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安瀾聽到了一支悲傷的歌。
嗡鳴聲自遙遠的地方而來,潮水般湧動,每流經一個象群,就會多增添一層同情和哀思的重量,當它最終經過小河灣時,風不能承載,大地也無法撐持,隻能在這噙著眼淚的歎息裏震顫。
在過去數百個日夜的時間裏,安瀾從未得以窺見過這屬於非洲象的最瑰麗也最神秘的一麵——卡拉和成年母象們從象歌中解讀信息、得到啟迪、分享數公裏外另一個家族的喜怒哀樂,而她隻能根據長輩們的反應來揣測其中的內涵。
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就好像某條封閉的路被悄然打開,幾不可聞的竊竊私語轉瞬間就變成了可以使胸腔共振的強音,也幸虧這段時間“大象頻道”播放的“節目”殊為單一,統統都是傷懷和慰問的話語,才不至於讓安瀾被信息海嘯打得暈頭轉向。
和往常一樣,卡拉第一個意識到了幼崽的成長。
年長母象邁著穩重的步伐走了過來,它先是低頭打量了安瀾一會兒,隨後便從阿達尼亞身邊把她牽了出去,象鼻勾著象鼻,耳廓觸碰腿彎,龐大和幼小的身軀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貼著外婆的身體,安瀾繼續凝神聆聽。
明明嗡鳴聲不是用鼻子發出、也不是由鼻子接收的,可有那麽幾個瞬間,她卻覺得自己看到了外婆的看見,聽到了外婆的聽見,仿佛這技巧不是通過鍛煉獲取,而是通過領悟觸發,是埋藏在血脈深處到了歲數就可以激活的識得。
但是很快,這種玄妙的感覺就消失無蹤。
卡拉放下卷起的象鼻,不再歌唱,其餘母象也回到了日常的行程當中,準備在河灣裏找個舒服的地方安眠。見孩子還不肯走,老母象先是吼了兩聲,旋即半是好笑半是慈愛地推了推她的脊背,催促她回到母親身邊。
說實話……安瀾一點睡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