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一人一蛇都围在火堆边,宁如抱着腿吃着芋泥糕,变回黑蛇的宴止川窝在干草圆窝里, 时不时用蛇尾卷起干木, 灵巧地丢进火堆。
纯纯人工添火。
一人一蛇的神情都略显疲惫。
在等待村长到访的期间, 宁如曾想抓起小蛇看它尾巴的伤口, 哪知黑蛇动作灵活的很,钻地爬柱子绕圈圈,跟贪吃蛇似的。
后来她放弃了,便给它讲尊老爱幼的故事, 打算走耳濡目染路线,感动小蛇分毫。
黑蛇倒是也认真听, 只不过整个蛇身盘成一个圈,蛇尾更是好好的藏在身体下,藏得可深。
宁如是耗了一晚上都没找到机会。
宁如:很好, 彻底放弃。
直到凌晨三时,门被轻轻敲响, 村长果然来了,身边竟跟着鲁任。
他进门后,给鲁任使了个眼色,鲁任便留在了门外。
鲁任原来不是路人,作用重要得很。
燃烧的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宁如二人和他面对而坐,火光印得村长干裂的唇纹十分明显。
村长先开了口,神色为难:“实不相瞒, 我有事想求助二位。”
*
原来,止川村沿河建立, 之前水源充沛,气候宜人,如世外桃源一般存在。
在止川村的北边山上,供奉着一朵神花,名为若水。
若水花据说是千年前的神仙若水落下的一滴泪,由此生长成花,一直庇护着村庄。
春季开花,花瓣可制药,夏季枝繁叶茂,给以庇荫,秋季产以花蜜,可以食用,陪伴着村庄度过了数个春秋。
宁如反应过来,问:“是那朵巨大的鲜红的花?”
在自然界,长相越艳丽之物,就越有可能蕴含剧烈的毒性,蛇如此,花也如此。
仙界之物更是如此,看上去令人心情宁静,如高山白雪,干净纯洁。
所以那一看上去每片枝叶都写着我有毒的花是神花?
不可能吧?
像是看穿了宁如的疑问,村长叹了口气,接着说。
原来,若水花从几年前开始,根叶慢慢变得巨大,粗壮的根部在土地下密密麻麻,汲取的营养也越来越多。
随着它的体型变大,河流减少,到最后,经过村庄的河流彻底干涸。
有一天,她的根狠扎在土壤之下,竟封住了水源,不仅如此,若水花长相愈来愈丑恶,原本素白的花瓣变成了鲜艳的红,危险又妖冶。
逐渐地,有人仍视若水花为守护神,有人却在心中认为它是洪水猛兽,罪魁祸首。
村庄分成两派,一派是反对砍花的守护派,一派是想要生存,被批为辱灭先祖的生存派。
直到近日,有村民说看到若水花吞食了一个小孩,两派斗争变得更为尖锐。
守护派占了上风,掌握了村中的权力,更是派人盯住了守护派。
这个时间守护派要浇花,因此村长才有时间与他们交谈。
宁如明白了,黄二醉是守护派,而村长则是生存派。
“我们只是想活着。”
村长说到这面露痛苦,拳头攥紧,“若再不行动,止川村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宴止川神色淡淡:“你们打算怎么做。”
“若水花喜光,后日便是天狗食日,三个太阳会在一条线上。那日天空阴暗,若水花是最虚弱之时,也是最容易动手之刻,五年了,只有这一次机会。”
村长稍稍直起身子,目光坚定,“二位有所不知,我们一直在偷偷布阵,现已布下了四角,只差最后一角。针对若水花的阵法布好,加上天狗食日,砍花就能成功。”
宴止川问:“那你们又想我们怎么做。”
“这是从妖界取来的回转珠,将它放置西边几里外的废弃山庙里,结界便可形成。”
宁如和宴止川对视一眼,含糊道:“村长,你突然和我们说这事……我们……”
村长也不是傻子,一下明白宁如的言外之意,目光闪了闪,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二位是外村人,也不该牵扯到这事,是、是我心急唐突了。”
宁如:“村长也是操劳心切。”
村长摇摇头,感慨说道:“我只是想到数年前,外边的农田土壤肥沃,每年的收成惊人那副场景,就忍不住动容。现在啊……”
“真想再次看到那漂亮的丰收场景,那时的秸秆,长得有数丈高,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怀念般的说了几句,又回过神,认真地对两人说:“既是如此,二位最好明日就离开村庄,。”
宁如: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了“多谢您的提醒。”
村长站起身,走到门边,低落地说了句:“不过现如今,又何尝不是一片地狱景色呢。”
村长和鲁任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宁如问:“可不可以理解为干旱就是幻境的关键词?”
