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法在權力麵前到底是什麽?
這一夜在院中竹椅之上對坐乘涼之時,薑沃與崔朝亦談起這個話題。
薑沃手裏轉著一把輕羅小扇,隻是滿院都是驅蚊艾草的香氣,無蚊蟲,但也無流螢可撲。她就拿扇子撲了撲人,問了崔朝這句話。
崔朝因近來多見皇帝,而皇帝病中又多說起舊事,他就也拿一件多年前的舊事來舉例子,事關長孫無忌。
崔朝剛開了個頭,薑沃又叫停:“等下,這樣好的舉例論證課,我去叫婉兒來聽一下。”
她起身去叫弟子。
崔朝則去屋內,給婉兒尋一個新的杯盞。
待婉兒過來後,就搬了小竹凳,乖乖坐在一旁,捧著消暑的穀葉飲,聽起了禮法與權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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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是長孫太尉大權獨攬的歲月,而長孫無忌當時的脾性,就是什麽都要抓一把,朝堂諸事都要過一過他的目才算完。
不但律法這種他的專業強項要抓,修禮法之事,他也要主抓。
“那時候,長孫太尉就給皇帝上過一封修禮法的‘建言’。”
而且題目很言簡意賅:《甥舅服製議》。
其整篇‘議’大體就在議論,舅舅去世後,外甥該怎麽服喪的禮法。
長孫太尉開篇就很直接道:“古喪服,甥為舅緦麻。”這,可不妥!
講到這兒,崔朝還停下來考了考婉兒《禮記·喪服》裏的五種級別。
婉兒背道:“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這五種喪服由高到低,守喪之儀也由重到輕。
故而有句俗話說‘出了五服不是親’,論禮都不需要穿喪服為祭,就是血緣太遠了。
而長孫太尉的不滿之處就在於:舅舅過世,外甥居然隻緦麻,最低級別?做為天子的舅舅,長孫太尉覺得,他該為天下的舅舅發聲啊!
於是在奏疏中,長孫舅舅簡略進行了幾句論證,什麽‘舅舅是母的本宗啊’,‘考之經史,舅誠為重’(其實也不知太尉考據了什麽經史,反正也沒引用文獻)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