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血。
谢璟有些后知后觉, 脑海中浮现出适才褚朝朝用手在腹部轻轻揉动的画面。眉头紧蹙,这小姑娘,是来癸水了。
谢璟走出书房,吩咐阿春:“煲上红枣姜汤。”吩咐完, 他立在外间, 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什么, 拿了书信走进屋内的木漾看他家主子立在那里, 脚下一顿,何事让主子这般犯愁?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
木漾小心翼翼走上前, 将手中书信递上:“殿下,临安来的信。”谢璟看了一眼,随口道:“放书房。”
木漾偷瞄了他一眼,临安传来的信,主子向来会直接打开看的, 今儿却是不急了。
褚朝朝回了她房间,她的房间有两扇门, 一扇通往外间, 一扇与谢璟的寝房相连, 阿绿帮着她换了衣服, 垫了月事布, 拿着她染脏了的衣服就出去了。
刚走出去, 褚朝朝正在床头小木匣子里拿她放的果子糖吃, 听到有脚步声,她随口道:“阿绿, 你喜欢吃糖吗?”她不吃独食,从前有什么好吃的也都会跟同伴们分享。
说完, 她又打开一旁的箱笼,嘴里嘟嘟囔囔的:“我的那件绣荷肚兜找不见了,阿绿你知道在哪吗?”她一边合着箱笼,一边等着阿绿的回话,却是没有听见任何回应。
褚朝朝下意识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殿,殿下。”他,他怎么出现在这儿了,不是阿绿折返回来有东西要拿吗?褚朝朝一时更是羞愤,杏眸直直看着谢璟,一时就如着了魔被定在那里一般。
谢璟走上前,也不多说,俯身将人拦腰抱在怀中,嗓音温和道:“雨天寒凉,今夜跟本王一起睡。”
褚朝朝:……
跟他一起睡?他,该不会是想要对她做什么吧。
“殿下,我,我来癸——”
“本王知道。”
他知道。
褚朝朝不说话了,直到被谢璟放在他的床褥上,她不去看他,直接钻进被褥里,乖乖的像只猫儿,心里却在生气。
她现在也想跟清韵公主一样,抱条狗往他身上扔,往他**扔。只是想着心里就解气,她一点都不想理他。
若不是她都来了癸水还被他逼着在那里练字,没准就不痛了呢。
虽然八成还是会痛,可心里就是想把这个责任都推给他。
她烦死他了。
谢璟褪去外衣,也上了榻,月白床帐被他放下,这张宽敞的拔步床内瞬时与外面亮堂的烛火隔开,让褚朝朝眼前一暗。
她闭上了眼睛。
小腹处的疼痛一阵一阵的,适才才刚舒服了些,这会儿又痛起来,抽抽的痛,口中的糖也不能让她感觉到丝毫的放松,小眉头揪着一副痛的要死的样子。
她身上盖着的被褥很暖和,谢璟特意让人拿了床厚些的褥子,可褚朝朝还是觉得她的身子如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一般,怎么也暖不热,一双小脚丫子更是凉凉的,只能伸在自己小腿肚上暖暖。
阿娘说,寒从脚起。
她来癸水小腹痛是老毛病了,都怪她整日里和小姐妹们去河边玩,春秋日里的晨起与黄昏,河水都是寒凉的,可她又总是不听劝,就爱玩水。
如今心里也就只能懊恼。
她极力忍耐着,鼻息间都是谢璟床榻上熏好的淡淡的果檀木香,特别好闻,好似还隐隐透过来些谢璟身上的气息。
清冽的梅香。
鼻息间凉凉的,而她的小腹处似有长了五只脚的暖炉子爬上来,紧紧贴着,与她的肌肤相贴,如同冰火。
褚朝朝睁开眼睛看谢璟,他身上只着了件中衣,手肘撑在枕上侧首看着她,嗓音清润带哄:“别动,本王给你揉揉。”
他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小腹处,虽是隔着衣服,褚朝朝还是小脸滚烫滚烫的,她没有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候,更何况,躺在一张榻上,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腹部。
而且,他的手掌宽大,将她的小腹覆盖,稍微一个不留意往下几分,就会——她没再想下去,璟王殿下怎么也不会是个登徒子,趁她不舒服故意摸她的吧。
他的手真的好热,落在她小腹上,很舒服。
似是能将她体内的寒都给抽走,将他体内的热都传给她。
褚朝朝只轻轻嗯了声,她痛的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
窗外雨越落越大,还伴随着被风吹动的枝叶沙沙声,今夜着实有些寒,谢璟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始终落在褚朝朝那张白皙的小脸上。
小姑娘的眼角依旧泛着红,还可见适才在书房留下的泪痕,生起气来脾气不小,她那书案上的字帖被她画满了叉,还在一旁简简单单的画了个小人,里面写上他的名字,在他身上画了个大大的乌龟。
谢璟薄润翕动,想要与她讲话,却见人家眼睛闭着,一点都不愿理他的样子,只好将口中的话又给堵回去,她小腹处就像是放了块千年寒凉,他掌心能感觉到由她体内沁出来的寒。他没敢太用力给她揉,只是轻轻的,小姑娘身子绵软,跟水做的般,虽是隔着衣服,只是触上,衣服下的玉肌就如丝线般将他的手掌缠绕。
沉默了会后,褚朝朝睁开眼睛,看着谢璟嗓音湿湿的:“殿下手腕不酸吗?若是酸了,可以歇会再给我揉的。”
谢璟抬眉笑了下,还挺贴心。
让他歇会再给她揉。
“不酸,好些了吗?”
