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來臨,商場和各大電商平台就開始迫不及待接檔渲染春節氣氛。今年情況特殊,氣氛渲染了快一個月,掀開日曆,才臘月二十六。
過年太晚,人心卻早早懈怠。許多工作半死不活地拖著,戰線拉長後,連向來不太做人的蘇藝都開始遲到早退。
“聽說蘇藝姐談戀愛了,隔壁張律手底下的小常告訴我的,他昨天看見蘇藝姐下班後上了一輛敞篷法拉利,男的打扮特騷包。”寧思垚邊做事,小聲向趙以川透露情報,“好像是個年下小狼狗!”
旁人不認識,他卻知道八成是楚暢。
“小狼狗”和楚暢的形象聯係在一起,趙以川的名場麵梅開二度,咖啡灑了一鍵盤。
寧思垚以為他是被震驚的,唯恐趙以川不信,急急地補充:“真的!小常說他親耳聽見那個法拉利男管蘇藝姐叫‘姐姐’……”
“嗯,挺好。”趙以川扯了張紙狼狽地擦鍵盤,“春天是戀愛的季節。”
冬天都沒過完呢。
寧思垚叼著奶茶吸管笑:“羨慕啊?”
趙以川:“我有什麽好羨慕的。”
“結婚了就沒有談戀愛那會兒自由了唄。”寧思垚年紀輕輕說話卻老氣橫秋,“哎,一腳踩進墳墓,多了柴米油鹽,就少了浪漫和驚喜啦——”
趙以川笑罵她:“小丫頭,理論一套一套的,這就是你不婚主義的原因?”
“對嘍!”寧思垚認真地點頭,“婚姻和利益捆綁,被道德束縛,有了小孩兒還會被掐住軟肋——不過你應該沒小孩——反正沒意思。”
趙以川:“估計裴哲跟你想得差不多,他也覺得沒意思。”
寧思垚乍一聽沒發現毛病,低頭敲了幾行字,突然猛地抬頭:“師父,你這話啥意思啊?裴哲不是你對象嗎……你們吵架啦?”
話音未落,物業安保抱著一大束香檳玫瑰向他們走來。
“喲。”趙以川露出看好戲的神色,問寧思垚,“可說天天糾結婚姻,你談戀愛了?”
寧思垚一頭霧水。
安保捧著太重的花束有點吃力,勉強把它安頓在趙以川的工位邊,這才直起腰緩緩吐了口氣,拿出一張花店送貨單。
“趙律,這是給您送的,麻煩您簽收。”大叔把單子遞給趙以川。
趙以川:“……啊?”
寧思垚:“哇!”
大叔見他茫然,再次強調:“沒弄錯,真是給您的。”
說完,他押著趙以川簽了回單,好像急著回複送花的人就匆忙走了。
香檳玫瑰安靜地占據趙以川辦公桌邊緣一角,無辜地散發馥鬱。
以法文報紙做包裝,淺色絲帶做裝飾,沒有其他植物點綴,玫瑰高高低低、擁擁擠擠的一大束,每朵都足有掌心大小。香氣清淡悠遠,帶著一絲不令人反感的甜味,花瓣上偶爾一兩滴朝露是新鮮度最好佐證。
辦公室內黑白灰為主,香檳玫瑰顏色雖不如火焰亮麗,但也毫不客氣點燃了一池死水。
同事們看熱鬧不嫌事大,蜂擁而至,霎時就把趙以川的工位圍得水泄不通。
“誰送的,誰送的啊?!”
“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嗎?”
“好漂亮的玫瑰!哦,‘拾花’這家店我知道,賣的花全進口——”
“看著得有99朵了,那要多少錢啊……”
七嘴八舌,吵得趙以川頭痛,腦內一閃而過的靈光就此遺落。眼見有人想對花束動手,他立刻整個抱起挪到辦公桌最裏麵。
“別碰!”趙以川雖笑著,已全然是不能冒犯的姿態,“萬一送錯了呢?”
同事們:“怎麽可能——”
正糾結著,安保大叔再次飛奔而來,這回手裏拎著碩大禮盒並一個小袋,在趙以川麵前站定,張口就是喜氣洋洋的祝福:“原來您今天生日啊,趙律!生日快樂!這是剛剛有人送來給您的生日禮物和蛋糕!”
