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工作忙, 加上年会一堆事,平时还要照顾棠月,接送她上下班, 陆卓衍早前特别忙,严重缺乏睡眠。
棠月的腿还没恢复,之前又是找虐猫人, 又是天天加班处理那些猫尸,同样缺乏睡眠。
难得周末,除了晚上要和薛羽一起吃饭, 白天他们睡了个昏天黑地。
棠月的生物钟是早上六点半,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和陆卓衍在一起后, 生物钟被严重打乱, 平时要赖床到七点半,今天更是不想起床。
先醒过来的是陆卓衍,闭着眼睛, 从被子里伸出手, 在空中晃了晃,终于捞到手机, 拿到眼前, 掀起眼皮瞭了一眼,九点半。
还早。
怀里的人翻了个身, 陆卓衍垂着眸子看她的后脑勺, 乌黑的头发铺在枕头上, 有些贴着白皙的脖颈,看得人心痒痒。
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陆卓衍懊悔不已,怎么就在她洗澡的时候困得睡着了呢。
她身上的伤疤都好了, 不需要再抹药,还洗这么久的澡,害得他都睡着了。
什么都没做成。
不过她洗澡快,也做不成,那会儿他很困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确实没心情。
脑子里装着事儿,从老爷子那儿拿来的文件看完了。
里面包含了父母的账本备份,就是他过去见过的账本,从傅昂成立公司开始,老爸总共为他支出过六笔账目。
最低三百万,最高两千万。
也难怪后来老妈生气,指着老爸的鼻子骂,“钱投进去听不见一个响,就是用来堵窟窿,我找了会计要去帮你弟弟算算账目,你拦我?傅霆,我当我会害你吗?”
除此之外,老爸在他初三那一年频繁往返于慈山和桐城。
订购机票和酒店都走的是助理账户,看样子老爷子动用了一点手段查到了助理头上。
不是说警察结案就算了吗?
口是心非的老头子,明明查了这么多,还想要瞒着他什么。
怀中的人身体抖了抖,陆卓衍伸手过去圈着棠月的腰,把人抱紧,另只手拍着她的胳膊安抚。
最近怎么回事,她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
“阿婆……”
“妈妈……”
在他有节奏的安抚下,棠月闭着眼睛,再度睡去。
由于她背对着他,陆卓衍没看见她眼角滑过的一滴眼泪。
如果看见了,他该会猜测——
膝盖被人踢到骨裂,仍旧凶狠反抗歹徒的女人,打针也好,缝合也罢,任何与身体疼痛有关都不会哭的女人。
在梦里因何流泪?
等陆卓衍再度醒来,怀里空空如也,盯了会儿天花板,慢慢坐起身,靠在床头揉了揉凌乱支棱的头发。
卧室内,窗帘紧闭,半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元宝前爪踩着陆卓衍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喵呜着打呵欠。
“你这家伙,怎么进来的?”
