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各司各府衙門休沐,正巧趕上了立冬, 官家禦筆一揮, 討了個“官民同樂”的巧宗,直接連放兩日假。
除卻巡街使與金吾衛的翊府護衛要日夜宿守京城,旁的官吏基本都想待家裏休憩, 或在私邸裏組一個公卿大臣的聚宴, 為的是拉攏人情、締結和睦關係。
逢年過節,多好的親近上峰的由頭?蠢蠢欲動的下司們,立馬將帖子遞進了謝府。謝青乃近年的新貴權臣,又是曆代最年輕的相公,他定不能缺席的。隻是謝青八風不動,行事也素來圓滑, 從不沾染黨派紛爭,唯恐被冠上“結黨營私”的重罪, 怕是難請得很。
然而, 在諸位大臣眼中很難請的謝青, 此時正直勾勾盯著小妻子沈香收拾箱籠。
郎君長眉入鬢,麵若刀裁。本是喜笑的人,今日卻沒那起子柔善心思,眸光比霜雪還寒。
謝青輕抿薄唇, 又問了句:“為何小香非去不可?”
語氣裏滿滿不悅, 惡意積蓄、醞釀, 蠢蠢欲動。
屋外,隆冬天裏, 飄起了雪絮。絨絨的一團,落在猩紅氈簾上, 被屋裏的炭火盆子一烘,立馬化成了水,打得布麵上一排深深淺淺的黑點。
屋內燃了取暖的炭盆,窗縫得拉開一線,通個風兒,以免熏人。謝青自覺為妻子擋風,主動落座窗前,迎上霜風。偶有雪花栗米摻入郎君如雲傾瀉肩臂的濃密烏發,平添了瑞氣,瞧上去頗有種山中仙人的嫻雅韻致。
若謝青沒有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凡人神情……那他就更像仙風道骨的謫仙了。
沈香放下將將要塞入包袱中的灰鼠暖帽兜梅花大氅,無奈地望向夫君:“和您說過三次啦!趙大娘的家宅前些日子被雪壓塌了,是我和幹爹,還有小五一道兒登門幫忙掃的雪,還請了泥水匠人重新搭建了屋棚。趙家大郎君歸了家,知道老母親險些被埋雪裏的事,說什麽都要請我們來村裏吃口熱乎的山豬宴。消息傳得快,村長也知道了,故而特地全村合資辦了立冬宴,感謝這些年官府裏的照顧。我等不去,太不給麵子,畢竟趙家村是貧寒小村落,怕官人們瞧不上小門小戶的吃食,暗自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