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至中盤, 黑白相互絞殺,愈演愈烈,而外麵宣詔冊封事宜已然收聲, 劉炳回到殿中複命。
魏帝道:“薛公深夜入省,讓他進來吧, 再去禦廚那裏, 傳幾樣吃食。”
劉炳領命,片刻之後便領了薛琬入內。薛琬未著公服,而是一身絳湖色的時服, 玉冠繡帶,不加貂蟬。或許因其常年居禦史大夫高位, 麵容略為嚴肅,眉眼間笑意全無, 通身的剛正。
薛琬入內後,魏帝仍是一副專心棋局的模樣, 隻是招了招手,喚了他的表字道:“伯玉不必拘禮, 過來坐吧。”
魏帝與太子又對弈數手, 黑棋勢烈,銳不可當,白子屠龍終未功成, 雖仍存大勢,但實地有差,最終太子告負。魏帝既勝, 也不急於理會薛琬, 而是與太子複盤。
薛琬跪坐於皇帝身側,眼前的太子已不複當年踏入薛府做客的模樣, 其骨相類父,頗有鮮卑人高鼻弓眉的深邃之感,但眼睛與頭發皆像極了他的母親。那一年他跟著他的祖父與父親初入自己府上,不過是身穿葛袍的小郎君,個子略高些,笑容明朗。與薛芷兩個小孩子一起繞樹嬉戲,這才有了先帝指婚之語。
而此時何郎不再,謝女亦有所歸,彼此的政治訴求也相去甚遠。薛琬神色黯淡,想到生前身後事,決定若自己此番得以保全,要招尚在荊州出任江夏太守的幼弟歸都,以作籌謀。
魏帝雖是傀儡上位,但因深知自己性命如風絮飄搖,對待諸子可謂親厚。時下太子掌權,魏帝對於太子的忌憚雖因帝王身份深而有之,卻也因當年對其嘔心瀝血的培養,變得隱忍而克製。以太子克複吳地為起始,至隴山大敗涼王,皇權抬頭已是不可阻擋 。
然而即便如此,魏帝也沒有大起建立事功之心,即便是抬舉陸氏,也不過是為自己的發聲渠道與安全多做一份保障。削藩的風險,他這一輩來擔,才弱勢孤與奪子之妻的罵名,他也來背。他隻要保住他的儲君,在世家迫害中碩果僅存的兵權執掌人。最終,督中外諸軍事,乃至於如今的加錄尚書事,都是毫不猶豫地將政治資源傾倒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