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不壞

第58章 舊聯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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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之後,賴茜找傑西卡換位置,搬到離他們遠開幾步的角落。傑西卡不明就裏,跑來問丁昭怎麽啦,Ceci不老說她的工位是風水寶地,從不肯讓的嗎?

丁昭如鯁在喉。大頭和賴茜的關係,他心裏一直模模糊糊,絕大部分時間裝個傻,不去深究,三人在一起吃飯聊天,簡單多好。

這份懶心變成秤砣,如今沉甸甸落到胃裏。丁昭翻出他們三人的小群,以往裏麵熱火朝天,半小時沒看,聊天記錄多到要滑屏好幾次,打折內賣、分享八卦,應有盡有。

一月份,隻幾條,大半還是自己發的。

三角形缺掉一角,再難成型。中午收不到外食組局,丁昭點個外賣。CO2休息區吃飯的人太多,他下樓去保安室,找小紅作陪。後來郝思加發現他行跡,遛一圈,說這裏比吸煙點好,跑來霸占一半長椅。

郝思加極少吃午飯,一般是全糖飲料代替。他有嚴重糖癮,寫腳本那段時間,丁昭和他隔壁桌,對他驚人的攝糖量憂心忡忡,說你這樣對身體不好。郝思加不理,依舊我行我素。

如今有人勸說成功,收心了,天天攜一個兩層飯盒,打開是營養餐。郝思加滿臉嫌惡,筷子夾起西藍花又放下,做足思想鬥爭才吃進嘴裏。

誰給你做飯?丁昭好奇問。郝思加含糊回答,無聊的人。

無聊到每天小菜都不重樣?膳食均衡,比吃外賣健康多了。丁昭將自己的塑料盒子遞過去,實在不想吃,可以和我換。

你想得美。郝思加用手蓋住飯盒,最後挑個小番茄,扔進丁昭碗裏。

*

程諾文不在兩周,A組閑散,常有遲到早退,在他回來之前盡情摸魚。

原定是周一晚上的航班,走前程諾文將車鑰匙給丁昭,讓他來機場接自己。結果周一下午,程諾文竟然提前回上海。進辦公室時,眾人正在悠閑下午茶,吹水打屁,看見他出現,個個目瞪口呆,慌**回座位,動物大遷徙一般。

三百個聊天群炸開:Nate怎麽突然回來?

管理行程表的行政也不清楚,說Nate是自己改的機票,Kate還在新加坡呢。

有好事者來問丁昭:有無內幕分享?

丁昭答不出,他和他們一樣,也是剛剛得知。昨天給程諾文發信息,還是好好的,說晚上回。

程諾文一進公司,沒和任何人多說一句,徑直去了喬蓓房間。不多時,莊曉朵也被喊進去。波及麵擴大,阿康們坐不住了,圍在一起討論:誰闖禍了?你嗎?反正不是我。

兩小時後,程諾文與莊曉朵出來,兩人又進小會議室商討,百葉窗一拉,更顯氣氛凝重。

傑西卡看看四周,咦一聲,對丁昭耳語,說柏嘉麗的阿康與實習生今天都沒來上班,我看日程表,他們也沒請假誒。

她的猜測引來一陣聯想。CO2禁止辦公室戀情,但總有人熱愛踩線。廣告人一天,大半時間都在公司,接觸最多就是同事,男男女女滋長曖昧非常容易,真要細查,每個組都能揪出一串人。

姐姐弟弟的這團火苗,最近是燒得旺了點,日常眉目傳情,可是私下進行到什麽程度,不好說。

哎,你們不懂。IT有位掃地僧透露:兩位好同事,上周五加班獨處,情到濃時,也不記得公司剛調整了閉路電視係統,設在財務室門口的那個攝像頭換了角度,正好能拍到某間會議室。

