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章若卿原本打算去赶班车回城,但突然交代临时有个会要开,错过了最后一班。
“这么晚你约车回去会不会不安全,”开完会走出银行时,周娜问道,“今天我有空,婆婆来帮我带孩子,你来这整整一周,我作为地头蛇都没请你吃饭,走对街有家老馆子,请你!”
“这顿先欠着,等下周我回来再去。”
“这么着急回去,有什么人在等吗?”周娜贼贼笑起来。
“人没有,不过有只猫在等我。就是给你看过照片的那只,我放寄养处都一周了,想它。”
“那行,上车前把车牌号发给我,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放心吧。”
送走周娜,章若卿站在路旁约车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她面前,“滴滴”按了两下喇叭,隔窗一看,车内坐着的竟然是戚笛。
“你怎么会在这?”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戚笛笑说,“先上车,这不让停久。”
章若卿上了车,扣好安全带,才发现今天戚笛穿得格外随意,一身卡其色工装,十分飒爽,一点没有之前见她那一股子矜娇气。
“认不出我了?”她问。
章若卿点头。
“今天来看项目,农场项目,顺便体验了一下,到现在都还饿着,不着急的话,找家店,边吃边聊?”
有家米线小店干净又实惠,章若卿带路,两人到店里,一人叫了一碗米线。
“上次抱歉啊,把你叫过去咨询结果闹得挺不愉快的,我那朋友她不会说话。”戚笛主动提起。
“没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出差?”
章若卿摇头,“借调。”
“难怪,那天我有笔定期到期去银行找你,你同事说你不在,我也就走了,”戚笛想了想,又说:“看你这表情,借调的原因应该不是升迁吧。”
章若卿耸耸肩,不置可否,“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业务要办可以直接找营业部主任,姓王,我现在把她电话发给你。”
“不急,”戚笛摆摆手,又说:“其实我找你也不全是为了办业务。”
“嗯?”章若卿不解。
戚笛将自己手机递到章若卿面前,上面是一张照片,她瞥一眼,发现是那次和方子聿去露营时,在营地拍的合照。
“要是我没猜错方子聿是你男朋友吧?”戚笛直截了当问了。
章若卿静默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你不问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戚笛这样一问,章若卿其实猜到了大半。戚笛喜欢的那家睡衣品牌也是方子聿喜欢的,阿婆做的桃花酥出产量极低,基本不对外零售。巧合有一次是巧,多了就不对劲了。
但她还是沉得住气的,语气平淡地说:“他的朋友圈子我其实了解不多。”
“你是猜到了吧?”戚笛无所谓地笑笑,“我也不是要跟你对峙或是宣战的,我们女孩子为一个男人嚼劲多没意思啊。刚开始见到他朋友发的照片时我只是好奇,因为你跟他一贯的审美不太一样。你们是去年圣诞节那时候在一起的吧?”
章若卿依旧没说话。
“圣诞节的时候我跟他赌气出国旅游,本来以为他会ʟᴇxɪ追过来,结果没想到他和你在一起了。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这个时间点。”
“无缝对接?”
戚笛点点头,“但你好像并不意外?”
其实,章若卿是有一点意外的。但她只是淡淡解释,“他从中学起就这样。”
“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你呢?”章若卿反问。
“都是一个圈子的朋友,家庭背景经历都相似,所以就谈谈试试,不合适就分开,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不会闹得太难看。但我的确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他能分得这样干脆。”
戚笛送她回到小区,离开之前,章若卿也没能回答出她的问题。她像一只蜗牛一样,一遇到有关他的话题就像蜗牛遇到危险,戳一下就缩回壳里。
她去寄养中心,接初十回家,却被店员告知方子聿已经将小猫接走。她听到这话,心里像有了什么决定似的。
家里的门没有反锁,她知道方子聿一定在家,可满室漆黑又沉静。
听到有动静,初十从柜子底下钻了出来,喵喵朝她叫了两声。她蹲下抱起初十,随手开了灯,看见方子聿垂头坐在沙发上。
她将初十重新放回地上,静静走过去,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子聿抬起头,看住她:“这话应该我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都知道了?”她依旧沉得住气。
“今天去你们银行了,你不在,王茹说你调走了。”
“她都跟你说了?”