安靜了片刻,同事們齊齊爆出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哦——”
接著不知哪個好事者起了個頭,隨拍掌節奏,大家自發地開始為他唱生日歌。沸反盈天的“祝你生日快樂”裏,趙以川低頭看了眼桌麵的台曆。
1月29日。
……還真沒送錯。
造型簡約味道美麗的蛋糕分給了律所同事,玫瑰花還放在桌上,午休時分,這場突發的小插曲似乎告一段落。
趙以川拿叉子挖了快奶油蛋糕送進嘴裏,左右看了看,從抽屜裏拿出禮品袋。
不算小,沒有品牌LOGO,看上去像專程為了送禮物買的,透著低調。袋子又套盒子,最上方對折如一本書的保修卡翻開,趙以川就大致知道了這是誰的手筆。有驚訝,但更多的是疑惑,他帶著複雜心情,從底部拿出淺灰色手表盒。
乳白色天鵝絨映襯下,一隻1815靜靜躺著。
辦公室燈光太亮,玫瑰花香熏得他頭暈,趙以川對著手表良久後抬手關掉盒子。他把玩著手機,反複點進聊天框再退出。
裴哲的禮物不僅沒讓他幸福,反而開始感到為難。
他應該怎麽做?
趙以川沒法佯裝驚喜,他以前玩過表,知道這隻朗格的價格對現在的他是承受不起的。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因為他跟裴哲又沒真的不分彼此。
拿著燙手,可至於退回……
趙以川用腳趾頭想也猜得到裴哲的臉色了。
要是裴哲生氣倒還好一點,沒事人似的回他一個“哦”就拿走也不錯,哪怕罵他“不知好歹”,趙以川尚能心平氣和地接受。
但裴哲大概率會什麽都不說隻安靜地看他,就像上次喝醉在他家賴著不走那天。麵無表情看著冷淡,眼睛卻時不時地一動,掃過他,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趙以川最怕裴哲的沉默。
他吃軟不吃硬,每到這時,雖打定主意暫時不要跟裴哲糾纏了,也隻會恨自己意誌不堅定腦子不清醒,以至於對方想怎樣就怎樣,一點掙紮力氣都沒有。
再次看了眼香檳玫瑰和手表,趙以川狠狠歎一口氣,拍照。
他發給裴哲,問:“禮物?”
這時正好裴哲在午休,回得很快:“29歲生日快樂。”
趙以川:“我對這個年齡有點敏感。”
裴哲知錯就改:“生日快樂。”
還貼心地撤回了前一條。
“小薑居然也要負責提醒你一些重要日期嗎?”他調侃,假裝裴哲不是主動要送。
裴哲:“結婚證上有你身份證號。”
他又說:“我給合法伴侶送生日禮物,這不過分吧?”
趙以川回:“不過分,謝謝。”
裴哲:“今晚要不要一起看個電影,慶祝下?”
“哦,可以啊。”趙以川說。
他就知道。
那次在家裏吃飯,裴哲難得和他聊起啟榮幾個公司之間的關係。
將啟榮集團比作一個大家庭的話,除卻不創收的“旁支窮親戚”,啟榮資本是被寄予厚望的親兒子,而啟榮科技是個意外出現的私生子。現在私生子眼看就要奪走正牌繼承人全部光芒,集團內部有些小幫派快坐不住了。
他們甚至不顧及裴照雪顏麵,千方百計地想證明裴哲搞的這些都不是長久之路。理由冠冕堂皇,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資本時代,真正能為啟榮可持續創收的還得是金融業。
“高杠杆,高風險,就算體量再大,破產也是一夕之間的。”裴哲說這話時神情淡淡的,無端卻又有一絲嘲諷,“看到眼前的收益就失去判斷,不然一定從中得了好處。”
那時趙以川隻笑了笑說,“對啊。”
一次決策失誤引起的連鎖反應有多慘烈,他比裴哲體會更深。
因為有人盯著,裴哲的婚姻自然也成了重點照顧對象。他突然結婚本就蹊蹺,再加上婚後兩人居然沒住在一起,亂嚼舌根的就越發多了。
裴哲每次對他好都有目的,比如現在,他要和裴哲表現得情比金堅。
生日當天度過浪漫的二人世界,最好再一起回裴哲家,沒有任何破綻,誰管他們回家後睡了幾張床。
趙以川下班後在金楠路等到了裴哲。
剛停好車過來,裴哲看見他的第一眼也被嚇了一跳,瞳孔放大片刻,脫口而出:“怎麽這麽大一束?”