悬挂在天空的三个太阳,仿若龟裂土地的天空夜色,干枯的玉米地,护花派和生存派之间的斗争,通通指向一个词——干旱。
宴止川抱着胸:“你觉得他是幻境之主吗?”
没确定幻境之主,他们刚刚也不敢轻易答应村长的请求。
“不知道。”宁如摇摇头,“不过有个办法可以确认。”
“什么办法?”
宁如朝着宴止川,双手做出开枪的姿势,“变身。”
“?”
郑旭伟和鲁任一前一后走在村间的小路,望着破破烂烂的房屋,他轻轻叹了口气。
鲁任担忧地说:“村长……”
“没什么,不管多少人,我们一定要让村庄变回原样。”
郑旭伟拍了拍鲁任的肩膀,语气坚定。
“嗯。”
郑旭伟很快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的院子宽敞,院中有几棵高大的枯木。
殊不知,围墙上多了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宁如蹲在旁边的围墙,怀中抱着一只小蛇,小蛇表情不善,明显不大高兴。
她将怀中的小蛇抛了出去,“去吧皮卡川。”
黑蛇抛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在空中体型变得越来越大。
郑旭伟听到了动静,回过头。
正好与院中的黑蛇对上了视线,黑蛇体型巨大,它逐渐直起身子,冲他微俯着身子,高傲地吐了吐蛇信子。
没错,若郑旭伟没有一丝害怕,就证明他允许这样的巨物出现,换句话说,他就是幻境之主。
本来她想让宴止川做些指定动作,尾巴卷起郑旭伟冲他露出利齿最好再吼上一声,交谈几句什么的,但宴止川死活不肯。
说是不想做出刻意做作的动作。
于是,便变成了冷漠地投射冰冷视线。
吐槽归吐槽,宁如的视线紧紧地落在郑旭伟的身上。
但凡有一点害怕……有一点不接受……
郑旭伟苦涩一笑,“小蛇,我这也没喝的了,你要往东走八百里,那有座城,那有水,这啊不适合生存。”
宁如:……不仅淡定接受还叫人小蛇!不对它哪里小了!
“哎对,等等。”
郑旭伟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我记得家中还有两个鸡蛋,不过是生的,还没煮,你等一会。”
宁如:……不仅不害怕蛇还要投喂!是把它当成什么饿肚子的小猫了吗!
黑蛇无语地别开头:“……”
“嘬嘬嘬。”
像是要吸引黑蛇的视线,村长发出了逗猫的声音,冲他道:“等一下我。”
郑旭伟转身离开后,黑蛇马上变成人型,跳到宁如身边,一脸不爽, “这下确认了?”
“嗯嗯。”想到要投喂鸡蛋的画面,宁如郑重道:“不愧是幻境之主。”
“那走吧。”
宁如调侃道,“怎么,不吃鸡蛋了。”
宴止川先一步跳下围墙:“……要吃你吃。”
“哎,等一下!哎!嘬嘬嘬!”
“闭嘴!”
郑旭伟拿着两个鸡蛋从房中走出,,目露迷茫,院子死寂一片,巨大黑蛇也不复存在。
只有土地上,留下了被蛇尾划出的“好”字。
他眼中燃起了火焰。
*
第二日,宁如和宴止川应邀去村长家吃饭。
桌上摆着几盘简陋的菜,村长尴尬地一笑,“抱歉,这是我们能拿出来最好的了。”
宁如:“没关系。感谢村长招待。”
“我已吩咐别人打包了些干粮给你们备在路上,二位用完餐后往东边走八百里,就可以到达最近的随变城了。”
吃完饭后,村长面上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是故意驱赶二位,是止川村实在复杂,不想牵连二位。”
“多谢村长。”
宁如接了包袱,摸到了回转珠的存在。
他们走出村长的屋中,门外站着的赫然是守护派的代表——长着两张嘴的黄二醉老伯。
黄二醉勾起唇角,连同脸颊旁的唇也阴森森地弯了起来,“二位和村长聊得很是愉快啊,是不是要上路了?”
