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

第48章 初次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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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自己究竟想试探什么。◎

太后一改之前的鄙夷与敌意, 待容清棠的态度变得亲近而温和。她拉着容清棠的手聊了很多跟容清棠的经历有关的事,还问了问她的师父和师娘。

“若有机会,哀家真想见一见你的师父和师娘。”太后温声道。

容清棠神色柔和地笑了笑, 面上看不出任何拒绝之意,但她也并未出言应下太后这话。

无论太后想做什么,容清棠都不会将自己的师父与师娘牵扯进来。

太后似乎也只是随意提起,并未继续在此事上流连,她转而像所有长辈对待自己疼爱的小辈那样, 笑着对容清棠说:

“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和时舟愿意过来请安, 哀家很欣慰。”

“但坤宁宫和仁寿宫相隔稍远, 今后你不必早起过来请安, 得空了便多休息。”

“皇帝既已立你为后, 后宫一应事务, 哀家便交由你。清棠可愿意为哀家、为皇帝分忧?”太后神色慈和地看着容清棠, 问道。

容清棠柔声应下:“臣妾谨遵陛下和母后旨意。”

太后似是十分欣慰, 眉眼温柔地看着容清棠, 又侧首看了看一直沉默着坐在不远处的卫时舟, 不无慨叹道:“一转眼, 时舟都已为人夫了。”

“你们早些生个皇孙,哀家也多享受几年天伦之乐。”

容清棠适时脸颊微红地垂下眼眸, 状似羞赧,没有接这话。

太后亲昵地抚了抚她的手背, 打趣道:“我们清棠害羞了。”

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但一旁的卫时舟却不愿再继续看太后那副虚伪的模样, 淡声道:“母后,朕与清棠还有些事要处理, 便先离开了。”

卫时舟的话里没什么情绪, 太后也并不恼, 温声说:“好,你们去忙,得空了再来看哀家便是。”

话毕,太后还将自己腕间的红玉福镯摘下,放轻动作亲自为容清棠戴上。

“这是时舟的皇祖母当年赐予哀家的大婚礼物,如今,便也该给你了。”

容清棠看着有些眼熟的玉镯,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猜测,从善如流道:“谢母后。”

待两人站起身,太后也随之牵起容清棠的手,旋即朝卫时舟伸出手,想再去牵他。

察觉太后的意图,卫时舟蹙了蹙眉,沉静的眼神在容清棠的手背上凝了一息,才没有下意识避开太后的动作。

太后拉起卫时舟的手覆在容清棠的手背上,温声说:“夫妻难做,你们要好好待彼此。”

“尤其是你,”太后看向卫时舟,正色叮嘱道,“清棠远离亲友嫁进宫中,不能让她受委屈。”

卫时舟冷淡地“嗯”了一声。

太后没再留他们,亲自将他们送至仁寿宫门口。

见两人牵着手离开,太后脸上温和的笑意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一片冰冷。

若非卫时舟已动了念头,想将她送去西郊行宫,太后对容清棠绝不可能有任何好脸色。

自卫时舟之前搬去云山寺暂住时起,太后管理后宫的权力便不断被削弱。

她知道,卫时舟是想让自己再走远些,好让他的皇后执掌后宫。所以太后才会在他开口前,主动说将后宫一应事务交由容清棠。

至于说让他们早些生下皇孙……

太后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料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

孩子是以母体为食的怪物,会蚕食一个女人所有的才华、精力、美貌,甚至是生命。

她因卫时舟而受过的那些罪,他心爱的人又凭什么逃过呢?

刘家那个丫头金玉其外,却是个不中用的,竟让容清棠顺利进宫做了皇后。

刘相还未与皇室撕破脸,不过是因为有她从中斡旋——

太后答应了刘相,待宫中选秀时,无论卫时舟的态度如何,她都会以太后的身份,做主将刘相送进宫的女子留下。

她恨卫时舟和他的父亲,却也不愿看着皇权与相权硬碰硬地斗争,不愿让卫时舟的皇位落到别人手里。

太后曾不止一次地希望卫时舟从未出生过,但他既然活到了如今,成为了帝王,她便希望他能一直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

这样一来,她便会一直是尊贵的太后。

无人能再委屈她。

*

离开仁寿宫后,容清棠和卫时舟并肩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柔蓝和余内侍带着别的宫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但卫时舟似是忘记了,一直没有松开手。

容清棠无法忽视肌肤相触的感觉,却也莫名地,不想提醒卫时舟。

还未整理好有些起伏的心绪,容清棠便听见卫时舟轻声说:

“不要相信她。”

“她用惯了这招。”

没能如她所愿做成什么,反而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受到威胁时,太后便会用温柔的笑容和亲昵的话语轻飘飘地揭过她自己曾做过的事。

