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鬼舞辻無慘冷笑:“嗬, 他掉眼淚沒有我好看。”
戀雪……戀雪捂住了臉。
這是什麽值得自豪的事情嗎?!
但她想了一下,或許是哭過太多次的原因,父親已經在哭之一道上得心應手, 能做到梨花帶雨。而繼國緣一,明明是強大的武士, 此刻卻像是易碎的玻璃一般,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反差感。
熟能生巧和真情流露,好難選……
鬼舞辻無慘釋放了殺氣。
戀雪:“哭的真醜,還好母親大人不嫌棄。”
鬼舞辻無慘心滿意足地“哼”了聲:“沒錯, 夫人就是這般善良又心軟……容易被他人欺騙, 童磨!”
他語氣冷靜, 又透著凶惡:“我要繼國緣一也去死。”
繼國緣一是值得一提的人, 所以鬼舞辻無慘才告予珠世聽。
至於那個所謂的人見城少城主, 見都沒見過一麵的人, 怎麽會被夫人放在心上?隨手解決了就是。
戀雪歎氣:“那您準備什麽時候來見母親呢?我也好想和珠世姐姐一樣見見母親大人, 和她說說話啊。”
剛剛還理直氣壯的鬼舞辻無慘沒了聲。
沒、沒錯, 他在使用戀雪的眼睛, 自然也將戀雪和自己當做一體的, 不敢讓她去見初桃。
“父親?”
“……不久。”
“嗯?”
“囉嗦!很快!”
他語氣焦躁又急促:“等我拿到那個東西,那之後……我就可以站在她的身邊。”
鬼舞辻無慘的聲音消失了。
……
他……哭了?
初桃一驚,連忙辨認,視線碰撞時,少年才像是察覺到自己的異狀一般, 極輕極淡地“……啊”了一聲。
像是感歎。
初桃將他招到身前:“怎麽哭了啊?”
不知道是被欺負了,還是受傷了,看不出來。
即使在哭泣,他的情緒依舊淡極了, 流淚好像並非他的本能。
“為……什麽……?”
他迷茫問。
好像一隻被雨淋濕的狗勾。
初桃想,她忍不住抬起手,對方便順從地膝行向前,湊得更近。
她在少年的注視中與他濕潤的眼睛平齊。那雙眼是被晚霞映紅的深色色,被濕漉漉的水珠包裹著,因此顯得晶瑩剔透,折射出奇特的色澤。
她突然想觸碰對方的眼球。
可繼國緣一極其信賴她,這般近的距離也未曾眨過眼,隻是任由眼淚落下。
於是她頓了頓,手指便落在他的眼瞼上,溫柔地拂去淚水。
“不哭啦。”
她哄了一聲。
繼國緣一就好了,就高興了。
眼睫還濕潤著,可那流個不停的眼淚已經停了下來。
繼國緣一下意識彎起唇,說:“嗯。”
初桃:“……”
???這麽好哄。
我不會是被套路了吧?
……
繼國岩勝生理性地流下眼淚。
他覺得簡直莫名其妙,擦了又擦,都沒能止住,但胸腔中鼓動的情緒又無比熟悉。
名為“嫉妒”。
繼國岩勝從小到大嫉妒緣一,嫉妒他出眾的才能,嫉妒他什麽都不在意的性情,還嫉妒他什麽都不做就能輕鬆獲得那個人的偏愛。
近日來,盡管珠世沒下定論,但無數年輕斑紋者的死去已經預定了他未來的死期。
繼國岩勝發現斑紋的力量時有多欣喜,現在就有多厭惡,恨不得摳挖了它,但斑紋就在那裏揮之不去。
原本以為窮極一生有無數時間可以努力追上弟弟的腳步,可是時間不等人,即使死去,他們依舊隔著天塹。
——卻偏偏在這時,獲得了長嫂的偏愛。
從前想要卻得不到的偏愛,此刻灑向身上。
即使隻是一點,即使隻有一點。
他的不甘心,他對死亡的恐懼,他那不見天日的妒忌,在長嫂的輕柔撫慰中煙消雲散。
他與長嫂的距離愈發地近了……
同時,繼國岩勝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誤會了緣一與她的關係,過去的他帶著有色眼鏡,隻是揣測,卻從未見過他們真正地發生什麽。
他才是那個最對不起大哥的人。
但他還是嫉妒。
如果她給他的愛能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就好了。
繼國岩勝蹙眉,捂住胸口,嫉妒心如火灼燒。
青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第一反應便是去見長嫂。
……
初桃指腹上還沾著繼國緣一的眼淚,她準備的哄人的話還堵在喉嚨口,少年就已迅速整理好情緒,眼睛裏出現了一點亮光。
……被套路了。
他抿唇,低聲說:“多謝嫂嫂。”
就要離開的樣子。
“……”完蛋了,不說更好奇了,“你剛剛是怎麽了?”
