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届大学生是最特殊的一届, 只有他们,是在春季入学的,因此, 这学期结束,也就到了放暑假的时候。
念及这是两人第一次离开老家秦省这么长时间,徐元和曾书瑶便打算回去一趟,也是为了安一安家里人的心。
当然, 沪市经济发达, 商品种类繁多、质量上乘,所以,离开之前, 总是得给家人带一些礼物的, 开过班会之后, 两人一道去了百货公司。
事实上, 百货公司外面已经有了零散摆摊着的个体户,只是, 绝大多数人看上去还是在小打小闹地试水,对百货公司并未形成较大的冲击,这才没有遭到驱赶。
徐元心中有数,从百货公司出来, 再路过的时候, 仅仅粗略地瞄了一眼各个摊位上的商品, 便离开了。
经过数个小时的奔波,他们夫妻总算回到了秦省, 而后, 在火车站出口处,坐上了人力三轮车, 花了几块钱,顺利地回到了钢厂家属院。
“诶哟,徐元回来了!这是放暑假了?啥时候再回沪市呢?”
筒子楼的邻居们看到徐元夫妻俩的身影,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原先老徐家的日子,在整栋楼过得都是数一数二的,现在,徐元成了大学生,这日子,还不得更上一层楼啊?
而且,这两口子考上的还是沪市的大学,见人多招呼几句,态度放热情点儿,往后要让人帮忙从沪市捎东西,也更好开口啊!
徐元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多年,对邻居们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开口说话的大都是长辈,他当然不可能觉得自己考上大学就高人一等、不屑于跟邻居们打招呼了。
一一回应着,夫妻俩挤到自家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却是从里面打开了。
看到孙子和孙媳妇回来了,于晚菊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儿:“我听着动静,还以为是楼里有什么热闹事儿呢,快,快进来,坐了半天的火车,肯定累了吧!”
进了家门,徐元扫视一周,纳闷地问道:“奶,我爷呢?有事儿出去了?”
“他呀,最近迷上了钓鱼,带着鱼竿,跟他那帮老伙计,一出去就是一整天,浪费了那么多时间,也没见着他钓上来几条鱼啊!”
于晚菊摆摆手道,提到老爷子最近新添的兴趣爱好,撇撇嘴,显然,老两口这几天应该是为这事儿拌过嘴了的。
“算了,不说他了,你们俩在火车上吃了什么?饿不饿?我去给你们煮点儿挂面吧?”
于晚菊自个儿是没坐过火车,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听人说,火车上的东西味道一般,价格还死贵死贵的。
“不用,奶,我跟书瑶在火车上凑活着吃过了,也不饿,真要给我俩补一补的话,晚饭弄上几个菜,也就行了!”
徐元跟家里人从来没有客套过,他说不用,于晚菊也就止住了去找挂面的动作,至于徐元说晚上加菜的话,也点头应了下来。
待徐元去屋子里放行李的时候,老太太拉着曾书瑶的手,开始问起他们在沪市的经历来。
尽管这几个月,徐元和曾书瑶也没少往各自家里打电话,但是,电话费贵啊,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为了卡着一分钟的时间,就直接挂断了,哪儿有现在当面说得清楚详细呢?
曾书瑶在长辈们面前,一贯都是个有耐心的孩子,更何况,婆家的长辈们爱屋及乌,对她委实不差,这会儿,跟老太太说话的时候,脸上丝毫不见勉强的神色,把他们经历的事情,从刚到沪市,一直到期末考试出成绩,一一讲给于晚菊听。当然,到了晚上,徐家人聚齐,同样的话,免不了又要再重复一遍,等到了曾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三遍了。
不过,看着家人都是一副兴致勃勃、与有荣焉的样子,曾书瑶觉着,这点小小的辛苦,还是格外值得的嘛!
