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夜風撲麵而來, 陸昭閉上眼睛,這裏的風其實與吳宮的十分相似。它吹麵不寒,卻能腐蝕人心, 它波瀾不驚,但可掀起欲念。它或許曾穿過北方的山川江河, 但是卻帶不來明月刀環的氣息。
但仔細聞, 宮人的香脂膩粉,朝臣的貂蟬塵垢,禦渠的題紅敗葉, 藻拱的彩蝕斑鏽,樣樣俱在, 糾纏不休。那樣複雜,仿佛一個手拿玉釵的少年, 欲把它簪在一個少女的發間,眉眼之間, 卻早已含了刀光劍影。
“元洸。”陸昭抬眸,她已經很久沒有喚過他的名字, 嗓音似乎也略顯生澀, “如果落雨回天,滄海逆流,那一天, 你還會不會去重華殿偷那張布防圖?”
“如果我沒有偷那張布防圖,重華殿是否也就不會失火呢?你的父母與那些衛士真的願意放任你我就這樣在一起?”元洸同樣提出了疑問,“昭昭, 自古以來, 國與國的鬥爭永遠沒有對錯,隻有勝敗。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他忽然將她環在懷中, 橫腰攬起,慢慢走進內室,一如那一年在重華殿裏一般。她那樣高挑纖長,卻又那樣輕。他將她放倒在一張雨過天青色的蓉榻上,她便如流雲般暈染開來,淌在天穹之中。她眉目安忍,半低垂著,雙臂與雙手卻藏了一股綿力,以一種清剛決絕的暗勁抵在他的胸口,如寒刃挑心。
“我們大可以從新來過。”元洸目視著她,他已無意探尋她的真相,隻是靜靜灼燒著她的一肌一理,窺探一顧一盼。
流光溢彩的鳳目,勾挑之處,不在欲而在意。萬色千音的收斂,不在情而在境。這般色相,絕不足矣讓君王湮滅其清明睿智、殺伐果決。它隻令其清明睿智、殺伐果決彌煥彌彰。
是了,他的兄長便是如此。當那名小小的隨侍從長街帶來那些細碎的紙片時,在他將這些隻言片語重新拚湊成章時,他便知道,便懂得,龍泉與太阿即便分別,亦有紫光幹星,遙相呼應。即便人有身死,劍有失匿,但當它們的魂魄遊弋於延平津上,便可光彩照水,波浪驚沸。而他,一介凡軀,終會失劍成讖,以印證它們的分離與終合,和那段或風流、或淒美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