“嗯。”宁如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我们准备就离开,这日叨扰了。”
在即将擦肩而过时,黄二醉沉沉开口,“我不知道你们和他聊了什么,但是不要掺和我们村的事,有些事可不是一面之词就能概括的,你们要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村子。”
宁如答应着,连忙拉着宴止川离开了。
他们在黄二醉凶狠的“目送”下走出了村庄,离开视线之内便马上拐了路线,争取到村西的山庙,去放下反转珠,形成针对若水花的结界。
天狗食日在正午,距离正午还有三个时辰。
宁如轻轻拍了拍黑蛇的额头,现在乘蛇已是驾轻就熟了,“驾,再快些,争分夺秒啊小蛇。”
黑蛇用低沉厚重的声音反驳:“我又不是马……!”
“只是调节气氛,别这么严肃……”
“再多说一句你自己跑着去。”
“行行行不逗你了,话说回来,三个太阳的日食,这不就是在一条线上吗?”
宁如坐在黑蛇的额上,看着逐渐阴沉的天空,“三体人大概很喜欢今天吧。”
黑蛇没听懂:“什么意思?”
宁如摆手:“没有。”
“我听到了,三体,六体,是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
宁如指着前方,喜道:“小蛇,我看到山庙了。”
黑蛇金瞳沉了沉,宁如时常的隐瞒,他不喜欢。
像是没有共同语言一样。
他们很快来到了山庙,山庙看上去荒芜许久,破破烂烂的,长满了野草,断壁残垣上挂着稀落的蜘蛛网。
山庙的中心,供着位盘腿坐着的佛像。
将回转珠放在佛像交叠的双手中心,结界便可形成。
宁如从村长给的包袱中取出回转珠,准备放下去,不住喃喃:“结界形成,砍花成功,我们也能出去了吧?”
“谁知道呢。”
“哇不要说这么沮丧的话好吗,我们要说希望的话,做有希望的人!你要说绝对可以。”
宴止川冷漠脸:“嗯,绝对可以。”
“不好,你这么一说,反倒像立了什么FLAG。”
“你说的付来歌又是什么意思?”
宴止川双目炯炯地盯着她,固执地追问,“这次我可听到了,不能避而不谈。”
“嗯……是事情可能失败的意思。”
救,宴止川说FLAG莫名地搞笑。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宴止川的声音突地轻快起来,他转过身,看着庙门,“那这付来歌……你说对了。”
宁如还没来得及笑,听到这句话吓得回过了头。
庙门站着一群人,他们有的拿斧头,有的拿长耙,目光凶狠地盯着他们。
而人群正前方,黄二醉背着手,“把回转珠给我们!”
“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如拉着宴止川后退一步,村长明明说过,结界和回转珠的事只有四个人知道。
只有她,宴止川,村长和站在黄二醉身边的鲁任。
宁如捂脸:“……原来有间谍啊!”
鲁任,一点也不路人!
宴止川小声提醒:“他们带着武器,最好先离开,不要起冲突,我找时机,你吸引注意力。”
宴止川说得没错,山庙又宅又挤,他们人多,在这对上是下策。
宁如开始与他们周旋,“不砍掉若水花,你们想渴死吗?”
“渴死?”
黄二醉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他们的想法?”
身后的村民们凶神恶煞,似乎想将他们拆解入腹,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若水花不可以被砍掉。”
“他是保佑我们的一切!”
“把它砍掉我们才会死!”
“你们什么都不懂!”
……
宁如不为所动,捏紧了手中的回转珠,“我没办法跟你们继续交谈。”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若水花汲取了所有水源。”
黄二醉说,“是朵会吃人的邪花。”
“但事实根本不是那样,偏偏有了若水花,这座村庄才能存活至今。”黄二醉抬高音量,气愤的指向远方,“你们被骗了,他们是骗子,他们才想让我们死!”
“那位村长,口中可没有一句真话。”
“把回转珠给我们,赶紧滚!”
黄二醉说,“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身后的村民激动地举起武器,步步逼近。
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宴止川先发制人变为巨蛇。
巨蛇直起身子,冲村民大吼一声,顿时地动山摇,他们目露惊恐,纷纷被呵退。
趁村民们一瞬间的涣散,它衔起宁如,冲破人群,飞快的游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站在人群后的一位老者,他手中什么也没拿。
比起周围或惊恐或大叫或退散的群众,他的眼眸波澜不惊。
黑蛇和他对上了视线,金瞳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