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云停说喜欢欺负女人和小孩, 把唐家的双胞胎吓个半死送进宫里来,这回他先欺负了云袅这个小孩,面前唐娴这个大姑娘也是逃不掉的。
唐娴回想她的确与楚明殷谈了太久,疏忽了这个大孙子, 就由着他欺负了会儿。
谁知道这人没完没了, 唐娴受不了地咬了他一口。
齿尖碾压着舌上嫩肉, 该是疼的,云停却猛地往前一压, 动作更疯了。
唐娴的后脑贴着绘壁,雪白颈子高高仰起, 推他无果, 环在云停脖子上的手拽起他束起的长发,好不容易让他停下。
“你是狗吗?”唐娴胸口剧烈起伏, 捂住嘴巴,气喘吁吁地怒骂。
咬人的是她,被骂的是云停, 云停不肯吃亏,通常情况下都是会反驳回来的。
可这时一反常态, 喘着粗气亲吻唐娴的额头, 没有出声。
唐娴双腿虚软,靠着墙壁缓和了会儿, 奇怪地瞅了他一眼。
以前他只有做了亏心事理虚的时候,才会任打任骂, 默默忍受的。
有点不对劲儿。
看他第二眼时,唐娴被一把抱起, 双脚离地回到了寝殿中。
云袅熟睡中也是一张委屈脸,被云停从肩膀处一掀, 朝里滚了半圈,让出了足够两人坐下的床榻边缘。
唐娴:“……”
幸好云袅只是蹬着脚呜咽两声,很快重新睡去。
将唐娴放下,云停倒了水过来,按住唐娴伸出的手,非要亲自喂给她。
唐娴饮下一半,余下的入了他的口。
……这样说是不太好,但很多时候,唐娴真的觉得云停……有点不值钱……
“你觉得楚明殷这人如何?”云停搁下茶盏的时候询问,问完扭头,恰好看见唐娴这种眼神。
他直觉有蹊跷,眉头一压,问:“你那是什么眼神?”
“咳!没什么。”唐娴赶忙收起奇怪的想法,依恋地往他身上偎去。
云停狐疑地低头,看见她双颊未褪的潮红,喉结滚动几下,顺着心意搂住她的腰,亲了亲她额头,把方才唐娴异样的眼神抛之脑后了。
“……礼数周全,温和文雅,比祁阳郡主好多了……”
“真礼数周全,能与不熟悉的姑娘一聊就是小半日?一点也不懂避嫌。”云停对唐娴给出的评价嗤之以鼻。
唐娴偷偷撇了下嘴巴。
想拿身份压别人的时候,说她辈分大,嫌弃别人待太久了,她就成了不熟悉的姑娘。
颠三倒四,什么都靠他一张嘴呗?
“还有呢?”
“还有……”唐娴仔细回想了下。
她之所以能与楚明殷谈这么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楚明殷提到了她爹娘。
现今压在唐娴心头上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多年不见的爹娘。
楚明殷愿意说,她就认真听着,时不时笑着附和一两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那么久。
唐娴回溯了遍午后与楚明殷的相处,不确定道:“他……是不是有洁症啊?”
祁阳郡主加一起就说了三五句话,还用了茶点与瓜果,楚明殷说个不停,一口水都没沾。
“中间祁阳郡主误打翻茶盏,站起时裙角被勾住,想扶他一把……”唐娴说得迟疑,“他第一反应似乎是想要避开……”
躲避的动作只有那么一瞬间,很快他就伸手扶住了祁阳郡主。
也可能是唐娴眼花看错了。她不能肯定。
不过富家公子,有点洁症也正常,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嗜好,与云氏先祖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望着沉吟不语的云停,唐娴悄悄嘀咕道:“说不准这点儿洁症是从长宁公主身上,继承了点儿你们云家的古怪血脉,才导致的……”
云停回神,哼了一声道:“我家那点古怪的嗜好只传男不传女,从没见过哪个公主的孩子不正常。你这话还不如说怀疑楚明殷是皇家直系血脉呢。”
唐娴惊诧。
云停又道:“再说了,他有哪门子的洁症?只对人犯这病,对花草无谓?”
被祁阳郡主踩到脚,他很嫌弃,被花草藤蔓勾住衣裳,他一个眼神都没给。
唐娴再度震惊,“还能是假装出来的吗?”
装这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人上赶着想继承这荒谬的血统呢。”云停比谁都嫌弃先祖传下来的奇怪血统,宁愿说自己是反贼,都耻于承认是云氏子孙。
不过针对楚明殷的这一切还都只是猜测,具体如何,谁也不知。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忽然,唐娴想起一个她遗忘了许久的问题。
她从云停怀中挣脱,往后挪动一尺,视线上下游走,极其认真地打量起云停。
云停不明所以,看着唐娴时蹙时舒的眉头,没有动弹。
不多久,唐娴靠回来,谨慎问:“你没什么不正常吧?”
曾经云停很坦**地与庄廉说过,他丝毫不受先祖血脉的影响,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古怪。
正是因为如此,他能光明正大地鄙夷诸位列祖列宗。
这时面对唐娴的询问,他未立刻回答,眸光跳动了一下,道:“我自出世就被外祖母盯着,三岁之后彻底交由外祖母抚养,衣食住行、读书习武,每一样都是她费心亲自盯着的。”
“十三岁,我开始往返于军营,身边亲近的校尉督军皆是庄廉等正直宽厚之人,时刻提醒我谨遵祖训,提防我染上任何不良嗜好。”
“我承认我性情很差,说话讨嫌,有许多不足,但与先祖比起来……”云停将问题抛给唐娴,“你与我相处这么久,觉得我有古怪之处吗?”
