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话梅和葵花子都是装在了纸头三角包里面, 食品店经常接待过来看电影的客人,早就有了经验,把买好的东西递过来以后, 又送了个三角包,那是用来吐瓜子壳的。
三两下把最后一口奶糕含进了嘴里,徐元接过了用纸袋装着的月饼,又把两个三角包接过来、举在了手里, 曾书瑶也就拿着个空的三角包罢了。
电影院里, 放映员过来把片子放上了,跟周围人一样,两人看得很是认真投入, 哪怕徐元在钢厂上个月放电影的时候已经看过一次了, 也依旧在为电影里角色的遭遇而揪心不已。
把食品带进电影院里的人并不是少数, 原本还想安安静静看完整场电影的两人, 在周围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仿佛被这氛围给感染到了似的, 也没忍住,手伸进了三角包里面。
借着电影幕布的些许光亮,徐元扭头看向曾书瑶,她刚刚捏了一颗蜜饯话梅, 这会儿含在嘴里, 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徐元嘴角略弯, 心里暗道一声,跟只仓鼠似的, 还蛮可爱的嘛!
从电影院出来, 零食也都被解决完毕,徐元走了两步路, 把瓜子壳这些往垃圾房一扔,看向曾书瑶:
“曾同志,咱们去吃饭吧!下午,你想去公园划船,还是去别的地方再逛逛呢?”
国营饭店距离电影院并不远,两人也就没再骑上自行车了,徐元推着车子,曾书瑶就走在他的身旁,听到这问题,眼里的狡黠一闪而逝:
“公园啊,我今天穿着裙子,不方便去划船,徐同志,你还有其他地方推荐吗?”
徐元还在上学的时候,没几个玩得好的朋友,更别提约上同学,礼拜天一起出来逛了,就连公园这个选项,都是小时候家里人带他去过,他这才能列出这个地方的。
所以,曾书瑶的问题,一时间还真把他给难住了。
见徐元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没能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曾书瑶笑吟吟地道:
“好了,不为难你了,这下,不用多问,我都能知道,你没怎么跟女同志出来过了!”
这话仔细听来,明明也没什么,可偏偏,在曾书瑶的注视下,徐元的脸,就跟手动调色似的,一点一点地,慢慢染上了红晕。
只觉脸上一阵发烧的徐元,却还不忘神色认真地纠正道:“不是没怎么,是没有,你是第一个!”
无论何时,偏爱这两个字,总是能让人怦然心动的!
曾书瑶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看上去一如往常,实际上,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听到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
到了国营饭店门口,把自行车锁上,进去点了菜以后,徐元让曾书瑶坐着就好,自个儿去窗口跑了两回,把菜都端了回来。
再去端两碗米饭回来的时候,却看见他们的桌子旁边站着两个人,似乎是正在和曾书瑶说些什么,徐元心下紧了紧,快步上前去,把米饭搁在桌子上,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遇见了初中同学,打声招呼而已。”“我说,书瑶啊,好歹当了两年的同学呢,你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对了,我听说你们一家不是受你爸的连累,成分不大好,这才自己申请去农村,支援建设了吗?怎么又突然回城了?该不会是吃不了苦、偷跑回来的吧?”
女同志嗔怪地看了一眼曾书瑶,只是,语气里不见半分亲昵,反而处处都是挖好的坑,只等着曾书瑶往里跳呢。
“这位同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再者,什么叫吃不了苦?难道在你眼里,曾书瑶同志思想觉悟高,自愿前往最广大的农村地区参与劳动,是在自找苦吃吗?
相比之下,我觉得,像你这样贪图安逸、耽于享乐的女同志,才该去农村地区改造一下自己的思想吧!”
不动声色地把曾书瑶护在身后,徐元不轻不重地怼了回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他爸可是宣传科科长,耳濡目染之下,给人扣大帽子的几句话,还不是信手拈来?
林萍脸上的得意迅速敛去,面色涨红,心里像泼了一瓢油似的,怒火越烧越旺,也不顾身边的男同志脸色如何了,直接用手指着徐元骂道:
“你又算哪根儿葱啊?我跟曾书瑶说话呢,有你什么事儿啊?你是她什么人啊,这么帮着她?我告诉你,人家心气儿可高着呢,小心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曾书瑶并不是需要人小心呵护的菟丝花,见林萍还是这样胡搅蛮缠,甚至还骂了徐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眸光一转,计从心来,笑意盈盈地道:
“我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倒是你,好歹同学一场,什么时候能请我喝上你跟张伯威的喜酒啊?
对了,你不是说要让张伯威他爸把你弄进造纸厂吗?我觉着,你们俩感情那么牢固,找他爸开个后门儿,应该不成问题,怎么样,你现在拿几级工资啊?”
