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製】
曹植現在的感覺並不好,麵對兩個根本不想見他的人,他恨不得立刻走。
可卻偏偏走不了,何況,現在還來了一位他根本見都不願見的人,他本就想殺賈詡,可賈詡現在卻偏偏稱他為少主,被夾在中間的感覺,並不好。
看徐庶的眼神,曹植已明白一件事,他已確信他們是一夥的——他居然能和賈詡成為了同一戰線的人,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可徐庶的表情很凝重,看完那卷竹簡,他的臉色已鐵青,他絕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然後,那竹簡就已到了劉備的手裏,劉備臉上本還有微笑,可看了這竹簡後,他的臉色也已變了,曹植已感到初次見到他時,他身上散發的那股淩厲無匹的劍氣!
“我很少看錯人。今天似乎我看錯了。”這是劉備說的話。
信上到底寫的是什麽?那玉佩又究竟是誰的?
劉備並沒有會說,他隻是忽然出手,一道氣隔空擊去,賈詡居然被點中了穴道。
“你……”
“你是賈詡?”
“你知道?”
“我的眼睛並不瞎。”瞎子是絕無法使出這麽致命的點穴手法的。
“你怎麽可能點中我的穴道?”
“因為我知道想點中你的穴道並不容易。”隻有知道一件事的難處,才有機會成功,這道理賈詡自然也明白,可他還是很奇怪。劉備卻繼續道:“點穴雖都似相同,但手法卻分成三種。據說你的功夫,已可破解其中的兩種。”
“而你用的卻是第三種?”這句話賈詡並沒有問,因為這已成為事實。
其實劉備所說的話,並不是完全準確的,天下點穴的手法,絕不僅僅隻有三種,還有一種極為隱秘的手法,這手法卻極少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早已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劉備望向曹植,道:“他的功夫你也是清楚的,這功夫雖很多的時候能防止不必要的傷害,但有時對自己也並不十分有利。”他頓了頓,道:“所以,現在你就算是想救他,也絕救不了的。”
曹植微笑道:“你大可放心,就算是能救,我也絕不會救他的。”
劉備聽到這話,反倒是一愣,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曹植看著那竹簡,道:“因為,我差遣他做的事,我卻根本不知道是什麽!”
竹簡,現在就在曹植手中,曹植將竹簡上的字讀完,隻感覺到全身冰冷。居然已有人帶走了徐庶的母親,他想不通,他的父親為了得到一個人,居然會使出這麽卑劣的手段。
他正準備問賈詡,卻發現賈詡已暗中運氣震開了穴道,然後,他便退走,退走時,還大喊了一聲:“少主,快走!”
往往這麽一句出口,他就走不了了,麵對徐庶和劉備兩人時,很少有人能夠走的了得。
隻是,就在賈詡大喝出聲的時候,徐庶已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說話:“看來我是不能為你效力了,但你放心,你若是敗了呂布,自然會有人來找你的,那人本是我的朋友,你的事,我也曾和他說過,隻是,你還是要對他小心一點,隻要不出意外,他一定能助你重振雄威!”
他的聲音還似在曹植和劉備的耳邊,但當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他早已消失不見。劉備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他雙手平推,兩道真氣憑空飛出,遠遠飛到了徐庶的體內。
然後劉備便坐下。
曹植道:“你不走?”
“我對他的功夫還算放心。”賈詡【帷幕】的功夫雖不弱,但在徐庶麵前,這功夫基本就變成沒效的了。這樣的兩個人,他們交手拚的已本是最基本的功夫,劉備為什麽能這麽放心?
“我卻要走了。”曹植說罷,已邁步走向酒肆的門。
他卻忽然感到一陣風,原本還坐在那裏的劉備,居然忽然擋在了曹植的麵前。
“你不讓我走?”
劉備微笑:“你若是走了,我恐怕就不能那麽安心了。”劉備並不能確定曹植與賈詡的關係。
“你練得是嫁衣神功?”
“練這種功夫的人並不少。”
“但是練這種功夫還活著的人,卻不多是嗎?”
“那隻是因為這些人沒有節製,任何事沒有節製,都絕不會有好處的。”
“節製?”
“一個人修煉了一樣功夫,若是不能將這功夫完全忘記,溶入自己日常的行為之中,而是刻意地去使用,那麽這樣功夫他不如不學。”曹植在聽,聽劉備說下去。
“你說得那些人,隻因為他們忘不了自己會這種功夫,所以,無論什麽時候都在散盡自己的氣力,他們本已忘了,自己也可以像普通的武者那樣,做許多普通的事情的。一個人若是不能看清形勢,量力而行,那麽無論他修煉了什麽樣的功夫,他都極可能敗給一個普通人。”
“隻有這一點原因?”
“還有一點。”
“什麽?”