卫时舟从黔州活着回长安后,父皇得知她曾做了些什么,她也是像方才那样,和颜悦色地对卫时舟嘘寒问暖,俨然一副慈母的模样。

好似将卫时舟逼上绝路,还命人追杀他的人,不是她。

无论是对待父皇,还是对待他,她一贯如此。

“她能在白日里递饴糖,也能在夜晚掐人脖颈,态度转换自如,让人叹服。”

卫时舟语带轻嘲。

容清棠心里一紧。

卫时舟虽未明说,但容清棠不难猜到,递饴糖,掐脖颈,应都是太后曾对他做过的事。

容清棠心底某个角落揪了起来,让她柳眉紧蹙,下意识稍用了些力道回握住卫时舟的手。

似是想要宽慰他。

卫时舟心神微顿,旋即更紧密地牵着容清棠,直到走回坤宁宫后,才终于不得不状似自然地将她松开。

而经过有意无意的引导,帝后牵着手在宫中走了一路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就连宫外的大臣们也得知,久久不愿立后的皇帝,与嫁进宫中的容清棠之间的关系却显而易见的亲近熟稔,不似作假。

人人都在猜测,帝后之间似乎感情甚笃,并不像是为了平息朝臣议论才匆匆成婚的模样。

但也无人会忘记,当今皇后曾嫁为人妇,上月初才与安王次子和离。

听闻安王次子接连受重伤,在鬼门关徘徊了数次,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却是缺了一条腿,成了残废。

谢闻锦的处境越糟糕,旁人就越忍不住将他如今的处境与宫里那位联系起来。

毕竟九五之尊,应很难容忍别人将自己的妻子与旁的男人牵扯在一起。

即便那已是往事,他们已经和离。

但坤宁宫中的容清棠与卫时舟并不在意外界会如何议论。

他们从仁寿宫回来后,卫时舟便带容清棠去了坤宁宫东暖阁旁单独辟出来的一间书房。

容清棠抬起手腕,将太后给的红玉镯露出来,问卫时舟:“这似乎是春日宴时,太后赐给刘楚楚的玉镯?”

她当时看过一眼,应没有认错。

卫时舟点了点头,“是,刘楚楚齐耳剪去自己的头发后,太后便命人去相府将这镯子收了回来。”

“它不适合你。”卫时舟眉间轻蹙。

这镯子虽是皇祖母的旧物,可它曾被赐给过刘楚楚,卫时舟认为它已经配不上容清棠了。

闻言,容清棠也顺势将镯子摘下,让柔蓝将它收了起来。

太后本就不想把这镯子给她,容清棠也不愿要。

柔蓝和余内侍退了下去。

卫时舟指着不远处的几排书架,温声说:“里面有些你或许会喜欢的书籍和画册,若此处没有你想看的书,可以去乾清宫后的藏书阁内找一找。”

容清棠点了点头,她的确准备找机会去藏书阁看看。

容清棠本想去那些书架之间看一看有些什么书册,却在经过长案时停下了脚步。

长案上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容清棠能看出它们都是个中佳品,但格外吸引她的,却是长案中间的一个小碟子。

上面盛着一些带有颜色的粉末。

而容清棠只一眼便确定,这是她从未见过或用过的颜料。

容清棠快步走近,忍不住俯身看得仔细了些,又顺势取了小部分颜料,用一旁的砚台和适量的水加以调和后,在宣纸上试了一笔——

朦胧的蓝色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浅白,正如黎明初现时的天色与云雾。

竟真是“东方既白”之色!

“这是……”

卫时舟轻声说:“新婚之礼。”

“你从何处找来的?”容清棠放下笔,惊喜地问。

顿了顿,她忽然又猜测道:“是你亲自制取的?”

她已知道卫时舟拜了那位调制颜料的老先生为师。

卫时舟微微颔首,“希望与你想要的颜色相近。”

容清棠的声音里难掩欢喜,立即说:“简直一模一样!”

她寻了很多颜料,都难以称得上是“东方既白”,要么过深,要么过浅。

但眼前这一色,无论与容清棠黎明时分亲眼所见的,还是与她构想中的,都一般无二。

“我很喜欢。”容清棠认真说道。

却想起了什么,她面露愧色道:“你为我准备了新婚之礼,但我没有。”

卫时舟摇了摇头,声音温润道:“你不是为我做了香囊?”

容清棠下意识往他腰间瞥去,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换了玄色云纹龙袍后还是把香囊佩在了腰间。

她还以为,大婚结束后他便不会再用那个香囊了。

容清棠心跳乱了一息,转而问卫时舟:“你是如何制出这一色颜料来的?”