闻言,林萍身旁的男同志登时变了脸色,感情牢固?媒人给他介绍林萍的时候,可没说过这件事儿啊。
而且,真要是感情牢固的话,怎么最后没成呢?该不会是林萍或者林家有什么问题吧?
越是发散思维,男同志心里就越是打鼓儿,决定要再去找媒人问个清楚以后,甩开了林萍的手,匆匆离开了国营饭店,林萍赶忙追出去喊他的名字,却是怎么也没回头。
“曾书瑶!这下你满意了?你知不知道,坏人姻缘,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我对象要是真因为你的话,跟我分开了,我跟你没完!”
看着曾书瑶和徐元已经吃上饭了,似乎是压根儿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又回到国营饭店的林萍越发生气了。
如果不是那儿的服务员一直在盯着她的话,只怕,林萍连掀了这俩人桌子的冲动都有了。
这么一出好戏,在国营饭店可不多见,察觉到周围的好几桌人都投来了目光,曾书瑶心下越发不耐,按着徐元的手,站起身来,眉眼间染了些冷意,笑容也是几近消失。她本就生得明艳,五官给人的冲击力也强,没了笑容以后,看上去更是气场全开,唇瓣微启,毫不客气地道:
“林萍,你知道什么叫做,给脸不要脸吗?都毕业好几年了,你怎么还跟初中时候一样、没有半点儿长进啊?
像你这样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只适合跟认识时间不超过一个月的男同志结婚,不然,再傻的人看透了你的性格,都会及时抽身的。
还有,这里是国营饭店,是吃饭的地方,不是让大家伙儿看你唱戏的地方,你要是不打算吃饭就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林萍也被旁边人的眼神看得又羞又恼,气得跺了跺脚,终究是哄对象更要紧一些,蹬蹬蹬地夺门而出了,反正,她知道曾书瑶家住在哪里,她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见状,一直留意着这边儿动静的服务员也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那位女同志在国营饭店里面闹事儿呢,这要是砸坏了东西或者伤了人,他们饭店肯定也会被扯进这摊浑水里的。
那厢,曾书瑶坐下后,瞥见徐元对着她竖起的大拇指,似乎并没有因为她表露出来“凶悍”的一面而心生芥蒂,这才像是雪山融化一般,笑意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有了家里的赞助,徐元今天带出来的票不少,刚才点菜的时候也是一点儿都没收敛着的,一大碟酱牛肉,一道鱼香肉丝,一道红烧鱼块,都是荤菜。
好在,俩人的饭量也不算小,还是把这三道菜解决得干干净净了。
从国营饭店出来后,依照着徐元刚才的提议,两人去了公园,倒是没划船,只是坐在了湖边的长椅上。
“徐同志,咱们见过两面了,正好,这会儿刚吃完饭,也不想动,有兴趣听一听我以及我们家的情况吗?”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些许清凉,曾书瑶突然出声道。
徐元忍不住扭头看她,却见她正认真地看着在湖中心划着的几艘小船,眉眼弯弯,仿佛也代入了那些人的好心情似的,刚才的话,似乎也就是那么随口一提。
然而,徐元却是已经当真了,他们俩之间没有“媒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徐元一点儿也不了解相亲的事情,了解对方的家庭情况,正是继续接触下去的重要一步。
“当然,我其实很好奇你从小到大的经历,想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来你这么优秀的女同志。
不过,最想知道的,还是你欣赏的男同志是什么样的。”
就算没谈过对象,但是,在讨女同志开心这件事情上,男同志似乎总是颇有几分天赋的,更何况,徐元好歹是提前以上帝视角见过后世的人呢。
果不其然,这话引得曾书瑶轻笑一声,同时,也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爸原先是在市中心那个小学当语文老师的,在下乡了一趟后,凭借着大学生的学历,以及一位老同学的关系,现在转到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继续当老师了。
我妈呢,之前是在对应的托儿所里当保育员的,虽然说,保育员也是‘八大员’之一,但她的工资级别不算高,在托儿所里也不是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这不,三年多以前,我们自愿申请下乡,我妈的工作就没能保住。
我呢,中专学的是医学类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造纸厂医务室了,不想独自留在城里、连家里人的消息都很难收到,就把工作卖了出去,跟家里人一块儿下乡了。
好在,中专学历这块儿敲门砖还可以,我爸带着一家人回城以后,我又正好联系上了在纺织厂的同学,这才进了纺织厂医务室。
现在还没转正,所以,拿的依旧是最低一级的工资。
我爷已经不在了,长辈就是我奶,另外,我还有一个今年上小五的弟弟,他叫曾书庆。
只不过,前几年他都是在大队小学上的,就两位老师,轮流着教所有年级,怎么可能教得过来呢?最终,一问我弟,还是没学到什么东西。”
曾书瑶把家里人都介绍了个遍,唇畔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哪怕有三年多都待在农村,哪怕她的厂龄和工资级别得从头累积,但是,一家人能始终在一起,不管困难与否,在她看来,这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