“一個人若是在氣上已示弱,那麽他便已敗了,修煉這種功夫的人,大多都覺得自己的功夫不如別人,所以,他們死得通常要快些。”
曹植在看劉備,劉備無論如何也不像他說的這種人。
“可我無心傷你。”
“無論你想傷誰都不行。”
“你絕不讓我走。”
“你現在若是走,你就得死。”曹植冷笑,他決不信劉備能殺得死他,他怒嘯,怒嘯著出劍,這一劍他並沒有出全力,他要試試劉備功夫的深淺。
劉備的功夫看來並不淺,劍刺出時,劉備已又回到了桌旁,輕輕鬆鬆地喝著酒。
“亮你的劍!”
“我並不想殺你。”
“可若是我走,我就得死,是嗎?”
“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徐庶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讓你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而我也並不完全相信這件事是你做的,所以,在事情清楚之前,我希望你能安安靜靜地留下。”
這就是劉備的意思,徐庶的母親如今在曹操手中,那麽他同樣也要做為人質,留在劉備這裏。曹操的兒子怎麽能成為別人的人質?
曹植一怒出劍,這一劍已動了真力,這一劍好快!寒光閃過,鮮血噴濺,劉備的話說的已很清楚,他根本沒想到曹植居然會出劍!
劉備無疑也已被激出了真火,他沒有劍,他隻是揚起拳,一拳閃電般擊在曹植胸膛上,曹植隻感覺一陣氣血翻湧,劉備說得並不錯,一個普通人能做的事情,他並沒有忘記,而且,他挑的時機也遠要比常人要好!
曹植已倒下,他沒想到這個人的一拳,居然讓他幾乎沒有喘息的氣力。
他也在等待時機,劉備如今體力已隻有原先的一半,氣力卻遠遠強於他的體力,他勢必要散去自己身上多餘的氣力,隻要這裏的氣有他能利用的,就是他反擊的時候!
可是,並不是這樣!劉備並沒有散去氣力,一道虛無之氣化為兩道內力後,他便將那兩道氣力直接傳到曹植體內。
“反正這氣力你要得到,不如直接給你,若是保留這些,而散去本應保留的氣力,那反倒對自己不利。再說我們並不是真正的敵人,又何必盡是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何況,我能給你的,必是我能夠抵擋的!如今,你是不是還敢出手?”劉備並沒有說這些話。
曹植卻已了解劉備的意思。
劉備給他的本是兩道殺氣,但曹植的殺意卻已消失。
他明白,他已誤解了劉備的意思,他最近是不是經常在誤解別人?
一個經常誤解別人的人,是不是已變得不願意再相信別人,甚至是他自己。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不動,等著劉備說話。
劉備看了半晌,緩緩道:“你可知道,此條路並不好走。”
“我最近結交了兩個過命的弟兄,此行他們已在路上!任何追徐庶的人,都要死!”
曹植終於明白他對徐庶放心在哪裏。任何人被關羽和張飛這樣的人保護著,都絕不會有危險的,有危險的隻是那些要傷害徐庶的人!
“抱歉!”曹植已向劉備鞠了一躬,他總覺得男人就應該勇於承認自己的錯誤,然後他轉身就走。
“你還是要走?”
“我必須走。”此次行動,還有他的兄長,他雖然已很恨他,卻決不能讓任何外人傷害他!
他身上還有傷,可他的身法卻絕不慢,幾個起落間,便已離開了那小小的酒肆。
劉備又已喝了一口酒,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誰都有年輕的時候,任何人年輕的時候,都難免做傻事。雖然曹植和他本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但他看著曹植,居然想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劉備從年輕到成熟,這條路,並不算美,雖然充滿了回憶,但也充滿了艱辛和痛苦。
而曹植以後的路,又在哪裏?
【歧途】
他要救他,雖然他恨他,不理解他,也不願意再見他。
但是,他們身體裏卻流著同樣的血。血緣這種東西真的很奇妙。
曹植不得不承認,他和他哥哥之間的血緣,構建了他們之間這種奇妙的聯係。
他走的很快,因為關羽和張飛這樣的人,殺人,從來不慢。
可是,他還是來晚了,他來時,戰鬥已經結束。
可是曹丕並沒有死。
關羽的長刀在手,刀上有血,曹丕捂著自己的右臂,而張飛似乎被曹丕的一指之力,震的暈厥了過去。
張飛手中的蛇矛,卻也沾著血——賈詡的血。
賈詡人已半跪在地,暗招,陰招,他是可以抵禦,恐怕就算是昔年孫權手下四位最強的殺手都難以傷他分毫,然而,張飛這種人,本就直來直往,他若是想殺一個人,唯殺而已,而極少會用其它的方法。
天下武功長短,環環相克,本就沒有誰能真正的天下無敵。
徐庶就站在兩方之間,似在做出某種抉擇。
現在,徐庶若是再出手,曹植就算是再想救他們,也已絕來不及。
任誰都可以看出,曹丕和賈詡,已是將死之人,莫說徐庶這樣的劍客,就算是隨隨便便的一個人,隻要出手,都絕對可以殺死這兩人了。
徐庶偏偏沒有出手,他反而將劍從腰間解下,遞到關羽手中,頷首,然後一步步走向曹丕和賈詡。
“我答應你們。”這是曹植聽到的五個字,曹植明白,他的母親若是在人手中,他也不會對那些綁匪刀劍相向的。
他們一定用了最後的手段。
曹植看到此處,握劍的手已顫抖。
他一步步走向曹丕,沒有任何的語言,可此時無言,便已是最大的憤怒。
可就在此時,一刀劈下,這刀急的就像是一道閃電,紅色的閃電。刀落下時,曹丕猛然撤步,可刀鋒一橫,已架在曹植的脖子上。
好快的刀!
