒有告訴薑維蔡文姬的生死,也沒有評價薑維所做的事,是對是錯。他隻是將自己的扇子,交給了自己的徒弟。
世間有很多事,都並不能黑白分明的判別,但是每個人心中,卻總該有一個界限,一個對自己所作所為的客觀評價,就像是太極圖那樣。
人也總是這樣,或許常常立於黑與白的邊界,隻是等待著那個抉擇的時刻,看他們會踏向哪一邊。
身為師父,他不想強加給薑維他自己的觀點,他希望薑維能自己悟通,他也相信薑維有能力參悟透那些事,隻有那樣,他才能變得真正強大,而不是再為仇恨殺戮,再為別人活著!
一個人隻有先學會為自己活著,才能照顧好自己所珍惜的人。
他相信,薑維總有一天會懂得這些事。
“師父……”薑維看著手中的扇子,說出了這兩個字,聲音卻輕的誰也聽不見……
自赤壁之戰之後,從江東駛向北國的馬隊就已不多。
現在這個馬隊正是往北國去的。
馬隊的人不多,隻有兩個老人,一個女人,一個中年和一個青年。
而比較奇怪的是,兩個老人、女人和中年都配著兵器,而青年沒有,他被四個人圍在中間,似乎行動也受到拘束一般。
被圍著的青年正是曹植,這馬隊也正是去北國邊境去尋曹操的。
甘寧對著天打了個哈欠,看著曹植的白馬,忽然笑道:“任誰也想不到,那時你竟然會突然對吳國太出手,出手震散國太剛剛奪去的白馬。”甘寧所說的白馬,正是現在曹植所騎的的盧。
曹植微笑,現在無論他處於何種境地,他總愛保持著這樣的微笑,如果,愁眉苦臉解決不了問題,那麽,不如以微笑麵對眼前的困境。
“那或許隻是因為我運氣好。”被人點中穴道,而點穴的手法忽然失靈這種事很少發生,很少,卻不是沒有。
甘寧看著他,道:“我如果有你的身法,或許就會在那時一走了之,反正,那種情況下,你就算是逃,也絕不會有人能追上你。”
“我練這身法,隻不過是因為我的招式本適於暗中忽然出手。卻並不是用來逃走的……而我未走,也正因為這裏是江東。”曹植的劍法,雖然威力巨大,但一擊若不中,自己恐怕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張昭這才回頭,看了一眼曹植,道:“你知道你逃不了?”
“我隻知道江東還有認識我的朋友。”當時曹植對吳國太出手,在場可以攔下他的人,有很多,但卻並沒有人出手攔他,張昭和張紘就是其中兩個。
張紘大笑道:“小子口氣好大,不過,你也確實有說這種話的本事。”他笑聲雖有些沙啞,卻充滿了讚許之意。
張昭卻冷冷道:“若不是你小子先將自己震醉,無法逃遁,你那一擊,我定然擋下。”曹植的劍式本是用作殺人,但在那時,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兩式連施,但是,倘若江東有人想擋住他,他在那時便會失去最後的證明自己的機會。
張紘望著張昭,道:“你那時不是說,你替他鍛的劍,他保存的很好,這劍絕不會錯嗎?這時,為何又這般言語。”
張昭望著自己腰間的寒冰劍,道:“劍是劍,人是人,何況那時你不也沒有出手?你別忘了,此行的任務!”
張紘卻笑道:“你真是個老頑固,曹植,你莫要和這老頭一般見識。我知道,那時也隻有你會想出那種方法的。”
曹植抱拳道:“一路上承蒙兩位前輩照顧,那時也多謝兩位前輩沒有出手。至於晚輩,不過是運氣好些,認識了前輩們罷了。”
張紘卻正視著曹植,道:“能在那種情勢之下,還不放棄希望的人,並不多,一個人縱然有運氣,自己若已先行絕望,那麽再好的運氣也救不了他的!
