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援】
沒有任何人出現,這一道勁氣震開他的穴道後,徐庶一劍又刺了出去。
曹仁閃開,冷汗卻已流過背脊。
未知的恐懼,總是最可怕的。
曹仁已聽到了腳步聲,這腳步聲不輕,但卻極穩,似乎每一步邁出,都運足了氣力。隨時都要出手一般。
徐庶卻是鎮靜的,似乎早已料定這個人會來。
忽然,三股強風破林而來,風中沒有殺氣,卻蘊含著一種力。
這力量正飛向徐庶,竄入徐庶的體內。
曹仁消耗了半天消耗掉徐庶的氣力,居然在這一刹那,被這人補了回來。
來的人是誰?
他隻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重。
這絕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曹仁似乎已被這種難已形容的殺氣壓的崩潰,但他卻本是個十分沉得住氣的人。可他現在卻隻有被逼得出槍,現在這一槍若不能殺徐庶,那麽倒在這裏的很可能就是他!
可徐庶已又有了力氣,他隻輕輕一閃,便避開了曹仁全力的一擊。
徐庶雖不是個善於單打獨鬥的人,但任何人和徐庶這樣的人比試,都難免要消耗掉許多的氣力。
曹仁已開始覺得自己的氣力有些不足。他大喝一聲,凝起氣。他已準備挨過徐庶的下一擊。
徐庶,並沒有出手。
他隻是輕輕地揮手,身上的勁,居然在空中散開,同樣化為三股勁風,吹了回去,這一掌散去氣力,他的氣色明顯更好了些。
遠方的腳步聲更近,風吹得也更急,那風似乎剛剛向那方向刮去,風就又忽然變化了方向,到了徐庶的體內。
曹仁不能動,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徐庶卻還不出手,再次將體內殘舊之氣化為一股風,在空中散去。風吹向遠方,而徐庶的傷已完全恢複。
這次遠方已隻有腳步聲,沒有風再吹來。
曹仁的臉卻已鐵青,他深知徐庶的招式與此人的武功,乃是天下獨一無二的配合。
此二人的武功,若是單單拿了出來,或許都不能算是驚世駭俗,但這一來一往間,這神秘而詭異的配合,卻足已毀滅許多強大的對手。
所以,曹仁並沒有出手,他隻有走,他走的時候,感覺全身已濕透。
他走的時候,也是那人即將在他麵前出現的時候。他不能等他出現,因為他一旦在他麵前出現,他可能就永遠也走不了了。
他卻不知道,他似乎與這人有一種奇特的緣分,他始終要與這人見上一麵的。
“很久不見,你還是這脾氣。”
“我不願欠別人的東西,就算是你也是一樣。”這是徐庶說的話,他說完的時候,從樹林中出現的人就笑了,他的笑容卻沒有一絲惡意,而是那種隻有對朋友才會露出的笑容。
這笑容就似有一種感染力,徐庶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居然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天下間,除了劉備,誰還有這樣的感染力?
【過去】
“可我終究還是欠了你,欠了你一條命。”
“可是我並沒有做什麽。”
“救人的命有時也並不一定要拔刀的。”
劉備歎氣道:“今日就算我不來,你也一定有方法走的,是嗎?”
“那是另一回事,因為你來了。而且一定會來。”
“是,我答應來接你。”
徐庶笑道:“你答應的事,基本都會做到的。”劉備的武功雖然不一定太高,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重義守諾之人。今天本是徐庶來投奔他的日子,他怎能不來為徐庶接風。
“我這條命以後就是你的了。”
“要一個人的命太累。人活在世上,也總不要把帳算得太清楚,算得太清,也難免會太累的。我又恰巧是個怕累的人。”
“你的意思是?”
“我隻想知道,你這次來幫我經營商鋪,會留下多長的時間?”
“你若不覺得麻煩,我或許會一直留下來。”
“可是你是個習武的,我知道,一個人若舍棄自己的愛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昔年風流倜儻的雌雄雙劍劉玄德,如今都能放下長劍,安安穩穩地做生意。我又為何不能?”
