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杖接连落下来, 没有任何手下留情,但每落几下,蕊娘才记上一个数。
她数到十的时候, 实际上已经打了三十杖。
狰狞的血色从薛尚宫的衣裳底下透出来,她趴在凳上,已经几乎昏死过去。
行刑的太监停了手, 蕊娘从屋里走出, 来到薛尚宫旁边, 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哗啦一下浇在了薛尚宫头上。
初春的水, 冰冷刺骨, 一下将薛尚宫激地倒吸一口气, 醒了过来,呛咳了两声, 抖得越发厉害。
蕊娘蹲下身凑近薛尚宫:“怎么样,再这样给你二十杖, 恐怕你就要上西天了, 想清楚没有?皇后平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管大小, 说出来就留你一命, 她和南兹逆贼有什么联络?和前朝官员又如何联合起来蛊惑陛下?随便说一个, 我这就放你走。”
薛尚宫嘴唇动了动, 蕊娘听不清, 又凑近了些。
没想到, 薛尚宫突然啐了她一口, 带血的口水吐在蕊娘的衣襟上, 惊得她向后一退。
“给脸不要脸,接着打!”
慎刑司里,平时宫人不算少,只是今天大伙都知道太后要处置人,一个个明哲保身,管事的干脆称病躲开了去,一些洒扫的小宫人也不敢露面,缩在两侧排房里不露脸。
偌大一个慎刑司庭院,竟只有三个人作威作福。
薛尚宫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像一个没有痛觉的躯壳。
她恍惚地想着,今日,可能实在是等不到皇后娘娘了……
枝头雀儿被肃杀之气惊起,扑动着翅膀逃离了这血腥味弥漫的地方,空气中只剩下沉闷的杖刑之声,和蕊娘计数时尖酸刻薄的声线。
“十一,离三十杖还远呢。”
……
行至凤梧宫门口,云舟忽然想到什么,一个转身,对着凤梧宫大殿周围的虚空喊话。
“跟着本宫。”
说完,云舟转身上了凤辇,立即朝慎刑司去。
果不出她所料,慎刑司外,有宫中禁卫把守,禁卫军前头,站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是内监总管徐良。
徐良面上恭敬笑着,苍老如干树皮似的脸上挤出横七竖八的褶皱来。
“皇后娘娘,慎刑司这种地方太血腥,脏了娘娘的绣鞋,可进不得啊。”
春锦和小钗跟在云舟身后,春锦之前一直在薛尚宫手下,受到颇多照拂,与其情意深厚,她忧心薛尚宫的性命,急道:“徐总管,皇后娘娘的路你也敢拦?”
徐良轻蔑地瞪了春锦一眼,依旧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老奴可没有那样的胆子,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在慎刑司处置罪奴,不许任何人打扰,老奴也没有办法,只能斗胆得罪皇后娘娘了,娘娘要是不高兴,去宁和宫里与太后她老人家说道说道,老奴得了太后的准话,立刻带娘娘进去。”
他还故意拉着长音,语气阴阳怪气。
小钗气得不行:“去宁和宫再回来,人都死透了!”说着,就要往前冲。
然而徐良身后的禁军忽然拔出了佩刀。
他们虽然不敢对皇后拔刀,刀锋都冲着小钗,几排人堵在那,一堵墙似的,拖延着时间。
云舟从凤辇上下来,面色冷冷的,没和徐良说什么,只是一挥手,身后突然从宫墙上跳下两个黑色的身影。
其中一个正是玄羽。
玄羽站在云舟身前,缓缓拔出了剑。
徐良本来还颇得意,在见到玄羽的一瞬间脸色忽然黑了下来。
云舟眼眸微挪,从徐良脸上转到他身后的禁军脸上:“本宫倒要瞧瞧,今天谁敢和乌鹊营拔刀。”
禁军侍卫们不安地面面相觑,但太后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背,真是进退两难,只是就算他们迟疑不让,普通侍卫如何是乌鹊营的对手?
“玄羽,开路。”
“是,娘娘。”
玄羽在瞬间出手,捏住一名侍卫的脖颈,指尖不知如何使力一按,那人便瞬间失去了战斗力,瘫软着倒了下去。
他带着乌鹊营的手下,像破开空气的利刃,毫无阻碍的向前清出一条道路。
云舟带着春锦和小钗,在黑衣人开出的路上畅通无阻的疾行,三片柔美的衣角在春风里随着急切的脚步翻飞。
云舟几乎跑了起来,凤冠的垂珠摇曳着,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慎刑司内,薛尚宫又受了十杖,那太监停下来看蕊娘。
若一句也问不出来,怎么去向太后邀功?