操啊!眾人麵麵相覷,多少人在裏麵開過會,有沒有點職場公德心。

線可以踩,不可以跨,更別提這次關乎直屬上下級。老總與程諾文的決定如何,當天沒有揭曉。眾人帶著疑惑收工,預備明天繼續看戲。

程諾文晚歸,到家時,叉燒衝到他麵前,尾巴甩到天上。

他抱起小狗,兩周沒見,又沉了,在他懷裏歡快打轉。丁昭在水槽洗碗,對著他張嘴閉嘴好幾次,有什麽話想說。

吃飯了嗎?他最後問,冰箱有小餛飩。

程諾文沒胃口吃宵夜,說不了,衣服也沒換,陪叉燒膩了一陣,全程有雙眼睛在背後盯他。

昨晚收到喬蓓急call,接通後女人說:程諾文,我不管你在哪裏,即刻訂機票回上海。

他以為公司出事,結果更糟。莊曉朵微信上發來一篇小論文,講清始末。他讀完,一團火悶在胸口。

莊曉朵:我讓他們明天先別來公司,在家等處理結果。

又一條:你別太生氣,有時候,這種事情很難控製。

司內不許戀愛,CO2的天條。他訂的。幾年前,那人帶著方案投誠T&H,大項目流失,喬蓓一塊肉夾到嘴邊沒吃進去,氣得差點心梗,指著他鼻子罵,程諾文,你有臉叫我冷靜?他媽的兩千萬,你賠給我嗎?

他親自拉起的線,界線在哪裏,他最清楚。犯過的錯誤,沒有再犯的可能。

叉燒玩得有些累,眼皮一閉,傳來呼呼聲,程諾文將它抱回房間。回客廳時,丁昭立即轉身,裝作認真洗碗。

他走到他身邊,詢問叉燒近況,丁昭答了,眼神一直閃爍,像有問題要問。

程諾文點支煙,“想問什麽?”

“就白天那件事。”丁昭試探道,說半句沒後文了,估計是想找出合適的表述。

程諾文抽煙,兩口後,朝煙灰缸點落煙灰。

“規矩就是規矩,明天會有說法。”

說了又好像沒說,丁昭抿抿嘴,“那……沒事,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我郵件發你,你明天有空再看吧。”

那我們呢?原本是想這麽問的,話到嘴邊,覺得還是不問來得好。程諾文對待他,向來有問必答,問了,收到的答案不是想要的,寧可不聽。

他盯著水槽發呆。雖然不想承認,但心裏明白,他是沒自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買的?”

程諾文視線落到一邊,洗碗前,丁昭摘下了那枚探索90。

“嗯,突然覺得手腕空,應該戴一塊。”

他看著程諾文,忍不住說:“買不起你的經典1971,就想先從這塊開始。”

程諾文拿起端詳。丁昭,他突然叫他名字,“手給我。”

丁昭找抹布擦幹,伸出手。程諾文拉過他左手,替他戴上銀表。

“我碗還沒洗好。”

他想縮回去,卻被程諾文扣住。程諾文用了力氣,他抽不出,隻好任由對方包住他左手,一點點係緊表帶,手指時不時摩挲他皮膚。

丁昭輕輕吸氣,感到熱,等程諾文係完,動動手腕,這次成功了,程諾文沒有留住他。

*

次日,眾人上班,收到老總和程諾文發出的聯合郵件。

保大棄小,行政直接去實習生的座位上打包,將對方所有東西整理完發快遞寄走,意思明確,人就別再來了。

工人隨即上門,更換會議室的桌椅,並將室內重新粉刷一遍。

原來天條是真不能犯!眾人竊竊私語,又互相提問:知不知道天條到底怎麽來的?

你問我,我問你,都得不出答案。隻有一點明確,上下級戀愛,踢走的永遠是下麵那個。

至於上麵那個,好歹工作是保住了呀。看客心想。警鍾敲過,無關者高高掛起,很快忘記。

丁昭午飯吃得心不在焉,身旁的郝思加拿腳踢他,“你魂遊到哪裏去了?”

