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不壞

第105章 好想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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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與客廳隻有一道薄薄的膠合板,隔音效果約等於零,丁昭聽過片刻,終於明白對方與他並不相同。

程諾文根本不是熱到失眠。隔板之外,透不過氣的環境中,他喘氣,同時壓低聲音,沉迷於午夜潮濕的一角。

濕透的上衣沒有完全脫下,絞著丁昭兩隻手。他閉緊嘴,生怕程諾文發現他醒了——這樣更糟。程諾文以為他熟睡,堂而皇之將他拖進手頭正在做的事情。他開始喊他名字,一聲用力,一聲輕下去。

心跳停滯,再恢複,瘋狂跳動數次。丁昭蒙住臉,他忘記要換衣服,整個人縮回**,背後的叉燒被他一擠,沒地方躺,隻好跳下床,幽怨低鳴。

他的名字被程諾文吃回去。從零散的響動中,程諾文分辨:丁昭醒了。

手未停止,他正到興處。想象中,丁昭眼角發紅,像那天吹走睫毛時對上他那樣,睜眼是霧蒙蒙一片,看不真切。他要低頭吻他眼睛,是不是會收獲一陣發顫?或者丁昭還是不會動,任由他繼續,那麽吻可以往下,吻到鼻尖、臉頰,再到嘴唇。

還差一些,就少少。

小昭。小昭。唇舌間溢出的名字,每一次都驚心動魄,直至想象中的丁昭張嘴咬住他。

薄過紙的膠合板足夠共享一場濕淋淋的美夢。隔天兩人打上照麵,程諾文睡眠質量極佳,穿著整齊,反觀丁昭,上衣皺成一團,麵色與脾氣都極差,一見程諾文就眉頭擰緊,沒好氣讓他趕緊找人來修空調。

說過要明天上門。程諾文坦言,又將電扇搬到客廳中央,示意他熱的話可以一起吹。

叉燒看見電扇,第一個跑去占據有利位置,尾巴往兩邊甩甩。丁昭沒辦法,天氣實在太熱,窗戶大開也無濟於事,隻好坐過去。

兩人一狗擠在電扇前,靠旋轉的葉片降溫。叉燒吐出舌頭,程諾文怕它吹太多著涼,時不時拎起小狗換位置。叉燒不樂意,齜著牙和他對峙,搞得還在工作的丁昭心煩不已。

“趴好!”他命令。

叉燒豎起耳朵,聽出丁昭不太高興,乖乖趴下,斜眼瞪程諾文。

讓你不聽話。程諾文樂意看它被訓,笑意隱隱。他拿著整理好的list,向榮譽會長匯報領養小組最近達成的工作成果。丁昭用手機回郵件,偶爾嗯一聲,當作在聽的證明。

“毛毛被Kate領養了。”程諾文告訴丁昭。

“我知道,她給我看過照片,魚仔很喜歡它,現在兩隻狗在家粘得不行。”

程諾文說知道Kate養狗,那天是頭一回見,她的拉布拉多看上去凶,實際個性還挺好。

“不止,長得還很帥。”

丁昭沒頭沒腦來一句,程諾文頓一頓,認同,說確實長得相當有魄力。

“退役的狗以前經過訓練,性格普遍溫順,你以為誰都像你家這隻這麽難帶?”

蹲在丁昭手邊的小狗聽後,立即坐直身體,嘴裏嗚嗚出聲,表達不滿。

寶也是你的,是你的!

見丁昭沒反應,叉燒也不顧熱,屁股一撅,趴到丁昭膝蓋上,翻過身體想讓他幫忙揉肚皮。被它這幅耍無賴的樣子氣笑了,丁昭戳戳小狗臉蛋,說現在知道乖了嗎?太晚了。

叉燒抖抖耳朵,抬腿捂住臉。

丁昭停下動作,想起叮叮車有時也會這樣。和叉燒差不多大的年紀,它可比眼前這隻大耳朵愛撒嬌多了。金毛黏人,小時候整天都咧著嘴流口水,跟在丁昭身後打轉,樂嗬嗬傻笑。

今年春節回去,叮叮車連動都很少動,隻在看到自己時,兩眼還會透出一絲絲光亮。經過半年,聽媽媽說,最近叮叮車精神不振,連下樓都很少了。

他心裏一直掛著這件事,原本想等出差後請兩天假回老家一次,結果一拖再拖,到第二周,丁昭手上還有一堆急活等待處理,始終沒能抽出時間。

周末照例加班。江天禹那個項目他們還是接了,事務繁雜,需要好好梳理。丁昭在家開電腦工作,中途接到一通電話,完了臉色煞白,煙也不抽了,隨便按進煙灰缸中,對正在灶台看火的程諾文說我要回家一次。

程諾文問回哪裏。他說回老家,我媽剛打電話來,說叮叮車情況不太好。

惠芬女士在電話中語氣憂慮,丁昭一秒都不能等。可惜看過車票,要麽班次無座,要麽時間不合適。程諾文察覺事態嚴重,關掉火,說你別急,我現在開車送你,從上海到你家走高速四個多小時就能到。