劉備聽罷這句話,目光似乎變得很遙遠。良久,他才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現在已有了香香。”
“我知道。”
“女人總可以讓男人安定,因為隻有你有了家,才會感受到那種男人的責任的。隻是,我懂得這些,已太晚了,否則,我又怎麽會有今天?”昔年劉備就已以劍術成名,而像是劉備這樣的人,自然早已有自己的妻子。但是,他卻和大多數人年輕的時候一樣,鋒芒畢露,結仇太多。
那段時間,他甚至被人追殺千裏,他雖然逃了,可是自己的妻子卻死了,為了保護他們的孩子,而投井自盡。
她臨死時將孩子交給了一位姓趙的武師,這人自然是劉備的兄弟,劉備的兄弟或許也沒什麽特殊,隻是都特別講義氣而已。
所以,雖然有許多人想要這孩子的命,這些人卻都已死在了這趙姓武師的手中。
可劉備自那以後,卻不願見這個孩子,他本不是個願意拋棄自己負擔,不願肩負起責任的人,隻是他一看到這孩子,他就感覺到自己虧欠了自己的兄弟太多太多。那種奇怪的感受,是絕難用語言描述的。
這是不是也是一種逃避?
自那以後,從前的劉備死了,他現在變得安分守己,香香也已成為了他的妻子,他更是感覺沒有什麽值得遺憾的。日子,雖然並不富足,但他卻已決定將這日子平平淡淡地過下去。
平淡也是一種幸福。
隻不過,一些人是永遠也無法享受永久的平淡的。就算是他想,也不能!
“浪子回頭,總不算太遲。”徐庶緩緩道。
“今日本是你我兄弟相聚之日,談這些,倒不如喝些酒去。我也很想知道,今天對你出手的人是誰?又為什麽出手?”
“知道這些也未免太累了些。”
“喝酒卻總不會累的,你知道人一旦有了老婆,出來喝酒的機會,便也不會有太多了。今天這機會,我卻要好好把握把握。”
“我不喝你的酒。”他從不願欠別人的,何況他還欠了劉備的一條命。
“誰說你要喝我的酒,我若是喝自己買的酒,或許便沒那麽開心了,這酒當然要你請,莫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你從不願欠別人什麽,而我也總不願被別人欠的。”這話,劉備本來是絕不會說的,但他麵對的是徐庶,徐庶自然也是個特殊的人,在這樣的人麵前,最好就說這樣的話,否則他若是總覺得自己欠著你些什麽,那感覺也總不會太舒服的。
朋友相會,本來就不是找不自在的。
徐庶已懂劉備的意思,目光之中滿是感激,他忽然大笑道:“好,很好,今天無論都多貴的酒,我都請!”
【酒肆】
酒並不貴,這樣的小鎮,是絕不會有太貴的酒的。
不過,劉備與徐庶並不在乎,真正的朋友相聚,沒人會在乎這些小事的。
所以,兩個人喝得都很開懷,徐庶的話居然也多了起來。
有時,酒本就會暴露一個人真實的性情,看來徐庶的少言寡語,也並非他的本願,而如今這樣,也無非是因為他是個懂得隱忍的人。
一個有缺陷的人,隻會讓人排斥或者同情,他不想被排斥,更不想被同情。既然如此,他隻有變強,而一個不懂得隱忍的人,是絕無法變強的。
幾碗酒下肚,劉備的臉色卻已不是太好,酒是不是也常常能讓人露出真實的表情?
“你近來很好?”
“好。”
“夫人也好?”
“好,都好。”
“可我看來並不好。”
“怎麽不好,我想過這種日子,已經很久。”
徐庶卻不再討論這個問題,“我不願意欠別人任何情。”
劉備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又說這樣的話,但他還是笑道:“我知道你有這脾氣。”
“我更不願意虧欠自己。”劉備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一個人若是欠了別人太多,自己的心靈上也是一種虧欠,隻有無心的人,才會覺得別人的幫助對於他,是占了便宜,而這種人一生中也休想交到一個真朋友的。
劉備是徐庶的朋友,徐庶也並非是無心之人。
然後徐庶一字一字道:“一個人,若是壓抑自己的心願,也是一種對自己的虧欠,其實,人誰都可以欠,唯獨不能欠自己的。”
“可人並不全是為了自己活著的。”
“全為別人活著,也等同於沒活。”現在,不說話的是劉備,劉備現在在想,自己是不是還真正的在活著。
然後徐庶緩緩道:“你可知道呂布?”
