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不壞

第85章 壞念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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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曄坐上吧台位,相熟的調酒師迎過來,打趣今天怎麽那麽早就到了。

“有人請客,早點過來準備多喝幾輪。”

“誰啊?約會嗎?”

“哎,是就好了,”邊曄搖頭,“課外輔導。”

“你還做家教呢?”

邊曄失笑:“對,兼職輔導小學生。”

調酒師裝作驚慌:“我們酒吧未成年禁止入內的啊。”

哈哈哈。邊曄樂了,說放心吧,不會讓你們這裏變成不道德場所的。

話音剛落,門口進來一人。邊曄與對方招手。

“明明是你約的我,自己還遲到,有沒有點時間觀念。”

“抱歉。”

程諾文坐到他旁邊,“臨走前Beth找我,多說了會話。”

見到客人,調酒師送上酒單,邊曄指著第一頁介紹:“喝什麽?這裏martini是時令性的,最近有用葡萄做了一款,還不錯。”

“水就行,謝謝。”

邊曄挑眉:“這麽克製,開車來?你可以喊代駕的嘛。”

“喝不了。”

ah,邊曄嗅出點與眾不同,不多問了,自己點上一杯dry martini。

昨天收到程諾文信息,說有事請教。他讀了兩遍,確認自己不是老了眼花,發信人確實是程諾文無誤。

自從進了CO2,除去喬蓓組織的高層飯局,程諾文私下鮮少會來找他。競爭GAD這些年,他們彼此較勁,要爭個高下,不再像過去那樣。

彼時在T&H,邊曄還是程諾文上司。喬蓓、他以及程諾文時常三個人一塊吃飯,加完班的宵夜能從居酒屋續到路邊炒麵攤。

三人裏,喬蓓酒量最好,他和程諾文兩個疊起來都不夠喝她半場。最菜的是程諾文,半斤白酒頂天了,早年和邊曄跑出去應酬,次次喝到中場就去廁所摳喉嚨,吐掉後再回來繼續陪客戶。

為此,程諾文專精了逃酒技巧——後話了。

調酒師呈上酒,邊曄抿一口,發出讚歎:“今天stir得特別好啊。”

他轉向程諾文,惋惜道:“你喝不到,真沒口福。”

“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聊丁昭的事情。”

這麽單刀直入,邊曄放下酒杯,“我又不是他老板,你找我聊什麽?”

程諾文思索片刻,和他簡要說了在丁昭那邊碰壁的經過。講到被拒絕那段,他別過頭,情緒很低落。

當年新晉客戶組,做實習生,程諾文一封郵件被客戶退回,狂罵不專業,用詞難聽到令人領略了一番英文俚語的靈活運用。他私下找邊曄學習,兩人欣賞郵件,他也是這樣強忍羞愧,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真有意思,沒想到多年之後,丁昭僅憑一己之力就能將程諾文逼回絕境,順便讓自己重溫一下程諾文人仰馬翻的新手期。

回頭該給小昭發根煙,握手言謝。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麽,幫他,他也不要,甚至有點反感,”程諾文麵向邊曄,“你們經常一起抽煙,他有沒有和你提過——”

“提什麽,”邊曄假裝不懂,“之前交接酒店那個項目,接觸多了,聊來聊去都是些工作的事情,也沒什麽特別的——哦,他現在點煙動作可熟練了,有天隔壁有人抽萬寶路,他一聞,眉頭皺起來,我問怎麽了,他說難聞,臭。我一看,白殼,哈哈。”

程諾文聽出他是故意調侃,不做聲了。

邊曄又問:“你怎麽不找郝思加,他天天和丁昭一起,丁昭什麽想法他會不知道?”

“找過,被拉黑了。”

借著喝酒動作,邊曄遮住上揚的嘴角。野貓哪怕變家貓,爪子揚起來還是能糊人一臉。他為老友節哀。

“所以你想問什麽?我對丁昭的分析?能給你的建議?”

他手指點著桌子,“還是如何和一個被你傷害過的人重修舊好?”

CO2的大多數人隻知道丁昭是被程諾文踢出A組,隨後轉靠BD,所以如今多有齟齬,互看不爽。他們幾個與程諾文認識久的,則心中有數,從一起到分開,演變至如今境地,程諾文應負主要責任。

程諾文扯鬆領帶,帶些自嘲說:“我也不奢求這個。”

嗬,也知道自己這幅樣子是得不到原諒的。邊曄歎一聲:“Nate,工作上我已經沒什麽好教你的了,但感情這種東西,是通過日積月累的感受而形成,你在這個方麵,始終都沒開竅過。”

收到信息之後,邊曄篤定,程諾文遇到了大麻煩。

剛來T&H那會,程諾文與公司那句“我來我見我征服”的教條高度統一。一匹富有野心的狼,做什麽都很拚命。邊曄帶過許多人,程諾文屬於極聰慧的那類。天賦好、虛心肯學,又有韌性、能忍,照理來說,是做阿康的絕佳材料。

他也沒辜負自己的眼光,一路往上升,兩年脫離邊曄的組,自己做AM開始獨立帶項目,靠的是超出年齡的高度理性。這種發揮到極致的特質,放在項目運轉中是好的,卻也伴隨著另一種犧牲。

服務客戶,說到底還是人與人的博弈,理性隻能牽製白紙黑字的契約關係,更多巧妙的人情世故,程諾文是不屑,又或者他從來沒學會如何去運用。

“你有沒有發覺,你的出發點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程諾文不解:“什麽意思?”

“丁昭早就不是非你不可了,”邊曄發出免責聲明,“實話噢,你要接受。”

“我知道,他在BD做得很好。”

“不止工作,感情上也是。兩個對等的人,如果你硬要介入他的生活,隻會讓他感到煩。”

邊曄補充:“而且怎麽看,現在都是你需要他多一點吧。”

程諾文啞然,隨後點了點頭。

“以前我說你太直,易與人結怨,你聽了,拿一雙死魚眼對著我,說不彎腰,姿態高,才能保持氣勢。可是人際交往,從來都是進一步,再讓一步,講究不斷磨合。”

說得有些渴,邊曄飲盡杯中酒,揚手請調酒師再上一杯。

“你不可能永遠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丁昭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他有同理心,他做的洞察,永遠都是設身處地。你沒有,天生缺乏,所以你搞不懂他。一個人想要什麽,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嘴巴問。你想真正理解一個人的需求,比起了解對方,應該先了解自己。”

他邊說邊打開聯係人列表,“我也隻是瞎說,給你推薦一個朋友,我大學同學,現在做心理谘詢,你要有空可以幫襯一下他的生意。”

程諾文沒回應,聽見心理谘詢,他的表情看來有些排斥。

“怎麽了,現代人誰沒點心理疾病?和傷風感冒一樣,盡快承認,然後治療,和處理工作問題有什麽區別?別哪天拖成不治之症,那就真完了。”

他將名片轉給程諾文,“我們都是阿康,有問題就去解決,拿出點執行力來。”

程諾文盯著手機,隔了大半天,說句謝謝。

前上司笑笑:“意識到自己做得不對,懂得向外界求助,就你的第一步來說,還算湊合吧。”

這時調酒師來上酒。第二杯,邊曄點的dirty martini。調酒師用上一點巧思,加入高濃度的海鹽水溶液,讓原本清澈的酒液變得渾濁。

太過聰明的人,往往看不穿那些樸實淺顯的道理。

他舉杯,輕輕啜飲,同時望向心緒不寧的程諾文,內心頗是歡暢。

麻煩的事還有很多。過往給自己埋的那些地雷,程諾文,你才剛剛開始拆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