四個小時,丁昭沒一刻放鬆。叮叮車今年十三歲,對於狗來說,已至遲暮。他多少是做過準備的,隻不過心理上還是無法接受,希望那天永遠別來。

全程高速,晚上不堵車,八點多兩人到達目的地。連續開了幾小時車,程諾文有些疲倦,他讓丁昭先回家,說自己過會再上去。

分別前,他問,你媽媽喜歡什麽水果。

丁昭來不及細想,匆匆答完奔上樓,惠芬女士早在等他。進家門,老狗懨懨躺在角落,呼吸十分緩慢,都沒發現有人進來。

“上周開始胃口變得特別差,還經常發抖,我帶它去看醫生,查過說是慢性腎衰竭。”

惠芬女士背過身擦擦眼睛,又喊一聲,“寶寶,是昭昭哥哥回來了呀。”

叮叮車聞聲扭頭,見到丁昭,它精神頓時好轉,撐起身體想湊近他。

丁昭抱住狗,頭埋進它的脖子,兩行眼淚瞬間流下。

感知到主人情緒低落,叮叮車還想著安慰他,沒什麽活力的老狗咧開嘴,吸氣哈氣,表情像是在笑。丁昭流淚不止,哽咽說是我不好,總不回家,我也很想你,每天都想,很想很想的。

狗卻一點不怪他,仍是熱絡地用舌頭濡濕丁昭的臉。這些動物的世界總是很單純,看到主人就會開心,如果主人願意花時間陪伴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外頭門鈴響,惠芬女士擦掉眼淚,走去開門。

程諾文上來了。開遍周邊數公裏,他才找到一家沒打烊的水果店,此刻抱著兩箱晴王葡萄站在門口。

見到惠芬女士,他咳嗽一聲,“伯母您好。”

媽媽驚訝,回頭看丁昭。兒子臉上還有兩道水痕,表情很無奈,對她點點頭,說明來人身份,“我室友。”

有外人!叮叮車一反疲態,爬起身擋到丁昭前麵。它聳起鼻子,仔細分辨程諾文身上的氣味,得出結論:不是好人。於是高聲叫兩聲,以示我不喜歡你。

丁昭趕快摸摸它,低語:“沒事的,不是壞人……”

老狗瞅瞅他,暫且不叫了,它一趴,橫在兩人中間,姿勢提防,不過模樣看上去稍微減低兩分攻擊性。程諾文這才鬆口氣,邁步進門。

他看丁昭兩眼腫了,猜到叮叮車的情況不理想,主動說自己開車來,要不直接帶叮叮車回上海,那邊寵物醫療資源豐富些,查一查總沒壞處。

丁昭原本也是相同的打算,連忙跑去替叮叮車整理東西,隻剩程諾文和惠芬女士留在外麵。某人挺直背,坐姿端正,像極海派喜劇中頭次上門的毛腳女婿。

“要不要喝點什麽?”惠芬女士溫和問。

程諾文四十五度轉身,“水就行,麻煩您。”

等水杯端來,程諾文雙手接過。惠芬女士觀察他一會,抿唇笑了,她聽程諾文自報名字,問:“小程,我能這麽叫你嗎?”

“當然可以。”

“你現在和昭昭住一塊對吧?”

小名叫昭昭嗎?倒蠻可愛。程諾文邊想邊答:“我前段時間停職,是他收留我。”

又申明:“隻是工作……中間休息一下。我在廣告公司上班,之前在上海還有房,不是無業遊民。”

惠芬女士倒不介意他在上海有無房產,哎呀一聲,說那你應該是昭昭的同事了。

母子情深,有機會就要多多關心。丁昭是報喜不報憂的個性,惠芬女士好不容易抓到人,連連詢問程諾文自家兒子在公司的情況——累不累?辛不辛苦?是不是總在熬夜呀?我看他那張臉,比上次回來又瘦了。

程諾文解釋:“廣告公司節奏快,是會忙一些,但丁昭做得很好,他六月還升職了。”

年中review,Kate抵住壓力,讓丁昭往上升了一個台階。如今他的抬頭已是AM,三年時間做到這個程度,很不容易,程諾文為他驕傲。

“我知道他拚命,還經常打錢給我。昭昭吃苦,是從來不和我說的,我就是擔心他忙起來顧不上身體。”

程諾文坐直向她保證:“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從衣食住行上。”

惠芬女士看著他,久久不語。等到丁昭整理完,她送兩人出門,發現程諾文放在門口的兩箱水果,笑著搖頭,說小程,真是讓你破費了。

叮叮車發出長鳴,她彎腰,握住大狗伸出的爪子,輕輕搖一搖,沒有說話。叮叮車似乎感應到什麽,靠到惠芬女士身上,安靜做告別。

去吧,去吧。媽媽揮揮手,送他們離開。對上程諾文時,她雙眼濕潤,說小程,以後多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