看到那時的你,老夫就不由得想起那時左慈麵前的你……如果當初,江東有更多的人有你這種勇氣,可能當年的悲劇,便不會發生。”
“先生過譽了……”曹植頷首。
甘寧看了看張紘道:“比起您來,國太她老人家真是頑固的緊。”
張昭冷哼一聲,道:“小子,你懂什麽。國太或許早已確認她的身份了,但她畢竟背負著整個江東的責任,凡事難免要小心一些。”
張紘接道:“所以,曹植,你也莫要怪她。”
曹植點頭,道:“我明白。”吳國太失去了兩個兒子和自己的丈夫,唯一的女人,現今卻生死未卜,一個人如果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對手中的東西,難免都會過多愛護一些。江東這些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的人,已是江東最後的財富,她不能再冒險,讓這些人再度處於危險之中。
但是,她最後既然答應了曹植帶著江東殘餘半數的精英出來,還將曹植的兵器交給了張昭、張紘。或許,已說明她已承認了曹植的身份。
甘寧再次打了個哈欠,歎氣道:“唉,老人想得事總要多些,我隻希望我莫要那麽快的變老。”
曹植看著甘寧,無奈地笑了笑,因為他自己現在想得事就已不少,解散的無月寒山幾乎已全體失蹤,蔡文姬那裏一定出了問題。
而司馬懿他們呢?他們出征以後,遭遇到了什麽。
北國現今已大為空虛,那麽自己的父親有沒有遭遇到什麽危險,他的臉上雖然沒有擔憂的神色,但是這些事卻全在他的心中,他曾暗中禱告莫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但是那也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此刻,他的心事已多,已不覺顯露在臉上,而這時,那個女人,卻打馬而來,輕輕說了一句:“曹植,曾經的事情,對不起。”曹植忽然抬起頭,看見大喬的眼睛,大喬立刻偏過頭,雙腿一夾馬腹,向前行去。
點曹植的穴,本是大喬的職責所在。她當然不是在為這件事道歉。
曹植的心忽然一亂,他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
他一直在試圖回避大喬,不對她說話,因為大喬和小喬,正是當初刺殺他母親的凶手,這件事,並不能完全責怪她們,但是,自己的母親卻是死在她們的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
第一次見到這兩個姑娘時,他隻想用自己的劍刺穿她們的咽喉,可他並沒有那樣做,人在將自己的精力放在其它的事上時,有時便會暫時忘記仇恨,但是仇恨卻是無法完全忘掉的。
那就像是一條鎖鏈,鎖住了你恨的人,更鎖住了你自己。
除非有一天,這條鎖鏈被解開。
而在這些年,曹植也明白了,能解開這條鏈子的,絕不是血。
總有一天要麵對這件事,麵對自己的仇人,要怎樣麵對她們呢?
直到他聽到了她的這聲抱歉,這句話,她已等了多久才說出口?
這一路很長,說話的人不少,而大喬卻一直是沉默的,她是不是一直在想著這件事?一個女人到底要用多大的勇氣,才能來到他身邊,說出這聲抱歉?
他沒有原諒她,至少現在還不能,但是他卻感覺自己或許已找到了那條鎖鏈的鑰匙。
大喬確實沒有奢求曹植的原諒,任何人無論有什麽理由殺了別人的母親,都無法奢求別人的原諒的!所以她並沒有說出任何理由,隻是一句簡單的抱歉。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堅強的人,就算是孫策去了,她也能一直堅強的活著,她的馬走在最前邊,隻因為,她現在不想讓別人看見她的淚。
說出這聲抱歉後,她竟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想起了那個雨夜,“孫權”來求他,引誘並殺死曹操。
她罵他,怎麽能讓自己的嫂子做這種事?
然後,她便被一種奇特的力量,控製住了身體,那是一種回**在腦中的聲音,她無法抗拒,她著站在瓢潑的雨中,動也不能動。
直到她的被雨水澆得麻木,直到她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孫權”問她,想不想也讓自己的妹妹變成寡婦?
想不想看見小喬親手殺死她自己的丈夫?
最後在近似於崩潰中,她隻好同意,同意和自己的妹妹一同引誘曹操。當然這件事,隻有孫權一個人知道,吳國太的女兒已出嫁,那時,她隻想照顧好自己的兒子,除了這個兒子,她眼中幾乎已什麽都沒有!
曹操並不能算是個正人君子,但是卻似乎從她們身上嗅出了危險的氣息,他給她們安排的很好,卻沒有動過她們。
但是自己和妹妹的清譽卻已毀了。
後來,她們殺了曹操的妻子。
四處逃竄,被北國黑街之人到處追殺,好不容易逃遁而去,卻成了造成赤壁之戰的禍首。“孫權”的解釋很好,何況對於白江刀隊這些人,根本也用不了太多的解釋,隻要命令他們殺人便已足夠了。
她們自己呢?她們什麽都不敢說,直到那天,曹植在“孫權”的壽宴上,將他打成了重傷,她們腦中那個聲音才終於消失。
她才敢反抗他。
曹植是她的恩人,而她卻是曹植的仇人。
她掏出一方手帕,想抹幹流出的淚,而就在這時,張昭朝著這個方向大喝了一聲:“接劍!”
大喬一驚,麵前一個短小精悍的刀妖,正一刀朝她劈了下來,她的劍還在鞘中,手帕卻已一驚落了下去。而正在這刹那間,一條黑虎撲中那刀妖,接著寒光一閃,曹植手中的寒冰劍,已自那刀妖胸口穿胸而過。
劍絕快,鮮血未染,劍已拔出!
此刻劍正橫托著那方手帕,曹植並不回頭,隻將劍舉到大喬麵前,道:“前方並不安全,大喬,從現在開始,請小心一些。”
大喬接過手帕,微微頷首,她不想讓別人聽到她的哭腔,她是孫策的妻子,她絕不願讓別人看到那個總是笑著的男人的妻子,竟是如此脆弱。
而曹植卻已沉聲道:“諸位跟上。”說罷,他便已打馬向前衝去。
前方,正是妖魔聚集,殺聲震天之地!
一行四人已衝向那裏,而大喬擦幹眼淚,也已抽出雨月劍,縱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