“嗯……”唐娴一时真想不起来,掰着手指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云停他性情差、记仇、嘴巴毒,但像云家祖上那样嗜杀好战、畏水、求仙问道、喜好饲养野兽、做厨子之类的癖好,他的确一个都没有。
就连云岸那种情况,他也没有呢。
唐娴想了又想,感慨道:“百里老夫人这么多年真不容易。”
云停道:“尚可,主要是已有先例,用祖训约束着,照着养即可。”
祖训唐娴是懂了的,不是百里家的祖训,是云家的,就刻在圣宗皇帝的陵墓前。
可惜传了没几代,就被混账后人摈弃了。
唐娴现在好奇的是所谓的先例,“什么先例?”
云停答了,唐娴大惊失色:“你是照着云从镜养的?”
云从镜是圣宗皇帝与虞皇后的独子,开创了云氏皇朝最辉煌的几十年,是最具威名的皇帝之一。
唐娴难以置信,“照着他养的,那你怎么长成了现在这个德行?”
云停喉咙一哽,那张俊脸缓慢地覆上冰霜,他目光森冷,问:“……我什么德行?”
唐娴:“……”
就在云停要暴起教训人时,两人身后的云袅翻了个身,迷糊睁开了眼。
她第一个瞧见了云停,揉着眼睛喊道:“哥哥,渴……”
云停的目光凉飕飕的,在云袅面前给唐娴留了面子,没上手教训她。
给云袅倒了水回来,唐娴已将云袅扶坐起来,对他露出一个娇媚的、讨好的笑,接过杯盏去喂云袅。
云袅喝了水,精神稍微恢复,抓抓脸上睡出的红痕,懵懵懂懂想起睡前被云停打了的事,眼睛一闭,哭声再起,“哥哥打我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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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数日,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清晨,唐娴身躯一颤,没有任何征兆地惊醒过来。
躺着纱帘半垂的床榻上,她看见外面黑压压的天空。
唐娴的心口急促地跳动着,心中阵阵恍惚,几度以为她回到了十五岁之前的某个夏日。
曾有一个夏日午后,她就是这样从小憩中惊醒的,身侧是酣睡的年幼妹妹。
现在不是午后,是清晨,时辰还早,外面的天阴云密布,是落雨的征兆。
唐娴静静躺了会儿,一翻身,在里侧看见了呼呼大睡的云袅。
她摸摸云袅肉乎乎的脸蛋,恍惚了会儿,发觉心头狂跳不止,仍是无法静心,就悄悄起来了。
到了外面,吩咐守夜的宫女照看好云袅,唐娴轻手轻脚去了偏殿。
自从双胞胎被接入宫中,唐娴就让芸香与柳桃分别跟着他俩了,守在唐姝房外的是芸香。
芸香惊讶唐娴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唐娴摇头不语,确认唐姝在里面,无声地进去了。
她脱了鞋子上榻,躺下时,还是惊动了唐姝。
“姐姐……”唐姝迷迷瞪瞪喊道。
唐娴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没事儿,姐姐想你了,过来与你挤一挤。”
唐姝睡眼朦胧,不知听清楚了没有,确信是来人是亲姐姐,乖顺地任她抱着,重新合上了眼。
从前她们还在京城时,唐姝年纪小,不愿意在她自己的院子安睡,非要跑来挤唐娴。
秋冬挤也就罢了,盛夏也要贴着,每每弄得两人热出一身汗,黏糊糊的。
现在换唐娴来挤她了。
她摸摸唐姝睡得酡红的脸蛋,把脸贴上去蹭了蹭,亲密无间,就像多年前她们还是年幼的、无忧无虑的唐家小姐一样。
大抵是血脉相连,挨着妹妹,唐娴的心总算安宁下来。
这么睡了不知多久,外面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宁静的宫殿在这一刻热闹起来。
嘈杂的雨水坠落声中,混有宫人匆忙躲雨的脚步声、飒飒风声,还有一道焦急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来,“……老爷和夫人回来啦!回来啦——”
时间好像衔接到唐娴十五岁之前的日子,爹娘外出前,让她教导弟弟妹妹认字,她贪嘴,趁爹娘不在,带着双胞胎偷吃冰过的凉食。
兴头上,有侍女急匆匆跑来报信:“小姐,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爹娘是不许他们多吃凉食的。
姐弟三人伙同侍女,连忙把东西藏起来。
“……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就在正殿等候面圣,娘娘……”
真奇怪,侍女管她叫娘娘。
娘娘……
唐娴唰地睁开双眼,从榻上惊坐起来,汗湿的鬓发黏在脸上,她恍若未觉,只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间内的垂帘看。
“……怎么了?”唐姝被她的动静惊动,神智尚处于混沌中,浑浑噩噩地跟着坐起。
唐娴手脚发颤,将唐姝紧紧搂入怀中,脸贴着她发顶,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垂帘。
雨水落如坠珠,“啪嗒啪嗒”,模糊了四周的声响。
“姐姐……”唐姝奇怪地喊了一声,被抱得更紧了。
“别出声。”唐娴大气不敢出。
她听着雨声与自己杂乱的心跳声,等了许久许久,都没再听见有人呼喊。
唐娴开始怀疑是自己做梦了。
可就在这时,落雨声中多了道急促的脚步声,就响在垂帘外,很快,垂帘被从外掀开。
柳桃跌跌撞撞跑进来,对着榻上相互依偎着的、一个紧张、一个迷糊的姐妹俩,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老爷、老爷和夫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