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徐元也跟林东正说好了这件事情,等到下工铃一响,他们俩就收拾好了东西, 往保卫科走去。
“小徐,这就是你朋友啊?怎么称呼?”王友强是抽烟的,不然也不会接上次徐元递过去的烟了,这会儿, 他从工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飞马烟来, 从中抽出一根,抬抬手,递给林东正。
至于徐元, 他是知道的, 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 家里也管得严, 压根儿不会抽烟。
“王叔,不用了, 我不抽烟,我叫林东正,您呐,叫我小林就成了, 我也就比小徐大了三岁, 已经在咱们厂的财务科干了两年。”
进厂两年, 林东正依旧没学会跟着其他工人一起“吞云吐雾”,至于说为了融进那个圈子, 就去学着吸烟, 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王友强身上并没有那种“你不接就是看不起我”的臭毛病, 见林东正也摆手拒绝了,并不生恼,自己把烟叼在了嘴上,又从兜里掏出火柴来,给自己点上。
“小林,这是我侄子王二成,他呢,是个憨头憨脑的,你们平时多来往着,要是他能学着你跟小徐的三分聪明劲儿,我也就不用担心了。”
四人一道往厂子外面走,路上,王友强如是说道,这侄子是他带进厂的,他心里头不免多了一份责任,这才处处想着念着他。
王二成讪讪一笑,明明听见他叔说他憨头憨脑的话了,却依旧不恼,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
“叔说得有道理,要是你们不嫌我笨,就拿我当个朋友,多教教我,我这人懂得不多,但是,会对朋友好,绝对不会做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能够看得出来,王二成的待人接物的确不像其他人那般游刃有余,但是,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徐元跟林东正虽然不至于立即对他掏心掏肺的,可也没有多少恶感。
出了食品厂,再走五百米就有一家国营饭店,跟徐元上次去的,并不是同一家,因着附近的食品厂、造纸厂、罐头厂、饮料厂小有规模,工人们口袋里也有余钱来下馆子,这家饭店就扩建了两次,现在的面积已然不小。
徐元等四人到的时候,国营饭店里还有空桌子,四人正好走过去坐下,看了看菜牌,由徐元当代表,去前头点菜。
虽然说,今天是徐元请客,但是,几人的工资都不算低,也不缺那一两口吃的,知道徐元才刚刚进厂,还没领过工资呢,点菜的时候多少收了点儿手。
不过,他们客气,徐元可不能不懂礼数,反正是他去前头点菜,夹带些“私货”,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当然,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徐元点的这些菜,总共花了他五块一毛钱,另外还有一斤半的粮票,要是拿工资来做对比的话,相当于这顿饭,可是花去了徐元近四分之一的工资呢。
不过,心疼归心疼,但徐元却没有表现出来,钱都已经花出去了,还是他点的菜,这会儿再去后悔,反而让人觉得小气。
三个年轻人去窗口端菜回来的时候,看到比他们点的,要多了两个菜,其中一个还是大荤菜,王友强便忍不住念叨了几句。
“你这是还没成家呢,手松,攒不住口袋里的钱,但是,当你要养家糊口的时候,那可真是,恨不得把一分钱当成两分来花,到时候,就知道挣钱有多不容易了。
所以,与其将来为难,还不如趁着没有负担的时候多攒点儿家底呢,以后就能轻松些了。”
王友强这是劝徐元不能再有这样大手大脚的习惯了,按理说,被人说教,总归是不太高兴的,只是,徐元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明白王叔的好意,连连点头答应道:“王叔放心,也就这么一回,我不是想着,咱们四个大男人,饭量都不小,这要是不够吃、待会儿又没菜了,不就成了我这个做东的人失职了吗?