“我……不知道。”繼國緣一搖了搖頭。
初桃才不信,溫聲問:“可是我看到你哭了啊。無緣無故的,怎會哭泣?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發生了什麽事?都告訴我吧。”
她這般關切,繼國緣一深受感動。
他本來不想麻煩初桃,但也無法拒絕她的溫柔,不想辜負她的擔憂。
於是他說:“我……感到很難過。”
“難過?”
“看到您,看到您和他人在一起,看到珠世小姐拿著你寄給人見城的回信……我,很不舒服,這裏,很難受。”
他蹙眉,捂在胸口上。
語氣平緩,態度坦誠而又自然,像在說別人的事,透著股不知事的神性。
可偏偏最後他無措地抬起頭,求助似地問道:“嫂嫂,我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
緣一呐,你完蛋了!
“原來如此。”
戀愛小天才歎了口氣,輕飄飄地說道。
“——你是在嫉妒啊。”
繼國緣一的心猛的被撞擊了一下,他怔怔地,又顯現出玻璃般的脆弱感來。
方才是被眼淚點綴的脆弱。
而今,卻好像是被撕開皮肉,裸/露內心的不安與無措。
“你還記得幾年前,我失蹤歸來時,你見到我時說的第一句話嗎?”
繼國緣一很輕鬆地就想到了:“嫂嫂,我來接你了?”
“不,你的表情是說這句話,可開了口卻是在問我和殺生丸在做什麽。”初桃直視著他,歎氣,“原來從那個時候起,你就開始嫉妒了啊……”
隻是毫無所覺,所以心口不一。
“我……在嫉妒?”
“你嫉妒他們與我親近,你想要與我在一起。”
“我……在嫉妒。”
這一次開口,繼國緣一迷茫的心好像定了些許,原來,這就是嫉妒。他不喜歡嫂嫂與他人親近,時常想象站在她身邊的人是自己,或是他和兄長兩人。
又急促起來:“可是兄長——”
他怎麽會嫉妒兄長?
他一直都想要見證兄長與嫂嫂的羈絆,即使旁觀也很歡喜,怎麽會……
初桃慢悠悠說:“無私的愛固然可貴,但神明尚且做不到大公無私,你又為什麽要苛責自己呢?愛是排他性的啊。”
當然,玩家沒有這種東西,她平等地愛著每一個人,什麽“最愛”、“最喜歡”都隻是逢場作戲!
繼國緣一沉默了。
他像是陷入了掙紮,眼瞳上浮上一層薄薄的霧靄。
初桃也不說話,慢條斯理地等著他的回複。
許久,繼國緣一才不確定地出聲:“我……愛嫂嫂。”
分明是疑惑,可到了最後,卻變成了篤定。
呼吸因此變得急促,臉色浮上潮紅。
他望著初桃,喉結滾動,像是等待她批複自己的答案一般。
初桃沒想到他會從自己的話中提煉出“愛”,驚訝又滿意,不錯,呆瓜終於開竅了:“啊,你找到答案了。”
繼國緣一“……啊”了一聲。
唉,我前夫要被他兄弟綠了怎麽辦?
她內心愁眉苦臉,卻是微笑著伸出手,準備享用這份等待許久的美味。
在那雙眼眸中,不再是過去老僧入定般的無動於衷,它搖曳著、倒映著此刻的一切,緊張又無措。
已不再堅定。
初桃的手掌輕撫輕拍著少年的後背,沿著脊椎的硬度,一寸寸向下撫平。
這樣簡單的接觸,足以叫此刻的繼國緣一微微地戰栗起來,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忽然,初桃疑惑地問:“怎麽又哭了?”
他楞楞地,再次睜大了眼睛,卻是放任眼淚落下。
“是……高興的。”
他說。
因為她的輕撫帶來的無比充實感,緣一將此刻生理性的眼淚與這份喜悅壓倒的情緒混合在了一起,從此之後,每當高興之時,他也想要哭泣了。
“我很高興,嫂嫂。”
……
“哐當”一下,初桃和繼國緣一抬起頭,看見了門口的繼國岩勝。青年正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睜大了的瞳孔下是同樣濕潤的光芒。
繼國緣一還彎著唇:“兄長!”
初桃:“???”
不是,你們兄弟約好的嗎?
繼國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