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震

第48章 四八、親密距離過敏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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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今晚不鎖門”像輕飄飄的玩笑,趙以川不指望裴哲會照辦。這是他們自東京回來後第一次一起過夜,偌大客廳隔開兩端,他說完晚安回到了自己布置好的臥室。

悶不做聲地洗了很久,趙以川差點把胳膊搓下來一層皮。

水溫很燙,他全身都泛著紅。

臨睡前這股熱度都未消退,他在柔軟的羽絨被裏躺了會兒竟有點冒汗,坐起身。趙以川習慣不穿上衣睡覺,嫌熱,四月初,虹市已經開始升溫了。

他看一眼虛掩著的門,索性還是把睡衣脫了,隻穿一條寬大的睡褲重新躺下。

時間已經走到新的一天了,周六,他沒有別的工作,可以享受一個睡到自然醒的早晨。但趙以川想著裴哲回來,又沒問裴哲第二天會不會安排其他,他們可以遊泳,或者打網球,反正已經約好了的……

腦海中筆記一條一條地浮現又消失,趙以川終於不再興奮了,困意壓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他翻了個身,抱住另個多餘枕頭,長長的一個哈欠。

門就是在這時被推開,很輕的一聲響。

緊接著,挨近地麵的感應燈帶亮了,趙以川一愣,正要出聲,先一步聽見裴哲問他:“你睡著了沒?”

趙以川撐起身,手肘壓住枕頭帶得一邊肩稍高。

感應燈似乎隻能照到膝蓋,再往上,就是光影交界的朦朧了。裴哲規規矩矩地穿著長袖長褲的睡衣,似乎是綢的,隨著呼吸,有深色的光偶爾一動,短暫得仿佛錯覺。

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真睡不著了。”

趙以川眼眸一垂,忽略加速片刻的心態,往大床的一側挨去,給留出半邊。

“來吧。”他把抱在懷裏的枕頭也平整地放好。

裴哲“嗯”了一聲,沒什麽多餘的話。

他踩著地毯過來,連聲音都輕得不易察覺。坐下時微微塌陷的不止床墊,還有趙以川心髒被那枚灰塵似的指紋反複按壓過的位置,幾乎有了裴哲的記號,他一來,那地方就催動了酸楚與快樂一起加速分泌。

和鋪開又拚在一起的榻榻米不一樣,這張大床是個太過曖昧的空間,四麵墊高,手往外伸時摸不到實處,連帶著情緒都患得患失。

裴哲安靜地背對趙以川,把一半的被子往身上裹。

感應燈帶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房間重又陷入夜色,趙以川在黑暗中睜著眼,他伸出手就能抱到裴哲的距離,他能感覺裴哲的呼吸有點急促,也許因為他剛從海拔高的H省回來不太適應。

他應該快點睡覺,催眠自己,別在意多了一個人的溫度。

可假如趙以川做得到——

他做不到。

他就沒法對裴哲無動於衷。

“裴哲……”趙以川張了張口,聲音竟然又幹又澀有點啞,“那個,你……最近失眠嚴重嗎?”

無關痛癢的一句話,裴哲根本可以忽略不計。

“問這個幹什麽?”

趙以川說:“沒失眠也不會過來吧。”

片刻後,身體摩擦被子的聲音響在耳畔,趙以川的眼睛適應了過分昏暗的環境,他看見裴哲轉了個身正麵對他,被子一直遮到鼻子以下,所以說話就甕聲甕氣。

“是有點。”裴哲像歎息似的,“我高反了好幾天,不太舒服。”

趙以川朝他靠近,伸手蓋住裴哲的眼睛,手指揉著他的太陽穴和後腦。

“這麽辛苦,下次別自己去了不行嗎?”