褚朝朝嗯了声:“好些了,殿下的手掌很热,不过还是有些不舒服。”她也不知道为何男人的手掌会这么热,她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凉的。
这时,阿春端来了红枣姜汤,行礼道:“殿下,汤炖好了。”谢璟朝着外侧看了眼,吩咐道:“放这吧。”
待阿春退下,谢璟起身从小几上端来姜汤,对着还躺在榻上的褚朝朝道:“起来,把热汤喝了。”
褚朝朝乖乖的坐起身,红枣姜汤的味道很重,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她下意识撤了撤身子:“我已经好了,不用喝了。”
谢璟盯着她,还能看不出来,这是不喜欢喝。
他嗓音不容置疑:“自己喝还是让本王喂?”他又凶她,褚朝朝绷着小脸看他一眼,看来她得找机会去灵山寺见一见空明大师了,她不是克这个人吗,怎么她觉得,不是她克他,而是他克她呢?
褚朝朝想到这,下意识看了眼谢璟的胸膛处,他,他怎么身体越来越强健了呢,越想越气,也不敢骂他,只气呼呼道:“我若是不喝呢,就算殿下掰着我的嘴硬喂我也不喝呢。”
来脾气了。
“不喝也行,本王这就让人唤太医过来,扎针。”谢璟话落,褚朝朝一个激灵,扎针?这个人,真是比她爹还过分。
她憋着小脸,眼眶里蓄了泪,这次倒是倔强的没流出来,直接伸出小手:“殿下给我吧,我喝。”
谢璟眉头皱着,心中没来由的烦躁,自小到大,什么事他解决不了,却是应付不了一个小姑娘,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中汤碗递给她,轻声嘱咐:“慢点喝,别烫着了。”
褚朝朝不理他。
直接一口闷。
喝的一滴不剩。
转头就又躺进被褥里,这下心里的火气就要窜出来了,谢璟将汤碗放在小几上,垂眸看着她,嗓音低低的唤了声:“朝朝。”
褚朝朝装没听见,闭上眼睛睡。
谢璟也就不再唤她,给她掖了掖被角,剪灭灯烛也躺下。
窗外的雨落了一夜,谢璟起身时,褚朝朝的两只小脚丫子都在他身上踩着,睡姿简直是一言难尽,谢璟将人放在枕上,下了榻。
换了身衣服出门时,晨起的空气凉飕飕的扑面而来,带着湿气与泥土的气息,他边走出月竹院边吩咐:“等她醒了,就在屋内待着。”阿绿应是,她家殿下这是怕小娘子又要出去玩,她那爱水的性子,下了这么场雨,没准还要出去玩水呢。
昨个从书房跑出来时,小娘子捂着腹部,疼的小脸都泛白。
等褚朝朝从**爬起来时,阿绿进来侍奉她,直到用完了早膳,谢璟还未回来,阿绿见她在屋里待的乖乖的,就去忙了其他的。
可不过一会,阿绿再进来看时,人就不见了。
阿绿在屋内书房找了一圈也不见人,今儿一早小娘子起床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平日里小娘子一觉睡醒神色都极为舒展,还总带着困意的嗓音与她说话。
可今儿不但没说话,好似还有些不高兴。
阿绿心想这下坏了,殿下一早出门时还特意嘱咐让在屋内待着,小娘子年纪小,也没离过家,不会是来癸水一时疼的想家了,或是跟殿下生气了。
可这里离她家可远着呢。
阿绿急忙就去寻了谢璟。
谢璟一早去见了他的老师,正与方老先生在二楼阁间下棋,见阿绿急匆匆的赶过来,出了阁间示意阿绿说。
“小娘子不见了,阿春和碧儿已经去找了,奴婢觉得小娘子会不会是偷偷跑回家了?”可她连碧儿都没带,只带了她的荷包,里面有些碎银子。
谢璟抬眸看了眼守在一旁的木微木漾,嗓音冷厉:“去找。”他回到屋内,继续与他老师将棋盘上的棋下完,方老先生抚着胡须笑了几声:“殿下,若有心事,这棋就放在这里,老夫改日再同殿下一决胜负。”
谢璟垂眸继续落着手中棋子:“不过是找不到了人,墨韵书院只这般大,跑不远。”若连个人都找不到,真是一群废物。
方老先生不再说。
一盘棋下来,谢璟输了。
他侧首向着院中看了眼,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哪去,这么久了,还未找到?他起身,行学生礼:“老师,本王先行离开,改日再来。”
方老先生笑声应下,待他离开,方老的儿子方子恒端了茶水上前,与他爹低声说着:“听闻璟王殿下前些日子冲喜纳了个小姑娘,还带来了书院,想必是为人姑娘急呢。”
方老却不知此事,人年纪大了就会有些老可爱,扬眉‘哦’了声:“还有这事,改日老夫倒是想见见这小姑娘。”
方子恒低笑:“父亲难得有这般好奇心。”
——
谢璟刚回到月竹院,阿绿就从女子居住的兰鸢居处小跑着回来,上前禀道:“殿下,小娘子找到了,她去找顾三姑娘了。”
谢璟朝着阿绿跑来的方向看了眼,问:“没回来?”
