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

第31章 三一、合法的所有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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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金絲熊的窩做大掃除是個體力活,趙以川做什麽都容易沉浸其中更何況這事需要兼顧的東西不算少。他太投入,等裴哲走近才發現。

於是一側頭,先看見裴哲時他條件反射往後縮:“嚇死我了你……”見裴哲表情欲言又止,趙以川問,“怎麽了?”

“我下樓一趟。”

沒說原因,言語間頗有點不滿。

裴哲沒有變臉如翻書的壞毛病,趙以川一聽,下意識地覺得他遇到什麽難事必須離開,脫口而出:“現在就要走了嗎?”

話音剛落,對方本就不太好的臉色更臭些。

裴哲嘴唇動了動,壓抑內心不滿失敗後反問也夾槍帶棒:“你這裏就一張床,留宿的話誰去睡沙發?”

又扯什麽留宿。

麵對裴哲突然襲來的陰陽怪氣,趙以川一頭霧水。

和婚禮時的借題發揮不一樣,他明顯感覺到了裴哲這次是情緒不太對,不像沒事找事,反而有點受了刺激的意思。眼見對方已經拎起外套拿穩手機走到玄關換拖鞋了,連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追上裴哲。

可一開口,趙以川又慫了:“我送你。”

裴哲轉過頭,望向他的眼瞳極深極黑,仿佛能吞沒所有光。

趙以川被他看得片刻心驚。

倏忽有個聲音在他耳畔低語:看,你又說錯話了。

仿佛在他決定劃清界限後繼續喜歡裴哲開始,他在裴哲跟前的狼狽和不體麵就越發難以隱藏。暴露越多,他的缺點就越多。但對等的,裴哲能看到的真實的趙以川也越多。

或許裴哲該知道,他不是那麽遊刃有餘的人。

趙以川硬著頭皮更換說辭:“我是說……”

“不用。”裴哲自顧自地擰開門,沒給他任何反駁時間,“就耽誤幾分鍾,我待會兒還要再上來。”

防盜門合攏時轟隆一聲,趙以川的心髒似乎也隨之用力震**。他愣在原地,好一會兒了仍不知裴哲發作的原因,但直覺跟自己有關。

等看了手機,趙以川對著那條江栩發來的iMessage,頓時恍然大悟。

“完蛋。”他想。

存江栩的電話號碼出於禮貌,趙以川壓根兒料到有這一天。

且不說裴哲居然會看他的短信,自己從不給手機上鎖的壞毛病也在今天成了“天時地利”的一環。趙以川暗道死定了,裴哲不喜歡江栩擺在明麵上,所以大概也不會樂見他和江栩有往來……

但是,為什麽?

忽地一激靈,好似抓住了稍縱即逝的靈感。

因為協議,因為不存在愛情,他們沒有權力幹涉對方和誰交流的自由。裴哲暗示過他“你遇到合適的可以隨意”,而達成的共識裏,甚至有,“如果有喜歡的對象可以提前結束”,他雖不喜裴哲的態度,這一點卻始終記得清晰。

但當裴哲得知他和江栩有聯係——甚至尚不知內情的時候——反應卻很激烈。

按照裴哲的想法,他不是不會管趙以川的嗎?

手機屏幕到30秒後自動鎖屏,一片漆黑的鏡麵映出趙以川逐漸明亮的眼睛。

嘴角向上一翹就無法收斂,眉眼也跟著彎成月牙,趙以川抬手無奈地擦了把眼角,某些歡快情緒帶來大腦迅速分泌多巴胺,全身的血液循環都加快了。

“什麽啊……”趙以川看一眼裴哲剛才坐過的地方。

裴哲竟因為江栩找他,在生氣。

不敢妄加揣測,可此時此刻趙以川產生錯覺,裴哲不願束縛他,可卻已經將他偷偷地係上了一條追蹤行跡的繩子,一旦出現異常線索裴哲就會緊張。

想宣告所有權嗎?所以突然離開,是打算去見江栩?

抱著某種印證的念頭趙以川走到窗邊。

夜色濃鬱,舊小區內照明不佳。他半晌才借著晚間因光汙染而略泛紫的光,於重重婆娑樹影中發現了一個匆忙走向大門的身影。

“真去了啊?好幼稚。”

這麽想著,趙以川的眼睛更亮了,笑意隻增不減。

“怎麽是你?”

