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處處蟬鳴,偏京中流傳“皇帝不殺鳴蟬”之事,無人敢違拗天家旨意,就連往日捕蟬售賣的商人,都在今夏另謀生路去了。
裴郗夜行幾步,便已被夜中紛響亂得頭昏腦漲,近葉宅之後,方覺清淨了不少。
汴都寸土寸金,早些年就算是國朝宰輔,若無祖上積業,亦要租房為生。去歲他捏著假文書離開幽州,趕赴汴都科考,同榜多位進士,在及第之後仍要為落腳處煩惱——自刺棠案後,朝中諸臣再也不敢如從前一般肆意收留學子,生怕為自己惹來闔家災禍。
所幸在葉亭宴動身來汴都之前,便有一位姓“艾”的女子和她的高姓夫君為他置下了宅邸,傳言這二人乃是當今江南首富,汴都半數產業也尊其為主,他少時聽柏森森吹噓太子手掌天下商脈,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宋瀾還疑惑過葉亭宴的宅邸從何而來,他隻說自己遊曆江南時攢下了銀錢,倒也搪塞了過去。
葉宅位於汴都浚儀街上,不僅離皇城不遠,更臨河望街,方便消息傳遞。宅中後園內種了各色樹木,這個季節本該是蟬鳴陣陣,可他走近些也聽不見蟬鳴,便知葉亭宴定然不會學宋瀾行事,怕是早就遣人將蟬捕去了。
隻是如今卻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裴郗一路暢通無阻,從宅邸後門處輕車熟路地繞到葉亭宴房前,隔著門框見房中一燈如豆,便知他此時應當未睡,正在同人議事。
裴郗伸手敲了三聲門,喚道:“公子。”
門應聲而開,和風揚起懸在門邊的幾張白宣。
每次他進門時,先瞧見的都是正對房門處擺著的那盆病梅,他凝神瞧著,發覺比起上次見時,這病梅又削了幾枝去。
周楚吟回頭見是他,挑眉問道:“錯之夜來何事?”
葉亭宴眼上蒙了一條白紗,聞聲便抬手點了手邊另一隻蠟燭,或許是怕他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