曾长林在跟徐元讨论着今年的经济形势,他也是大学生,自打知道女婿考的是经济系,便不免在日常生活中对各个经济现象,多了几分关注。
而曾书瑶的母亲关注的,则是另一个问题:
“既然考上了复大这么好的大学,你就好好念,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至于要孩子的事情,还是等你们俩大学毕业再说吧,要不,你怀孕上学,辛苦是一回事,还会让学校的老师对你印象不好。
反正,你跟徐元年纪也不算太大,毕业了以后再要孩子,也完全来得及。”
事实上,关于要孩子这个话题,母女俩早就讨论过了,现下旧事重提,其实,是为了提醒曾书瑶,在沪市租房住虽然方便,但也要“注意安全”,否则,万一怀孕了,要或不要,就是个两难的问题。
曾书瑶自然能听懂其中的言外之意,了然一笑,安抚般地对她妈点点头。
说起来,夫妻俩隔了半年时间再回到秦省,除了陪伴家人,也得去见一见关系好的朋友们,要不然,再好的关系,都会因为时间和距离慢慢变淡的。
和林东正、田家瑞他们吃过饭后,徐元还专门去了舅舅家一趟,目的是为了问表哥黄国辉在食品厂能否适应,以及遇到的困难。
相比较而言,徐元这个在食品厂待了六七年的老职工,哪怕离开厂子、去上大学了,也足以为黄国辉解决很大一部分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
而后,带着礼物去看望了舅爷,碰见表妹于静正好在家,顺嘴问了两句她的大学生活,在于家被再一次热情招待过之后,两人才被“允许”离开。
前前后后,在秦省待了一个月出头,徐元和曾书瑶拎着精简了许多的行李,坐着火车回到了沪市。
眨眼间,便是认真求学的三年时间过去了。
“徐元!你工作决定好了没?系主任向来看重你,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来咱们学校要人的,都有哪些单位啊?”徐元正往食堂走去,他下午还有事,在食堂里吃饭,简单、省事、快,谁成想,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人,胳膊直接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呢?
事实上,临近毕业,这样故作亲密、来找徐元套近乎、想从他口中探得一丁半点儿消息的人,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徐元在心里第九次叹气,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变,打着太极道:
“分配工作单位这么重要的事儿,老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呢?况且,我也是局中人,你这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
见着徐元脸上有些无奈,来人讪讪地放下了搭着他的那只胳膊,嗫嚅着嘴唇道:
“我这不是想着,你是主任的学生,关乎你将来在哪儿工作的大事,他肯定会提前跟你通气儿的嘛!”
是的,上了四年大学,徐元多了一位老师,要说好处,那肯定是有的。
不管是超出同学们一大截的学习进度和学习成绩,还是发表在相关期刊报纸上的两篇文章,亦或是被老师带着参加各个重要的论坛会议,都足以让系里的同学乃至这几届的师弟师妹,对他羡慕不已了。
至于弊端嘛,且看这阵子来找徐元探听消息的人络绎不绝,就可以窥见一二了。
当然,有得必有失,徐元还不至于得了便宜卖乖,因此而抱怨这小小的麻烦。
“大家都很关心自己毕业以后会被分到什么单位去,这事儿我已经跟老师提过了,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大家就能知道了,不用太心急,咱们复大的学生,还是很抢手的!”
老调重弹地宽慰了两句,成功将人打发走,徐元这才继续往食堂的方向走着。
刚走到门口,便看见正在那里等候着的曾书瑶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格外显眼。
徐元和曾书瑶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学习成绩优异,还是夫妻关系,在整个复大,也是有不少人知道他们的。
当然,读大学的这几年,两人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最大胆的,当属文学系那个男同志了,一连给曾书瑶写了一个月的诗,毅力可见一斑。
只可惜,他们夫妻俩都是心志坚定的人,即便遇到了更优秀的异性,也能在**面前坚守住底线,因此,“夫妻恩爱”的佳话,也时常被不少认识他们的人用来调侃。
“书瑶,等久了吗?”十分有眼色地接过曾书瑶手里的书,徐元说着话的同时,牵着她往里面走。
78年12月召开的那场会议上确定下来的方针政策,让国家的经济越发充满活力,年轻人、包括大学生受到开放氛围的影响,在校园里牵手什么的,早就不会引人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