她之前问过那个老先生,但老先生说他活了几十年,却没见过能完美复现这个颜色的原料。

容清棠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应是无法在自己的画里用上这个颜色了。

卫时舟解释道:“北境有一处高山,猎户意外发现了一种无人见过的蓝白色矿石。但它的颜色深了几分,所以要先将它粉碎研磨后再与珍珠粉一同调制。”

为了确认这种矿石可以制取出容清棠一直想要的颜色,卫时舟去过一次北境,还以身涉险,亲自下过矿洞。

也是在发现这种蓝白色矿石的高山上,卫时舟救下了那只雪豹,它还一路跟着卫时舟回了长安。

“这种矿石多吗?”容清棠试探着问。

卫时舟失笑道:“很多,所以颜料不必省着用。”

容清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垂眸盯着那一色颜料看了会儿,忽然抬起头看向卫时舟,与他对视,问:“你为何会去学制取颜料?”

卫时舟长指发僵,沉默须臾,仍以先生做了借口,道:“容先生曾说,你一直想找这个颜色,也一直想要那位老先生五年才制一份的那套颜料。”

容清棠曾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何会待自己好,为何会为父亲、为她做那么多事,卫时舟总会提起父亲对他说过的话。

容清棠的问题也会就此停下。

可不知为何,这回容清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所以是因为师恩?”

问完后她忍不住纤指轻蜷,心跳声也越来越快,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但她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因何而紧张,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试探些什么。

卫时舟目光沉静而宁和地望着容清棠。

看着她忍不住轻颤的长睫,也将她微抿的柔唇和不自觉悄悄闪躲的眼神尽收眼底。

“不是。”他轻声说。

卫时舟补充道:“不是因为师恩。”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谁,他没有继续说,容清棠也没再追问。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一旁。

不远处有一幅经过装裱的书法,上面写着力透纸背的四个字——“佳偶天成”。

容清棠一边有些慌乱地移开与卫时舟对视的目光,一边问:“那也是你写的吗?”

字迹与卫时舟给她写信时的不同,能看出来其中蕴含着执笔者厚重的人生阅历与自然阔大的境界。

是不可多得的书法圣品。

卫时舟摇了摇头,温和道:“是你认识的那位老先生写的。”

上面没有落款,容清棠有些疑惑地问:“你知道老先生的名字吗?”

容清棠去拜访那位老先生时,他只说称呼他“老先生”便好,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

但从这一手字来看,他应是一位书法大家。

卫时舟看着“佳偶天成”那四个字,只说:“他是‘竹溪先生’。”

容清棠怔了怔,心底霎时沉了沉,忍不住无声叹了一口气。

竹溪先生本是世间数一数二的书法大家,称得上真正地一字千金。

他博采众长,自成一派,一篇《竹溪帖》雄秀大气,豪迈洒脱,见者无不叹服。

但那年黔州饥荒时,竹溪先生正在外游历,等他千里迢迢赶回去时,他的妻儿都已饿死在家中,家里的钱粮与他的书法作品都被难民抢夺一空了。

至于究竟是不是真的难民,已经无从证实。但自那以后,竹溪先生便焚毁了《竹溪帖》,不再在人前露面,也不再有任何新的书法作品流传。

容清棠没想到,那个住在小山村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喜读诗文的老先生,便是当年的竹溪先生。

也无人知晓,弃笔之后的竹溪先生会转而成为一位调色匠人,年复一年,潜心制取颜料。

但容清棠忽然记起,闲谈时,老先生曾提起过,他的夫人喜欢作画。

但老先生没说的是,他的夫人早已无法用他制取的颜料作画了。

“该亲自向老先生道谢的。”容清棠轻声说。

为他把那套她一直很想要的颜料给了怀文师兄,让她得以提前拿到心爱之物。

也为了,他亲笔写下的“佳偶天成”这四个字。

卫时舟也垂眸看着那四个字,温声说:“师父让我找机会带你去看看他。”

师父把这幅字拿给卫时舟时,还说,他希望卫时舟和容清棠能琴瑟和鸣,相伴一生,不要像他和他的夫人一样,阴阳相隔,徒留悔恨。

见卫时舟终能得偿所愿,娶到容清棠,老人家似乎已经对人世没了留恋,将这幅字拿来时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交代身后事。

所以卫时舟没有告诉容清棠的是,他把自己前世曾错失过她的事告诉了师父。

卫时舟有意提起,前世容清棠离开后应还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待过至少一年,看着他为她修墓立碑。

他特地同师父说自己前世是自然老去,寿终正寝后再睁眼便回到了容清棠离开之前。若与师父相爱的师娘还活着,她应不会希望看到他为了她而自伤甚至自戕。

但前世的容清棠其实并不认识卫时舟,他们更谈不上相爱。

所以与痛失爱人的师父怀揣着同样想法的卫时舟,其实并非自然死去。

承担完一位君王应有的职责后,早已有心求死的卫时舟便提前结束了自己漫长而孤独的一生。

却得以重新回到失去容清棠之前。

靠近她。

拥有她。

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说:

小棠开始试探了!

一直阴间作息熬不住,以后都是下午更新啦~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