蕊娘又气又急,欲动手去薅起薛尚宫的头颅继续逼问,尖瘦的手指刚抓住她的头发,她忽然间眼前一花,一影金黄色华丽光芒倏忽之间跃入眼帘。
没等蕊娘反应过来,只觉胸口一记闷痛,她已被人踹翻在地。?0?3?3?9?0?2?0?9
蕊娘大惊,而后大怒。
“谁……”
她刚要破口大骂,结果看清了来人,将话硬咽了回去。
将她踹倒的,正是如今凤梧宫的主人。
云舟看着倒地的蕊娘,只觉胸口激**,她从小到大,从不苛待宫人,更没对宫女动过手,这是她第一次亲自教训下人。
她也顾不上蕊娘,三两步走到刑凳边,俯下身在薛尚宫身边唤了一声。
“薛尚宫,你听得见吗?我来了,没事了。”
薛尚宫耳朵微微动了动,而后扒在凳沿的手指颤了颤,但没能睁开眼睛。
“快把薛尚宫扶到屋子里去,马上去御医院叫人。”
一名黑衣人脚尖一点,领命往御医院去了。
春锦心细,带了一个大氅出来,赶紧裹住薛尚宫,想把她背起来,送到旁边屋子里去。
一旁的蕊娘说话了:“娘娘,奴婢奉太后之命杖刑犯事的宫人,皇后娘娘这样违抗太后的旨意,恐怕不好吧。”
春锦手上一顿,看向云舟。
云舟脸色冷得像冰,骤然爆发呵斥道:
“低头跪着!你没资格和本宫说话!”
蕊娘一愣。
小钗帮着春锦将薛尚宫的胳膊绕在自己脖子上,扶着她起来,往屋里去。
薛尚宫稍有清醒,知道皇后来了,虚弱道:“慎刑司蕊娘……方才直呼皇后名讳……娘娘……”
蕊娘当即反驳道:“你这老货一派胡言!”
两个太监也纷纷道:“娘娘,薛采仪不满太后的恩德,在此血口喷人,奴才们在这,什么都没听见。”
云舟站在庭院中央,环顾一圈,道:“慎刑司没有旁人了吗?”
话音飘落在庭院中,无人回应。
云舟不紧不慢地对剩下的玄羽吩咐:“给我搜。”
蕊娘闻言一抖,她抬头看着云舟,有些惊恐。
这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暮云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紅/樓/渎▽//家/)
玄羽踹开了几间屋子的门,从最边角的那间搜出几名洒扫的小童。
那不过是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太监,此刻被拎着后领子扔出来,吓得浑身乱颤。
春锦这时安顿好了薛尚宫,走到几个小童面前道:“这是皇后娘娘,若问你们话,如实回答,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云舟将耳畔的垂珠理正,沉声问道:“薛尚宫所言可属实?慎刑司蕊娘可曾直呼本宫名讳?”
那几个小童,平时惧怕跋扈的蕊娘,现在问话的又是直视都不敢直视的皇后娘娘,一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这……奴才……”
“不用害怕,如实回话。”云舟对几个小童并不那样冷冽。
平静的语气有一定的安抚的作用,几个小童里终于有个大些的开了口:“回皇后娘娘,奴才听见了,蕊娘确实直呼娘娘名讳……”
蕊娘嗷地尖叫了一声,骂道:“下贱货!栽赃于我,太后饶不了你们!”
云舟猛然回身,从玄羽手中夺过长剑来,唰的一下搭在蕊娘的颈侧。
她并不会使剑,但萧铮交过她弯弓,她控制着自己的手腕,剑锋紧紧擦着蕊娘的脖子,在上头划出一道血痕,看着蕊娘的脸被吓得彻底失去了血色。
“对本宫言语不敬,何罪?”云舟问。
小钗声音清脆地答:“掌嘴五十。”
云舟将目光向那两个太监扫去,命令道:“你们两个,去给她掌嘴。”
那个与蕊娘有私的太监明显犹豫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看见云舟身后那高深莫测的黑衣人,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卷起袖子,朝蕊娘走去。
蕊娘往后缩了缩,她摇着头想躲,但被小钗上去一把从后头按住脖子,动弹不得。
那两个太监面色也很不好看,但皇后此时发了狠,太后也不在跟前,形势比人强,也顾不得什么情分了,二人轮流删了蕊娘两巴掌。
蕊娘只觉得左右脸上像被砂纸磨过一般,火辣辣的疼,忍不住骂那太监:
“胆小怕事的没根的东西!打了我,保得你多活几天?窝囊废!”
云舟懒怠听她污言秽语,她对小钗道:“你来计数。”
小钗想起,自己为公主拿银子,明明是拿的双鸢阁的东西,蕊娘告发时,为了加重罪责,污蔑说是她偷了凤梧宫的东西,要不是云舟去找当时还是渤阳王的萧铮,一力承担下来,恐怕自己不定被打多少板子呢?
这种天生坏心眼的东西,到哪里都要给人使绊子,如今又来害曾经关照过她的薛尚宫,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区区掌嘴,她还觉得轻了。?0?1?3?4?0?5?0?7
云舟叫她计数,她自然有样学样,那两个太监打了好几下了,小钗只给计一个。
五十下打足了,小钗才数了不到一半。?3?7?3?8?0?6?0?9
这时云舟命人停下,朝蕊娘问道:“我问你,薛尚宫的刑用完了吗?”
蕊娘的嘴角被打裂了,她恶狠狠地瞪着云舟,嘴硬道:“不过打到二十下,娘娘要违抗太后的旨意,提前把人带走?”
云舟嘴角的弧度越发冷下来,她一挥手,示意继续。
又打过几轮,蕊娘的脸全都肿了起来,耳朵嗡鸣,理智渐失,开始不管不顾地发起疯来。
“出身高贵又怎样?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那夜造反的人闯进慈航殿,你还不定被谁糟蹋过,兄弟的床榻轮着上,比我们奴婢还下贱!”
作者有话说:
云舟:老虎不发威,当我是HelloKit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