“不至於。”裴哲眉心放鬆了點,“但這個別人還真取代不了,我必須親自看情況。還有很多關係都得溝通,又是高海拔,又喝酒……”

他的聲音緩緩低下去,接連幾日的辛苦終於有了一個小口可以傾瀉出來。

H省位於西部高原,啟榮科技早在剛起步時就已特意在那邊設立辦事處。

雖然條件艱苦,回報卻比想象中優越太多。他們在接觸碳排放這塊的計算模型前有一套水源和空氣的監測係統,經過多年開發更新,已經十分完善了。

現在政策就是要綠色發展,許多企業一旦準備進駐高原搞項目,環保指數是硬標準,直接決定了他們的生死。啟榮科技壟斷了幾個高原省份近90%的市場,在新的模型成熟前,這套係統時至今日都是他們收入的一大來源,況且直接和市政建立合作,穩固又長久。

但裴哲知道依賴某個產品和某項特定業務無異於坐吃山空,他這次無論如何要跟著林南知來,除了有必要結交相關人脈、實地勘察鹽湖開發條件,還有就是,他想借此機會打入星鴻牢不可破的合作圈子。

礦藏產業特殊,星鴻接洽的甲方除了國字頭偶爾還有軍字頭,林家的關係網據說能直達好幾個中樞部門。鹽湖開發,不僅是有利可圖,更因為有特別任務在裏麵。

啟榮科技要真能借此提供技術支持,和星鴻聯手,再加上啟榮集團總部的資金支持,未來說不定會啃下最難吃的一塊肉。

啃的難度越大,未來回報就越是豐厚,裴照雪明白得很,所以哪怕集團高層還在吵要不要予以支持,她已經默許了裴哲放手去做了。

她不是不心疼裴哲,但她也最後才考慮裴哲的辛苦。

這一點上,裴哲和她一模一樣。

裴哲可以無所謂,先把身體極限放在一旁,趙以川卻聽不了這個,等他說到跟財政那邊一起吃飯時嚇人的高原青稞酒,臉都白了。

“下次不能這樣!”趙以川嚴肅地提醒,“你身體會搞垮的。”

深夜,他聲音竟十分有力,裴哲為之一振,半晌,都不知該怎麽回應趙以川。

他聽出趙以川的責怪,擔憂,心疼……

以及沉甸甸的在乎。

趙以川大他兩歲,是他半個學長,所以有的時候字裏行間都是掌控欲,奇怪的是,“不許這個”“不能那個”明明聽著討厭,他這麽說,裴哲卻不反感。

“知道了。”裴哲低聲說。

因為後半夜,他的腔調格外乖巧順從。

趙以川拍拍他的後腦,問:“現在呢?聊了會兒……睡得著嗎?”

裴哲伸手,想拽趙以川的衣角——這算他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習慣——撲了個空,有點尷尬地想收回,又嫌太刻意就裝作很鎮定地貼上趙以川的腰。

微燙的勁瘦的細窄卻有力的,肌肉在他掌心與呼吸同頻輕輕地恍如親吻。

也像某種暗示。

“試試看吧。”裴哲半閉著眼不設防,口無遮攔,“你身上味道好聞。”

趙以川反而笑了:“那我抱著你。”

疑似聽見一個淡又軟的鼻音,算他默認了。

趙以川將裴哲往自己的方向拽,想麵對麵地抱,但裴哲卻重新翻回去背對他。趙以川不以為意,幾聲悉悉索索的響動後,他從背後擁著裴哲,鼻尖蹭蹭對方頸後。

這還是以前連靠近點都會渾身緊繃,說著要保持社交距離,然後飛快後撤、避免任何肢體接觸的裴哲嗎?

他想問裴哲,“你的過敏好了沒?”

又覺得已經不需要答案。

裴哲讓他抱,讓他摸,讓他親吻撫慰,剩下的隻有讓他愛。

輕柔的吻落在頸窩,接著是鎖骨,趙以川的手從腰側穿到胸口,摩挲著解開了裴哲睡衣最上麵的一粒扣子,他叼住絲綢的衣領往邊上扯,然後輕車熟路去吻裴哲的鎖骨。

趙以川記得裴哲這裏敏感極了,稍微力道重一點,他就渾身戰栗難以自控。

“嗯……”懷中發出低喊。

從背後也很好,至少裴哲不會伸手推他。

趙以川擺脫裴哲微弱的反抗,同時咬了他的耳垂,用舌尖描繪他那個愈合了的小孔,呼吸滾燙,含含糊糊地問:“上次就想問……你打過耳洞嗎?”