菜都已经端上来了,您呐,也别忙着念叨我,都上了一天班,还是先吃饭吧。”
王友强这才止了声,平心而论,这一桌子的菜,还有白米饭,绝对算得上是请客的“最高规格”了,可见徐元这人的实在之处了。
国营饭店的厨子,那可都是凭厨师证上岗的,绝不存在走关系就能当大厨的可能,毕竟,手艺是最好检验的,饭做出来,尝一口,好吃与否,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看着这一桌可以称为丰盛的饭菜,四人不再客套,纷纷敞开了肚皮,不能浪费粮食这一条,是刻进了这个年代人的骨子里的,所以,等到最后,盘子里也只剩下了些许菜汁。
王二成不由得打了个饱嗝儿,徐元这才没提再加菜的话。
“对了,王叔,我进厂这两天,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就是,咱们厂附近不就是罐头厂吗?结果,咱们厂还引进了一条罐头生产线,这不就有点儿打擂台的那意思了吗?”徐元也是突然想起来,他当时打听招工消息的时候,还去过罐头厂一趟,这两天了解食品厂发展历程的时候,知道厂里也有个车间是专门生产罐头的,这才有此疑问。
本来也没打算问人的,但是又怕食品厂跟罐头厂之间有过什么事儿,便想打听一二,至于打听的对象嘛,那自然是工龄更长的王友强了。
“傻小子,这两个罐头,可是不一样的,罐头厂那边,人家跟省里最大的肉联厂有合作,生产的是肉罐头,东西大部分也是直接供应部队去了的。
相比较之下,生产水果罐头的效益可就有点儿比不上了,有了这片空白,厂长就想着,咱们省的水果也挺好吃,不比其他省市种的差,所以才引进了这条生产线。
何况,咱们省这么多家供销社呢,水果罐头可是个金贵玩意儿,不愁卖的,多咱们厂这一家来生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听到这儿,徐元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也没怎么听说过罐头厂呢,毕竟,肉罐头那可是军需品,能够搁在供销社卖的数量并不多,何况,最重要的,还是得有票。
他们家条件不差,可饶是如此,徐元从小到大,也没吃过几回肉罐头。
“就算多一家厂子生产水果罐头,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要动用厂里的资金,去引进一条新的生产线,还是得拿出别人不能比的魄力来,从这儿就能看出来,咱们厂长,是个厉害人。”
徐元指的,可不单单是罐头这一条生产线,要知道,他和其他工人之所以能通过对外招工进厂,就是因为储厂长再次引进了生产线。
只不过,新的车间还在修建当中,新职工也被分散到了两个车间学手艺,所以,这条新生产线到底要生产什么东西,厂里至今连点儿小道消息都没有。
吃完了饭,四人起身离开了,跟他们紧邻着的这一桌坐着的俩姑娘,这才用了正常音量来说话。
“听到没,雯雯,刚才那一桌的工人,可是在夸你爸呢,咱们这也算是碰巧了,刚好听见了人民群众的真实心声。”
穿绿色军装、眉眼间有几分英气的姑娘,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好友,冲着她挤眉弄眼地道。
“听见了,回去我就说给我爸听,为着新产线的事情,他前前后后忙了多少天,哪怕在人家领导的办公室坐上一整天,也非得磨着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好在,工人同志们还是眼明心亮的,能看得出来我爸对厂子付出了多少心力,等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他肯定很高兴,自己的努力被人肯定了。”
储雯说着,语气里也带了些感叹,别人都只看见她爸作为厂长有多么风光,却没看见,她爸为着新产品的研发、为着厂子的发展,熬了一个又一个晚上时的样子。
那厢,徐元可不知道,厂长闺女刚刚就坐在他们邻桌,还好巧不巧地听见了他说的话,当然,就算知道了,估摸着没过两天,徐元也就忘了,厂长闺女?跟他有什么关系?
跟王友强叔侄俩和林东正道别后,看着他们进了厂子,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徐元也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家。
徐家人早就知道他今天要请人吃饭,晚饭也就没等他,到点儿就开饭了,等徐元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他妈端着几个被摞在一起的碗、准备去公共水房洗碗筷。
“妈,我来吧!”放下斜挎包,脱去工服,徐元把袖子挽起来,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洗碗的活计。
事实上,这也是徐家的老习惯了,自打徐元比公共水房的水池高出一头,只要他在家,洗碗的这活儿就归他了。
最初自然是惹人议论了好一阵儿的,毕竟,就算要让孩子洗碗,这些厨房的活计,也大多是女孩子来沾手,男娃洗碗还真是少见。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没打二没骂的,这点儿小事,他们也管不着,慢慢地,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倒也不是徐家人懒,只是想着,不能把孩子惯出一身的毛病来,就算是男娃,力所能及地做点儿家务活,也累不到他。
好在,徐元对此并无异议,受到爷爷和他爸的影响,“男子汉该有担当”这句话,一直刻在他心里着呢,尊重且爱护他奶跟他妈这两位女性长辈,早就习惯成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