關羽的刀!
天下間,能躲過關羽這種刀法的人,本已不多。
曹植並沒有中刀,因為關羽根本就沒想殺他。
曹植忽然明白了關羽的意思。
“你若想要了徐庶母親的命,我就要他的命!”
曹植聽完這句話,忽然大笑,笑聲有些淒涼。
“你為何發笑?”
“你不如殺了我。”
“為什麽?”
“因為我的命,在他的眼裏,可能並不比一條狗強。”他說這句話時,指節已被他捏的格格作響,他卻沒有看見,曹丕的臉色已發青。
“況且,我也絕不要一個脅持別人母親的人,來救我!”
“他所言非虛。”說話的人,是徐庶。
“你為何也這麽說?”
“剛才,這個叫賈詡的,千方百計想借劉備與我之手,除掉此人。你就算是把他碎屍萬段,也絕救不回我母親的,況且,關大俠仁義無雙,怎麽能做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曹丕卻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曹丕隻是忽然衝向關羽,誰也沒想到一個已吃了關羽一刀的人還有這種速度,關羽這一刀若是還指著曹植,便要吃曹丕這一刀了。
也很少有人,敢這麽衝向關羽,因為,誰都知道,關羽的殺氣絕不弱,任何人敢衝向關羽,得到的答案往往是一刀。
紅色的閃電又已劃過天際,曹丕的刀短,刀不及關羽時,肩上已吃了一刀,可這一刀之威,卻沒有殺死曹丕,曹丕的氣反而包圍了關羽,這一股奇異的力量順著關羽的殺氣流入關羽體內,關羽隻覺氣力大振,可眼前卻一黑,一時之間,居然舉不起刀來。
曹植看著自己的哥哥。
曹丕立的很直,他冷冷道:“你還不能死。至少我不能讓你死在別人的手上。”
曹植點頭,卻也用同樣冰冷的聲音道:“我懂。”隻說了這兩個字,他卻已覺得全身的力量已消散。
他憎恨這個人,厭惡這個人,厭惡他做的事情。可諷刺的是,他卻想救他,他竟然被自己最厭惡的人,冒著犧牲自己生命的危險,救了回來!
被閉住了氣門的人,一時之間絕難緩和過來。關羽和張飛也是如此。
他們四人就以最快的速度撤走,徐庶隻有跟著他們,他的母親,還在他們的手裏,他隻奇怪,自己居然判斷錯誤。
人的情感本就是世間最複雜也最難判斷的,對於這種事,很少有人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這已是他最後一次失誤,因為,就算日後他拜投曹營之下,他也已決定,要做一個無言之人。
【逃避】
成長總是痛苦的,因為隨著成長,人總要背棄自己的信仰,背棄自己的所知所學。
這就像是說,爸爸媽媽在你小時的時候,告訴你要做一個好人,等到你長大時,卻發現,好人卻遠沒有你想像中那麽好當。
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麽美好,但,我們卻決不能因為世界是充滿痛苦的,而失去對生的希望。
說出的話,和寫出的文字同樣簡單,但真正經曆這個過程,卻是痛苦而漫長的。有時,有人甚至覺得自己的生命無法承載這種重量。
人有時確實需要逃避。隻是看他逃走了,還會不會再次走回來,有些人回來了,成為了英雄。而有些人卻沉淪了,永遠也沒有再次站起來。
曹植現在就正在逃避,這一年之中,他的劍術精進了,可他也清楚的明白了,要想改變這個世界,單單用劍和財富是遠遠不夠的,世界本身,就像是一頭令人恐怖的野獸,你不按照規則來,它就會將你吞的連一塊骨頭都不剩。
這個世界的美好,竟是用無數醜惡的手段得來的。
那麽人,為什麽還要教人向善?既然“惡”才是這世界的手段,還為什麽要從小教孩子做個好人?既然一些事本是欺騙,為什麽還要被人稱為真理?
曹植每喝一杯酒,便問自己一個問題,每答不出一個問題,便再飲一杯酒,痛苦已溶在酒中,溶入他的血,溶入他的骨髓。
但酒卻可以使痛苦麻醉,他的血和骨髓甚至也已麻醉。
徐庶的母親死了,每一個母親,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屈從於黑暗,死亡也同樣是一種逃避。可逃避能解決問題嗎?不能,但是徐庶母親這種逃避,卻是為了讓自己兒子不要漠視人生,從痛苦中,知道如何麵對自己的人生。
徐庶,無論如何,已經開始在找自己的路,而曹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