江栩趴在副駕駛車窗邊,滿臉都是不爽。

乍暖還寒的初春,晚風料峭,裴哲虛虛披著大衣,全身黑色的打扮讓他更是猶如沉入深夜,他不語時眉心微皺,眼神更冷了。

江栩見他不吭聲反而笑了:“你不會還幹偷看別人手機的缺德事吧?”

被他說中,裴哲臉色越發像覆了一層冰。

注視江栩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再開口,裴哲比平時更低的音色藏不住慍怒:“你找趙以川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跟你沒關係吧。”江栩饒有興味地觀察他,問,“生氣了?”

多荒謬,裴哲居然無法回答。

盡管這時確實很憤怒,但他仍不露聲色地維持體麵,裴哲說:“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嗎?趙以川已經結婚了。”

江栩若有所思:“所以呢?”

裴哲:“深更半夜和他單獨見麵,不覺得不太禮貌?”

聞言,江栩像聽見什麽天大笑話似的,幾乎前俯後仰,笑到後麵不小心嗆了,猛咳好一陣才喘勻了氣,重新望向裴哲。

“那不好意思了,我這個人從小沒有爹媽教你是知道的,不懂什麽叫禮貌。”他見裴哲目光微沉,繼續說,“而且你和他雖然說結婚了……裴哲,你們多久見一次?睡過嗎?”

裴哲一愣。

他的表情已回答了江栩。

“不會吧,你們現在還沒睡過?你改吃素了啊裴哲?”江栩出乎意料地笑出聲,緊接著飛快揭過不給裴哲一點反駁自己的機會,“哦,沒別的意思,我隻是看他挺順眼的,裴總,私底下聊兩句、見兩次,你不會多心的吧?”

裴哲知道他本性如何,但當麵聽見,悄無聲息地以指尖掐了把手心。

他置若罔聞地說:“今天趙以川不會下來見你,請回。”

“所以都怪你去看他手機。你不看,乖乖到點兒走了不行嗎?”江栩好像自說自話,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裴哲不放,“我都和趙律師約好了。”

街燈無端閃爍,江栩一眨不眨的目光捉住裴哲,毒蛇似的纏著不放。

夜深露重,看著竟有些滲人。

裴哲被他盯得反而回過神,冷哼道:“如果你有要緊事我不介意代為轉達,反正一會兒還要回他家的,不麻煩。”

江栩頗為意外,抬了抬眉。

就在裴哲以為他又要說什麽話故意激怒自己,江栩卻收起了耍賴和嘲諷。一看就沒安好心的眼神也變了,他連刺探都十分無辜。

“真不經逗。”江栩說,“我找趙以川有正事。你知道吧,泰恒最近在和一個美國的輪渡公司打仲裁案。老頭說趙以川以前是個很不錯的國際仲裁律師,剛好我們的案子又是華聞代理,眼看這兩天就要在新加坡開庭了,想問問他的意見。”

誤會趙以川的尷尬替代了仿佛被背叛時感到憤怒,裴哲不聲不響地後退半步,再無劍拔弩張,耐著性子說:“他沒有負責這個案子。”

“對哦,華聞頂多讓他給啟榮科技做做顧問,上億的生意可不敢讓他碰。”江栩話裏有話地說,“我又不是你啊,什麽爛攤子都敢接的——不過我看趙以川業務能力還算精通,有些事問他,應該沒錯,你別往心裏去啊裴哲。”

看似挑釁被裴哲接手前一團亂麻的啟榮科技,實際指桑罵槐說的誰,大家心裏都清楚。

裴哲不想繼續和他聊趙以川了。

江栩隻是不經手泰恒的生意,不代表他對自家產業一無所知,而裴哲也從未小瞧過他。他知道江栩很聰明,而且精於算計心機比誰都深沉。被他點破和趙以川的婚姻名不副實也好,趙以川家中可能爆雷也好,裴哲竟都不太吃驚。

但今天江栩的重點似乎並非這個。

“稀奇。”裴哲不冷不熱地回答,“這麽關心泰恒,江少爺打算找點正事做了?”