“不知道他的人很少。”
“我聽說你有兩個好兄弟?”
“不但好,而且很強。”
“那麽這無疑已是個好機會。”
“什麽機會?”
“呂布若是重整旗鼓,再想殺他就不會有那麽容易了。”
“原來是這件事。”
“你不準備去?”
劉備思慮良久,緩緩道:“我現在還活著,因為這本就是我渴望已久的生活。”
“哦?”
“江湖路雖然驚險刺激,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那是一條不歸路。我想,我並不是那極少的一部分。”
徐庶未說話,他隻是在歎氣。
“可是,對於這件事,我謀劃已久,呂布雖是個惡人,手中戰戟卻是天下無雙的兵刃,七夕將至,我與她已成親三年,總該有所表示。你說是嗎?”
“你要奪取方天畫戟?”
“我更想試試我的劍是不是老了。”
“你沒變。你剛剛說話時,我卻甚至以為你已變了。”
“我的人或許沒變,但是我的劍呢?”
“心若是不變,劍也不會變!”
“那麽,你還信任我的劍?”
“更信任你的人!”
“那麽,你就該告訴我,你到底惹上了什麽麻煩。兄弟若是有了麻煩,我是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可你已不是個江湖人,你也有你的生活。”
“人若是沒變,是否身在江湖,又有什麽重要的?”
“很重要,因為你現在並非是一個人,你也絕不是隻為了你自己而活的。況且,你也知道,我自己的事情,通常都是自己解決的!”徐庶的話已說得很明白,他不告訴劉備這件事,並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因為他確實太夠朋友了。
劉備自然懂!就因為懂,他心裏更不好受,想起自己的妻子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一碗酒,已被他一口氣喝了下去。
他雙眼已噴出怒火,大喝道:“可是這群人已想要你的命!這件事我若是沒看到還好,我看到了,卻不讓我幫你,豈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
徐庶卻不再多言,他隻是忽然望向小酒館的門外。
門外忽然走進了一位少年,這少年竟是一身寒氣,他眉宇間便已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氣質,他長劍在腰,劍鋒猶在厚厚的楠木劍鞘中,而劍上的寒氣,卻已逼人眉睫。
“請問,哪位是徐庶先生?”他說的話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彬彬有禮,可是這話的寒氣卻似更重,就連徐庶聽了這話,都似感覺全身已被凍結!
劉備的眼睛卻亮了,他眼睛一亮,酒意已消,他的眸子正看著這奇特的少年。而這少年的目光也正在這時候與劉備相遇。
四目相對,少年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劉備雙眼也感覺到一陣刺痛。
據說修為達到一定水準的劍士相遇,就已可以感到對手的氣,這兩人,是不是已感到對方的氣?
【陰謀】
來的人,自然是曹植,除了曹植,誰還有這樣的劍?除了曹植誰有資格用這樣的劍?
曹植的劍本還在鞘中,但他們的眼睛,此刻卻好像是四柄出鞘的劍。
未曾出手,便已劍拔弩張。
劉備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和緩,和緩的就像是一個普通人。
其實劉備這個人本就是個很普通的人,世界上普通的人遠遠要比不普通的人多。而越是普通的人,卻越要做出特立獨行不普通的模樣,這就是一種很大的悲哀。
劉備喜歡普通,也甘於普通,隻有經曆過痛苦的人,才知道能做一個普通的人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一個人若是甘於平凡,雖然難以成就一番功業,卻也能少惹一些事。
劉備的“劍”已消失,曹植的眼神也不得不和緩了起來,他忽然發現,劉備身上不僅僅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銳氣,更有一種比銳氣更可怕的氣。
這種氣似乎能將天下間所有的殺氣包容進去,除非你有非殺他不可的理由,否則,你是絕對不會想向這麽樣的一個人出劍的。
“公子想必走了很久的路。為何不過來一起喝一杯。”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喝陌生人的酒,很少有人有這樣的膽氣,曹植也沒有,因為他認為這種膽氣是一種愚蠢。
“我身上有酒,何況,我有事在身,今日多有不便。”
“你覺得這酒不好?”這話是徐庶說的,他說著話的時候,眼睛正凝住曹植。這酒確實不能算是好酒,曹植自幼嗜酒,曹操又並不是個窮人,在“酒”上自然不會虧待曹植。
好酒喝多了的人,雖已不知好酒的好處,卻總是知道劣酒的壞處的。
若是今日坐在麵前的是荀彧、郭嘉,或許曹植也會坐下陪他們喝上兩杯,可這兩個人,他根本完全不認得。
未等曹植說什麽,徐庶卻已繼續道:“那你不妨回去告訴曹操,我喝得就是這種酒,好酒我同樣也是消受不起的。有一種人天生就是享受不得的,我恰巧就是那種人。”
曹植的目光收縮,道:“您就是徐先生?”