香檳玫瑰沒留在律所,單手拿不動、雙手抱又誇張,況且一直抱實在太重,這時正擁在趙以川腳邊,吸引著來來往往不少羨慕或好奇的目光。
“不是你買的嗎,99朵,真行。”趙以川弓腰抱起,臉隻能從花束背後露出半邊。
裴哲:“……”
伴侶之間可送的數目無非那幾個,當然,裴哲不會說,選了99朵也因為他有點私心。
他抱歉地看趙以川,伸手掂住花束底部減輕趙以川的負擔。
玫瑰花的存在感過於強,他們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先把花送回趙以川的住處。等安頓好,裴哲卻莫名其妙不肯挪窩了。
“坐下來就不想動。”
裴哲說完,半個主人似的窩在沙發裏,打開體育頻道看網球賽。
雖然自己現在是個受壓迫的打工人,趙以川卻很能理解裴哲:勞累一天,好不容易能癱倒,絕無五分鍾就起身的道理。
而潛意識裏,他還為另一個細小的認知而歡喜,心髒也為之軟軟地塌了一小塊。
“裴哲喜歡我家”。
他斜倚著沙發和裴哲一起看了兩個發球,問:“那你想吃什麽?冰箱裏有羊排,披薩,還可以煮海鮮粥……”
“過生日的人不下廚。”裴哲沒看他,聲音輕快,“餐廳會送來,我們等著吃吧。”
心髒第二次被按壓,留下快樂的小凹陷。
“裴哲說,‘我們’。”
網球賽結束一輪,趙以川的位置從沙發扶手轉移到裴哲身邊。不時和裴哲聊兩句球賽,才發現他們居然都打網球,於是順理成章約了下次有機會一較高下。
餐還沒送到,廣告間隙,裴哲轉向他,仿佛忽然想起什麽。
“我今天太任性了。”裴哲沒頭沒尾地說。
“嗯?”
“沒耽誤你……和家人朋友一起過生日吧?”
趙以川搖頭:“從20歲開始我每年生日幾乎都在國外,打個電話就算完了。不過我媽今天可能忘了,他們最近忙。”
“朋友呢?”
“你就當我獨來獨往,喜歡安靜。”趙以川抱著一隻靠枕,雙手十指交叉,“你還有沒有印象?留學那會兒我也不太參加聚會的,就去過楚暢組織的那幾次。”
自從上次坦誠,裴哲就不再對美國的學生時代避如蛇蠍了。
聞言,他眼神閃爍,竟很輕地笑了笑,仿佛慶幸自己沒有打擾到趙以川。
“雖說你不愛收我送的東西,想著生日,而且那隻表我覺得挺適合你的就買了。”裴哲見趙以川仍空****的手腕,“不喜歡嗎?都沒戴。”
淺灰盒子放在玄關處,趙以川起身拿過來,當著裴哲打開。
他找的理由是“太貴”,現在看來裴哲不會讓他說出口。他打定主意要送趙以川,就像那輛車,拒絕也沒有意義,裴哲執拗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讓他改變想法。
“在律所不太好,太張揚了。”
趙以川想了想,突然向裴哲伸出手:“現在幫我戴上吧?”
左手無名指的鑽戒璀璨地動了動,光落進裴哲眼底,好似他虹膜也添了一道亮色。
他一聲不吭,垂眸穩穩當當地托住趙以川的手。
鉑金部分貼住皮膚,冰涼隻維持了須臾便逐漸攀升直至與體溫融到一起。玫瑰金表盤,深褐色皮革,指腹有脈搏與指針頻率相同地跳動。
無論款式和顏色都與趙以川十分相配。
鑽戒、手表,還有玫瑰花,都是他送的,而趙以川沒有拒絕。
握住他的手一時不舍得放開。
“很好看。”裴哲說完,不著痕跡地縮回手,把注意力轉移到網球賽新的一局,開玩笑道,“這次別再退給我了。”
他說這話時仍不抬眼,睫毛飛快地翕動。
今天第三次,心髒同時被酸楚和快樂拉扯,被按壓處仿佛有了裴哲指紋的形狀。
趙以川想,原來不僅裴哲的沉默能輕易拿捏他,裴哲的緊張一樣可以打動他。小心翼翼的示好,故作輕鬆的給予,他目眩神迷。
隻要是裴哲希望的,幾天前再反感現在都甘之如飴。
他沒騙裴哲,過去在國外不怎麽過生日,回國後,也不想再過生日。
一年前的今天趙以川接到母親電話,大洋彼岸,崔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趙以川!你爸爸他……你爸爸在浴室吊了根繩子……”
生日隻差一點點就成為壓垮他的稻草。
好在悲劇最終沒有發生。
而一年後,裴哲提著蛋糕玫瑰不聲不響地衝向他。
“生日禮物就算了,下次不許送這麽貴的東西。”趙以川說,自然地靠得更近一些。
裴哲沒理趙以川。
過了會兒,他才嘟囔著抱怨:“我覺得不貴。”
作者有話說:
朗格1815,一款適合趙律的手表!讓我們把裴總有品位打在公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