刚问完,布鲁在床边汪汪两声,找寻存在感。
“姐姐让你们陪我睡觉?”说到这里,陆卓衍腕骨盖着眼皮,懒洋洋地笑起来,在月牙糖也发生过一次。
棠月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那天陆卓衍很累,迫切需要一个午觉补充精力,他们那会儿还没睡在一张**,缠着她讲故事。
但棠月不擅长讲故事,因为棠阿婆喜欢听课文的关系,她也只会背课文,于是随便背了两段课文,陆卓衍就睡着了。
她离开房间时,把布鲁和元宝留下陪他睡觉,还叮嘱,“乖乖陪/睡,别吵他。”
厨房传来声响,让他一时回不过神。
这套房子装修走得极简风,屋子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储物空间足够大,外面几乎看不见什么家具,正因如此,对设计师品味以及选材品质要求甚高。
不说装修费,光是请设计师就花了80多万。
一开始陆卓衍很满意,随着时间推移,住久了,这套房子那种毫无人气的感觉特别明显。
回到家里,除了布鲁就只有他,没人说话的时候,连呼吸都那么明显。
这一刻,他听见那种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闻着淡淡的食物香味,心里明明觉得很温暖,却又有些酸涩。
老爸老妈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在自己家里听见这样的声音了。
早上只要时间充裕,陆卓衍很愿意给棠月做早餐,晚上也愿意给她做晚餐。
潜意识里,原来是希望棠月可以感受到这种,他所怀念并憧憬的正常、又普通的独属于家庭的烟火气。
这是他认为最好的东西,想要给她。
可是,他刚刚才明白,原来,他也想要。
-
厨房里。
棠月拿起两罐调味料看了看,在黑胡椒和白胡椒之间纠结片刻。
在西山枫林住了一段时间,棠月虽然不做饭,但陆卓衍做饭的时候,她会帮忙打下手。
洗洗菜,拍拍蒜,这还是没问题。
厨具放在那儿,她也都是知道的。
可惜最近他们太忙,没有被填饱的冰箱,面临着弹尽粮绝的危机,留给他们的只有鸡蛋,牛奶,燕窝。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还是厨艺堪忧的她。
不过,白水煮蛋,煎鸡蛋,糖水蛋,这些她还是没问题。
棠月右手握着筷子,筷尖夹起鸡蛋,给它翻了个面,另只手撒了点黑胡椒,正想着闻着味道还行。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清冽干净的气息热烘烘地靠过来。
陆卓衍下巴搁进她的肩窝,伸手拿起旁边的盘子,预备随时接过她煎的鸡蛋。
明知吃什么,偏要赖赖唧唧地哼哼,“吃什么呀?”
棠月:“……”这也不瞎吧。
分出点耐心,“全蛋盛宴。”
“……”这个回答着实让陆卓衍想不到,懒洋洋地拖着尾调,“大早上的,棠小姐就要毒死我。”
“说,毒死男朋友,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着,他又自顾自地作出恍然大悟样儿,一本正经地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打从第一天就看上了我的狗,所以想用鸡蛋谋害我,好继承我的狗。”
棠月克制住翻白眼的欲望,“我有猫了,你的狗跟我的猫,不太合得来,继承你的狗,我每天还要教育猫,给他们调解纠纷,太累了,没兴趣。”
肩膀一颤一颤地,全因陆卓衍笑得过分。
他把盘子挪过来,接她从锅里夹起的煎蛋。
任性的陆大少爷说,“不吃蛋黄。”
棠月关了灶台的开关,毫不留情地说,“真娇气,这不吃那不吃,没见过比你挑食的。”
陆卓衍微微一愣,抬手欠嗖嗖地捏了捏她的脸,“你不是喜欢吃蛋黄吗?在不浪费粮食这一点来说,我们很互补。”
意外的是,棠月没接这句话,他不知道,其实她也不吃蛋黄。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棠月转过身,抱着陆卓衍的腰,“抱会儿吧。”
陆卓衍有些无奈地握着她的手腕,被她主动提出的‘抱会儿’搞得耳朵有点儿发热,像是有人在胸口放了把火,心脏灼烧起来,滚烫又酥麻。
起床这么久,直到闻到陆卓衍身上熟悉的白茶淡香后,棠月才从那种踩在云端,虚无缥缈的梦魇里寻到了踏实感。
自从那晚回来后,棠月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夜晚睡着后,不胜烦扰的噩梦再度来袭,溺水的窒息感让她闷得心脏疼痛。
又梦见棠兰被虞文升拎着领口,像拖一块破布,随意甩在地上,脚踩上她的肩膀,慢腾腾地碾,在棠兰因疼痛而求饶,而啜泣的声音里,虞文升仿佛是站在世界之巅的王。
“这么好的机会,你他妈竟敢背着我拒绝?胆儿肥啊!”
无论怎么求饶都唤不回对方的良知,棠兰歇斯底里地嘶吼着,“虞文升!你有没有人性!星星才13岁,你要她嫁给一个30岁的男人,那跟卖了她有什么两样!”
“她还是个孩子!”
虞文升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扬手。
‘啪’地一耳光下去。
棠兰的脸颊瞬间出现个五指印,没一会儿便高高肿起,“还学会顶嘴了!你个臭娘们儿懂个屁!老子当初花了二百块钱一条烟,买回这个丫头片子是为了让你给老子生儿子的,现在你儿子也生不出,你还有脸了?”