“如果我没突然回来,如果我没问她,这么大的事,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章若卿听出来,他声音有些发颤。
“章若卿,”他竭力克制住自己,“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非要我说‘章若卿当我女朋友’这关系才算数吗?既然你需要这样一句话,好,我现在就说,你听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手。他太愤怒了,听到王茹说完,他甚至有种将李峰揍一顿的冲动,但他同时也太生气了,他气章若卿什么都不说,明明好多次她话到嘴边,但她就是不说。
“章若卿,请你当我女朋友。我没有在征询你的意见,你也不能拒绝。
“方子聿,”章若卿看住她,心里意外的平静。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声音轻飘飘的,“这句话,你曾经说过,你不记得了吗?”
就在这时,门锁突然转动了一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就已经被打开,章淑嘉从门外走了进来。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章淑嘉冷着声音打破僵局,她问方子聿:“你是谁?”
方子聿原本一头雾水,但听到这声音,像是脑海深处某个角落的记忆被翻了出来,这声音对他来说很熟悉,甚至是听到就会有生理反应起一身冷汗,像是机械报时的女声,他看看章若卿,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朋友,来家里拿点东西。”章若卿回答,转头对方子聿说你先走。她没理会章淑嘉,开了门,将方子聿往门外推,门外的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她的眼神瞪回去,沉默着看她将门关上。
“他是谁?”等她关上门后,章淑嘉问。
“不是说了,我朋友。”
“我问的是这个吗?章若卿,你是不是以为你翅膀硬了,搬出去我就管不了你了?我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一定要懂得自尊自爱。你以为我就想处处约束你管着你吗?我是你妈,我会害你吗?我都是为你好,怕你哪一步走错到头来后悔,怨我怪你没有拉住你。”
章若卿没说话,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句“我都是为你好”。无数遍了,听到它就是听到一个魔咒,紧紧箍住她。
“我当然希望你结婚,希望你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但你要好好找慢慢挑,不然我为什么宁愿得罪人,也不愿意让你去见你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需要出来相亲的,能有什么好人。可你倒好,自己找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就往家里带。”
“你说他是你朋友。好,你来告诉我,朋友的鞋子怎么会放你的柜子里?”章淑嘉将钥匙拍在桌上,拉开玄关处的鞋柜,又走到浴室外,“还有浴室里,剃须刀牙刷浴巾又怎么会放在你浴室里?”
章若卿惊讶地张张嘴,她原本以为章淑嘉只是未经自己同意配了把钥匙,但意识到自己家里早被她巡查过一遍时,“腾”地一下脑袋像充了气要炸开的气球,但她知道这时候顶嘴一定自讨苦吃,只好压抑住火气沉默不语。
章淑嘉一看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气不过,径自走进她卧室里,将床头柜里的两盒东西拿出来,摔到她眼前,抖着声音说:“朋友?什么样的朋友会有用这种东西的时候?”
章若卿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炮友。”
周围的空气有那么一秒停滞,章若卿的脸被盒子边角擦到,有点火辣辣的刺痛,她侧过脸将头发撩开,下一秒章淑嘉一个巴掌打过来,脸上就更疼了。
她没躲开,因为知道自己说出这两个字必定会激怒章淑嘉。
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怨恨,怨恨她不经自己同意配了家里的钥匙,怨恨她不经自己同意随意翻动自己的东西,怨恨她还将自己当任由摆布的玩偶,怨恨她事事规训自己处处看不顺眼,更怨恨这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躲不过的巴掌。
“满意了吗?”她笑着问。
“如果我说,他就是在中学时你最讨厌的那个叫方子聿,你称之为‘苍蝇蚊子天长地久’的学生,你会不会更满意?”
“如果我说,他是蚊子,而我就是配他的苍蝇,你会不会更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