阿绿有些为难,开口道:“小娘子说,说她不回来住了,以后都要在兰鸢居住着,也好跟同学们多相处相处。”
谢璟皱眉,果真,那碗姜汤就不该逼着人喝下。
这是在跟他生气。
谢璟什么都没说,大步走进了书房。
今儿一早,褚朝朝在屋里待着时,四下瞅了眼,见谢璟一直不在,她觉得她太可怜了,来着癸水小腹痛被逼着练字不说,还被人逼着喝姜汤。
她爹就算脾气再不好,也不会这么逼她,她从小就不爱吃姜,她家做饭时,几乎都不放姜,就算放了,阿娘将饭菜端上桌时也都会挑出来,怕她不小心给吃着了。
她本是想回家去,可想到上次谢璟跟她说的‘逃妾’的罪,她就不敢了,好在她在这里也不算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了,就趁着阿绿在忙,偷偷跑了出去。
褚朝朝有在桌上给阿绿留纸条,只是阿绿一时太着急没看到,这才着急忙慌的找了她一圈,其实,褚朝朝到了顾茹的寝居时,就一直趴在窗户上看着呢,她心里多少还是怕,怕谢璟生气,来找她,来治她的罪。
好在,只是阿绿没看到纸条来找她了,谢璟并未来。
直到午后,谢璟也没去找她,褚朝朝才彻底放下心来,今儿正好学院休沐,她跟顾茹和苏绵三人在寝居内玩起了叶子牌,咯咯的笑的肚子疼。
此时,谢璟坐在书案前,神色凝重的处理着公务,木微木漾谁都不敢上前去,就待在外间里候着。
还是天色渐暗了,阿绿来书房门前问了一嘴:“殿下,可让奴婢去将小娘子找回来?兰鸢居虽是居住环境尚可,可终是不及咱们这里。”而且小娘子还来着癸水呢。
谢璟没有言语,手中笔不停,许久,才淡声道:“她想在那待着就待着,不用管她。”许是他的语气有些冷,阿绿在心里给褚朝朝捏了把汗,虽说殿下待小娘子不一般,可她们家殿下是谁,当朝唯一的嫡皇子,小娘子虽是不在上京城里长大,也该懂得这些规矩的,哪有她这般对殿下的道理,这次怕是惹恼了殿下。
次日一早,顾凉早早的来了月竹院,昨个他本就想上山去的,听闻褚朝朝‘离家出走’了,就没来,本以为昨夜人已经回来了,一大早上的,除了碰上璟王殿下一张冷脸外也没落得个其他的。
顾凉转身就要走,被谢璟唤住,他也不掩着藏着,直言道:“姑娘家生了气,怎么哄?”昨夜他并没有休息好,虽然褚朝朝才来他这里没多久,可心里念着的人在身边待一段日子,终归是不习惯。
他话一出,院中静下来,就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啼叫了,顾凉怔了瞬后,呵呵的笑了下:“殿下问这,这,我也不懂啊。”
他年纪也不小了,一样没定亲,知道个什么,万一教的不对,会挨骂的。顾凉见谢璟脸色更沉,急忙给一旁的木微木漾使眼神。
这关于如何哄姑娘,有些人是天生的,无师自通,就比如木漾,他就懂这些,跟着谢璟大江南北的跑,出入风月之地查案那是常有的事,接触的姑娘一多,自然也就知道些如何哄姑娘家开心。
木漾此时有些缓不过来神,敢跟他家主子闹脾气的人小娘子是头一个,他家主子要去哄人,这也是上天入地的稀罕事。
他得缓一会。
此刻,褚朝朝正在兰鸢居的院子里和顾茹扯叶杆,两个人坐在秋千上,一边扯一边随意聊着天,根本就没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人。
顾凉与木漾在月竹院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谢璟直接向着兰鸢居走过来,站在院门外,他就听到了褚朝朝说话的声音,小姑娘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嗓音里带着情绪对顾茹道:“你以后嫁人,一定不能嫁璟王殿下这样的,要找个不管你的,不能刚离了家,又给自己找个爹。”
“他特别凶,心可狠了,我都说了不舒服还让我练字。”
顾茹在一旁问:“那他打你吗?”
没等褚朝朝回顾茹的话,不远处的顾凉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褚朝朝一惊,抬眸去看,正巧与谢璟深邃的眸光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