“既然你生不出,我给她找个有钱人,那也算寻个去处,我是为她好,你懂什么?”
从福兮巷回来,这些东西钻入脑子。
“我充个电,男朋友。”棠月把头埋在他坚硬的胸膛,平静地说。
陆卓衍哭笑不得,掌心托着她的脖颈,“棠小姐跟个小孩儿似的,还喜欢撒娇。”
两人吃了全蛋宴,看着对方摸了摸肚子,陆卓衍问她,“你几分饱?”
“三分。”
“我两分。”
说完,互相撇开脸,笑了起来,因为没吃饱,晚上才出门的计划打乱。
棠月和陆卓衍各自换了衣服,默契地选择去超市采购一番。
西山枫林附近有大型超市,为了在月盐湖逛逛,他们选择了步行多几分钟的超市。
超市里格外热闹,处处是红色,广播里的音乐都变成了‘财神来敲你家门,娃娃来点灯’,顾客们纷纷抢购着折扣商品,工作人员不停补货。
“这歌是什么意思?”棠月对这歌其实很陌生。
“还能什么意思,要过年了,每年大街小巷都会播放这首,超市里早一点。”陆卓衍从货架上拿了几罐鲜牛奶,放进购物车里。
“哦。”棠月随意从旁边拿了罐可乐,掩饰自己对新年知识的匮乏。
手机铃声响起,陆卓衍推着购物车,跟在棠月旁边走,另只手接听电话,“邓律师,你说。”
只听邓清和笑着说,“袁阔父母提出单独见棠月和林医生,想庭外和解,愿意进行赔偿。”
棠月托着购物车一角,把控着方向,陆卓衍慢悠悠地跟着她走,“司法鉴定结果跟预料的一样?”
“对,袁阔的父亲精神活动正常,无精神类疾病,具有承担刑事责任的能力。”邓清和态度谦逊平和,吐露的内容,刀刀扎心,“至于他的残疾证是哪些单位给他办理的,这就是警方要查的内容了。”
陆卓衍:“麻烦邓律师了。”
邓清和:“年前请棠小姐和林医生来一趟我办公室吧,还有一些细节沟通。”
“好。”
挂了电话,陆卓衍把邓清和的话转告给棠月,棠月反应很平静,但内心在计算时间。
原本答应老高12月代替他去和网站的两个投资人见面,但投资人双方因故推迟,暂定到5月见面。
老高对此非常疑惑,好好的,对方怎么突然改了时间。
好在用于网站运营的款项第二天如期打入户头,老高也松了一口气。
棠月也在紧锣密鼓地寻找那个小女孩,她手里暂时只有两张不够清晰地照片,一张是小女孩穿着白色孝服,当街乞讨。
另一张是她在香樟园小区附近的站台上。
没拍清,上传到网站,能获得的有效信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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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买了一堆零食和蔬菜,装了整整两个袋子,足够填满冰箱。
陆卓衍左右手各拎着一个购物袋。
见状,棠月伸手过来,想分担一个购物袋,“给我一个。”
陆卓衍躲了一下,“我拿就行。”
棠月:“可我腿还没好透,你不牵着我,路这么滑,我摔了怎么办?”
陆卓衍被她的理直气壮惊了一瞬,顿了顿,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你还知道自己腿还没好透,拎什么拎,你扶着我胳膊走。”
“哦。”棠月抱着他的胳膊,和他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到西山枫林,保安见了陆卓衍,特意过来打招呼,“陆先生,有位自称是您堂弟的先生在保安处等您。”
堂弟?
棠月偏头看向陆卓衍,他的堂弟,只有傅小鲤。
保安处,室内温暖,傅小鲤穿着咖啡色的羊绒大衣,靠坐在椅子上,身边竖着小提琴琴盒,听见开门声,转了转眸子,望向门口。
看见陆卓衍时,他表情淡漠。
直到棠月走进屋,傅小鲤才笑了下,“棠月,你打扰哥哥太久了,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