徐庶不說話,廢話他一向很少說。
“那麽,請您與我回去。無論好酒還是劣酒,家父收藏的都不少,隻要徐先生想要,無論什麽樣的酒,家父自然都會滿足您的。”若是徐庶答應了曹操,滿足他的當然不僅僅是酒。
可徐庶卻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容易滿足的人欲求一向不會太多。
徐庶現在就已很滿足,現在他的眼中隻有手中的那杯酒,其餘的,似乎全都已看不見了。這冷傲的少年,此刻就站在那裏,他已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木頭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幸好,劉備已招手,依舊要他坐下。
劉備絕不會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但他卻總覺得,人活在世上,本都不易,所以,無論對誰,都要留下幾分麵子的好。
曹植坐下,便已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這酒的味道並不好。
所以徐庶緩緩道:“我記得這酒應該是不合你的口味的。”
曹植道:“那隻是因為在下剛剛眼拙,未認出徐先生。”
“哦,認得我又怎樣?”
“能和徐先生在一起喝酒,本就是一件很榮幸的事,喝的是什麽本已不重要了。”
“看來你倒是很瞧得起我。”
“家父一向很敬仰先生……”
徐庶拒絕他說下去,隻是冷冷道:“我記得你們曹家敬佩人的方式,應該是拔刀相向,是嗎?”曹植有些驚訝,但徐庶卻已繼續說道:“你喝了我的酒,你該知道,我這個人不願意欠別人什麽,更不願別人欠我什麽。”
他頓了頓,道:“隻要是男人,活在世上,總不該虧欠別人太多的。何況,我們並不認識,你總不該欠我什麽,你說是嗎?”
他還是不等曹植的回答,接道:“你莫要再來煩我,若是識趣,你就該快些走。你走了,我們就已沒有帳了。”
曹植忽然感覺嘴裏有些發苦,因為他受不了這種近似於侮辱的冷漠,他覺得自己本沒做錯什麽,他又為什麽要忍受這種侮辱。
劉備卻已道:“無論是誰險些死在別人手裏,心情都不會太好。何況,他是我的朋友,任何人都不能勉強我的朋友做他不願意做的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麵上還有笑容,但是曹植卻又已感受到他身上的劍氣。
曹植現在隻能走,曹操交給他的任務,本是招納徐庶,若是不能招納,殺了也行。可他總覺得那種做法不對,曹植本就不是個願意勉強別人的人。
他並不想出劍,何況,如今在這兩人麵前,他根本就不能出劍。
他這次分頭和曹仁、曹丕行動,本就想將這件事辦的好一些,他從來都不願用暴力解決問題。
——可這之前,一定有人來過,一定已有人動用過暴力。
——要殺徐庶的人是誰?是不是他的哥哥?
這問題他並沒有想太久,事實上這問題隻在他腦中一閃,他剛剛起身,還沒有轉身,就已聽見了一句話,一句令人感到很奇怪的話。
“公子,事情已經辦好了。”聲音細而邪,隻是聲音聽起來,就足以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這人不是賈詡,又是哪位?可事情辦好了?什麽事情辦好了?
話剛說完,便有一卷竹簡被放在桌子上,綁著竹簡的是一根紅線,線上拴著一塊玉佩,玉佩並不能說是無暇,也並非是價值連城的美玉。
可看到這玉佩,徐庶的臉色卻已變了,變得就如同死灰一般。
這玉佩上又有什麽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