他回神,說在想上午的事情。郝思加聽後,拋個白眼:“是要禁止,要公司裏對對小情侶,還工不工作了,前幾天柏嘉麗的brief給得像屎一樣,做領導的控都不控一下,原來是談戀愛昏了頭了。”

影響工作是不對,丁昭理性上譴責,感性上憐憫。郝思加看出他心思,又道:“怎麽,同情啊?他倆以後結婚喊你,你不會還帶上紅包去吃喜酒吧?有些人專吃窩邊草,搞同事是為了做事方便,哪裏是真愛,給自己上位謀利罷了。”

丁昭細看他表情語氣,猶豫問:“你經曆過?”

對啊,郝思加也不裝,“上家公司的事情了。”

“前女友嗎——噢不好意思,那天TB我看到你扔的紙團,不是故意的。”

“前男友。”

郝思加糾正他,馬上改口:“也不算,一個賤人。”

丁昭有些驚訝,郝思加蓋上飯盒,卷起衣袖給他看。

文案天才的臉長得雪白,身上更甚,也許是一向遮掩,防曬做得過於到位,郝思加小臂白得幾乎反光,但看清後,全是斑駁的印子,青紫色明顯,盡是陳年舊傷。

怪不得他總穿長袖長褲,家暴嗎?丁昭咋舌,隨後正色道:“你應該報警的。”

郝思加揚眉,眼神意思:哪來的笨蛋。

他與丁昭解釋身上舊傷的來由。太多信息錄入,一時接受不及,丁昭頭暈,忙叫停,阻止郝思加陳述細節。

“但總歸是受傷了,”他問,“痊愈需要好久吧?”

“還行,以前玩得太凶了,褪掉要時間,他也說讓我慢慢恢複。”

“他?”丁昭抓重點,“誰啊?”

郝思加往嘴裏塞電子煙,飄出水蜜桃香味,耳尖有點冒紅。

沒想到郝思加也是圈中人,但他是,好像也沒什麽不對。廣告公司沒有直男,丁昭不禁感歎:“CO2櫃門到底關著多少人?”

“你不也是?”

丁昭警惕望向他,“我不……不算……不能說是……”

他想否決,卻覺得這樣不夠誠實,難免憂慮起來,開始唉聲歎氣。

郝思加撐著頭:“本人心理輔導一小時八百起跳。”

“請你喝飲料行嗎?”

“成交。”

丁昭隱去程諾文的名字,刪刪改改,和他表明自身所處的困境。

郝思加手一揮,“Nate就Nate,什麽他他他的。”

不是他!丁昭急道,公司剛出那種事,他不想拖程諾文下水。

郝思加順他意思,“好不是,所以你的問題是什麽?”

我不懂,以前我被其他gay碰的時候,心裏會發毛,不舒服,但隻有他,我不排斥。丁昭用借住在吳孜林家的那件事做案例,郝思加想了想,扭頭問他:“你會想幹我嗎?或者被我幹?”

丁昭大驚失色:“當然不會了!根本沒想過!”

“但程諾文碰你可以對吧?”

“說了不是他……”

“喔,你大概是0。”

“……”

“你不知道?”郝思加舉起食指和中指,做個頂的動作,“0就是男同之間被——”

“我知道定義。”丁昭攔住他,不用科普了謝謝。

“幹嘛啊,”郝思加說,“我也是,這有什麽,當0多爽。”

他看丁昭臉頰通紅,了然道:“還沒試過?我直接說結論吧,你和他做一次就知道了——別急著反駁,困惑和探索欲相輔相成,這種事情一旦有了意識,你就會一直想,所以實驗是最快的驗證方式,對於對方來講,也是一樣的。

“嘴可以騙人,但感覺不會。對不對,身體會告訴你。說到底男人都是褲襠決定腦袋,他是,我是,你是,程諾文也是。”

丁昭不說話了。郝思加伸出手,朝他麵前遞一遞。丁昭氣不過,輕拍他一下,知道了,全糖不加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