“打過,我……”裴哲剛要答,猛地捂住了嘴。

趙以川正掐著他的腰。

有什麽往下滑,和溫泉中境遇一模一樣,但動作更溫柔,沒用手,就這麽貼著他,同時細致地吻遍他的鎖骨、肩膀、側臉。

最後封住在舌尖忍耐的呼吸。

趙以川換氣時垂著眼,因為太暗,裴哲看不清他眸子裏濃重的占有欲。

但聲音也夠明確了,語氣十足的溫柔,話語卻十足地不容反抗,趙以川咬一點他的下頜,黏糊糊地:“睡不著,我幫你放鬆一下好不好?……”

裴哲想說“不”,他又陷入巨大混亂中,他覺得不應該是這個走向。

他和趙以川,現在不需要反複地用身體印證彼此的欲望,而該認真地、鄭重地談一次,談清楚,他們算什麽關係——

或者他們計劃進入什麽關係。

戀人嗎,可以**的假結婚對象嗎,還是真的伴侶?

他還不知道趙以川怎麽想。

太渴望對方的身體不是好事,先建立這層聯係後,其他就說不清楚了。裴哲很清醒,他現在半推半就,有太久沒有和一個人保持親密關係這層因素在幹擾。

那趙以川呢……?

他要從趙以川口中得到答案了,才能放心享受。

大海是很美的,可也危險,神秘,深不可測,稍不注意就葬身其中。

閉了閉眼,裴哲一把握住腰間作亂的手:“趙以川,別——”

這動作出乎身後人的意料,趙以川好似愣了,卻也規規矩矩地停下動作,就保持著相擁,吻也從耳後撤開一點距離。

“怎麽了?”趙以川問。

“我現在不想……”明顯得不能更明顯的生理反應還沒消退就說這話,任誰來聽都是借口,但裴哲顧不了那麽多,再次強調,“我不想,今天很累了。”

趙以川還頂著他,大約感覺裴哲是真的抗拒,沒和他玩欲拒還迎那套。

他一聲不吭,緊密的擁抱再鬆開一些給裴哲隨時可以逃離的機會,等半晌裴哲沒動,趙以川強行開始平複過分灼熱的呼吸。他不會強迫裴哲,可氣氛剛好的時候被生硬打斷,脾氣再好的人這時也有點不滿。

空氣像突然冷了,片刻後,趙以川猛地撤回手,然後坐起身掀開被子下床。

裴哲保持著半蜷縮的姿勢聽趙以川走進衛生間。

水聲嘩嘩的,藏著壓抑的急促的呼吸,他當然知道趙以川在做什麽——就在兩三個月前,他在趙以川的浴室裏做過一模一樣的事。

裴哲摸了摸另一側的床,殘留體溫正在迅速地褪去熱潮。

他也跟著下床,整理了下淩亂的衣服,卻沒有係好被趙以川解開的紐扣。

客臥最初的設計就是什麽都很齊全,連衣帽間都有,浴室在一牆之隔,裴哲握住門把手的時候忐忑一秒,但趙以川沒鎖門。

他記得裏麵的淋浴間還有一扇門,裴哲站在浴室門口,沒感覺到任何熱水的溫度,詫異片刻,明白過來了。

趙以川洗的冷水。

裴哲五味雜陳,朝那個方向喊了句趙以川的名字。

呼吸停頓,趙以川的回答透過水簾拍打的聲響:“怎麽了?”

“你生氣了嗎?”

第二道門不隔音,趙以川說:“沒生氣。”

“我還是回去睡吧。”裴哲垂著頭,明明看不見趙以川,他卻跟沒法當麵對著他說這些話一樣下意識逃避,“明早……要談談嗎?”

“談什麽?”趙以川調過淋浴花灑,說話聲便清晰了一些。

“就是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裴哲鎮定地說,“談很多東西,你的打算,我也告訴你關於我的,還有,以後要怎麽辦。”

“我們現在——”

“還有那個婚前協議。”

趙以川一下子無話可說。

“從機場到家一路……我想了挺多,但現在我倆都挺不冷靜的。”裴哲說得輕,卻已經想過無數次了,“明早再聊吧,今天真的已經很晚了。”

他推門而出的動靜很小,趙以川站在花灑下,半晌,雙手用力拍了拍臉。

早已倒背如流的合約沒什麽特別約定。

除了那一句玩笑似的附加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