江栩單手托腮,微偏著頭,聽見這話後嘴角仍略略上揚,眼神如刃閃過一道寒光:“正事?那有什麽好玩兒的,做個屁。老頭給我留了九位數的信托基金放在那兒,泰恒死不死我都活得很滋潤。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真是趙以川幫泰恒做仲裁,我可得不惜一切代價的賄賂他——”

“好讓他給泰恒捅個大出血。”

裴哲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江栩很快再次肯定了他沒出現幻聽:“畢竟我和趙以川,某種程度上是一模一樣的受害者啊,江家當年造的孽,讓江家還吧。”

“什麽意思。”裴哲覺察到異樣,問,“你和趙以川?”

“嗯。”江栩皮笑肉不笑,漂亮的五官藏在陰影裏有些扭曲,“不然我找趙以川幹什麽,你以為我真想和他上床啊?”

裴哲:“話說清楚江栩。”

江栩卻開始賣關子:“江柯還是死得早了,當時我怎麽沒想給他留條命,好讓他看著垂涎了一輩子的大廈怎麽變成一堆廢墟的——你瞧,泰恒很快就會亂作一團,裴哲,你得抓緊機會,千載難逢。”

裴哲心裏霎時警鈴大作。

“泰恒在南橋的工程出問題”。

“就想讓他們名聲掃地”。

“沒聽說具體的,但好像情況不容樂觀”。

這段日子看過的隻言片語從眼前閃過,仿佛山雨欲來。裴哲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不傻,知道江栩這些話在暗示什麽——他甚至提了那個早死的江家大少爺。

且不說他跟趙以川算什麽“一模一樣的受害者”,難道背後還有裴哲沒聽說過的隱情麽?……

泰恒四分五裂之際,如何才能讓己方利益最大化?

這個信息得透露給啟榮高層,裴哲很清楚,泰恒不是他自己吃得下的。

但江栩為什麽要告訴他?

裴哲不信江栩突然良心發現了,想幫著外人搞自家產業。

“那謝謝你了。”裴哲不緊不慢地說,“給我這麽有價值的線索,改天請你喝酒。”

江栩擺手,再次掛上玩世不恭的假麵:“喝酒就算了,你要真心存感激,不如答應我一件小事……放心,對你而言絕對是舉手之勞。”

裴哲不吭聲,警惕地看著他。

對峙片刻,江栩忽然拍著車窗笑出了聲。

“裴哲你逗不逗啊?都不是事實婚姻你在緊張什麽?”調侃完裴哲,江栩笑容一斂,語氣和表情都變得玩味,“放心,我對你那窮鬼老公沒興趣,倒是你們啟榮科技的副總——最近在和華建八局打交道的那個人——三十多了好像,結婚沒?”

不知他什麽時候瞄上隋遲安,但裴哲直覺被江栩覬覦多半是場噩夢。他和隋遲安遠日無怨,近來又合作愉快,沒必要把他往火坑推。

裴哲麵不改色:“結了。”

“哎,可惜。”江栩“嘖”了聲,頭抵著車窗,直視裴哲,仿佛故意說給他聽,“那我隻能受點兒委屈去給他當小三了。”

語畢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司機開車。

目送江栩的車消失在路口,裴哲這才緩緩地往回走出第一步。

夜風中站了太久,他手指都有點發麻。信息量卻幾乎燒幹了他,裴哲不斷整理著江栩的瘋話,他當然不能盡信對方,可無論先想隋遲安還是泰恒,最後思緒總會在繞了無數個圈子後,回到那句上。

“我對你那窮鬼老公沒興趣”。

哦。裴哲麵無表情,心道,他難道還要感謝江栩放過趙以川嗎?

不會的,該江栩去慶幸沒有惹到他才好。

他對趙以川就是有無法辯駁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剝奪的所有權,他冠冕堂皇,底氣十足地趕走所有妄圖接近趙以川的人。

夜空中陰雲密布,似乎醞釀這一場瓢潑大雨。

“我怕什麽。”裴哲最後理直氣壯地想,“我和趙以川是合法的。”

作者有話說:

隋遲安:沒人在乎我的感受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