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殿回廊處, 半輪月色自雲端漏下,將青石鋪就的地麵照的如霜鏡一般。吳淼一步踏入,竟無一點聲音, 如赤足蹈於冰上。他小心翼翼地漫步其中,樹影輕搖, 宮燈流轉。倏而一陣刀風刮過, 吹卻了水月幻影,枝丫下潛藏的利爪,黑暗中跳動的獸目, 在這一刻無聲無息地攀上了他的後背。此時他不過是一隻聽冰之狐,而上一次成就他此態的, 是易儲之變前的夜晚。
吳淼神色凝重,他從沒忘記過陸振的猛虎獠牙, 也從沒忘記過那個吳郡小貉子是怎麽與自己一唱一和後拿走赦詔,去關隴世族那裏招兵買馬的。他原想待時機成熟, 便為兒子在崔諒處謀求一個軍職,隨後想辦法運作, 將皇帝帶出長安。這樣既可以保證皇帝的安全, 又可以遏製陸家與其他世家在行台的力量。然而這樣一個計劃竟這樣被陸家給截胡了。
吳淼神情凝重,歎了一口氣,他現在不知道城外到底有多少股力量, 也不知道陸家是受誰的詔命。但依他來看,除了先前皇帝所發的衣帶詔有號令各方回攻京畿,那麽目前仍掌握印璽並且可以授命的隻有皇後和太子。
他必須弄清楚陸家是奉誰的詔。如果陸家奉皇帝衣帶詔亦或是太子中外督軍事下達的手令, 那麽結果尚可以接受。但如果陸家拿出一份皇後的詔令, 那麽背後的意圖就太值得深思了。
如今太子隻怕仍在隴地,如果不能在陸家人攻克長安之前到達皇帝麵前, 占據一個擁有事權的位置 ,那麽問題就不僅僅是一戰之功的評判權交到他人手裏那麽簡單了。在行台與太子歸都的問題上,陸家可以竭盡所能拉扯出一個巨大的空窗期,在這段時間內與各方談判,進而做出最利於自己的人事布置,譬如禁軍。
現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保住許平綱。陳霆已經為陸家所用,崔孝既被殺害,那麽許平綱的死也是早晚的事。由於許平綱與自己有所交往,原長安城宿衛有不少都在許平綱部任職。若再讓許平綱落入虎口,那麽陸家很可能會借由此次大功,將宮城禁軍進行一次大換血。以陸家的方鎮之威,中樞之力,日後必然會是另一個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