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殿內外沸反盈天。
原本以薑紹、衛尉為首的兩派扭打起來, 隨後部分世家子弟也卷入了這場嘩變。由於兩方皆持白刃,其血腥慘狀已令人瞠目。隨後陸衝重施號令,命眾人歸於殿前, 薑紹的營兵便難以抵抗,紛紛向大殿中心跑去, 一邊回撤, 一邊高聲宣訟冤屈。
宿衛眼前見血,便如癲狂野獸,楊寧借勢又劈斬幾名奮力抵抗的營兵, 抬頭卻見魏帝已持劍立於殿中。身為臣子,楊寧動作略頓了一步, 目光中不乏忐忑不安,然而殺戮帶來的衝動和這次起事所抱的決絕讓他很快平靜了下來。他慢慢屈膝跪地, 然而動作卻充滿了遲疑、生澀、以及違心的僵硬。
“臣禦前失禮,擾陛下清靜, 罪當萬死。”楊寧的語調平和,既沒有自罪之感, 萬死二字也就說的輕忽不實起來。
“何故殿前殺人?”魏帝垂目望著眼前卑躬屈膝卻處處違心的衛尉, 冰冷的劍鋒紋絲不動地指向了楊寧的眉心處。由心而生的怒氣與血腥帶來的危機感,讓原本病態的皇帝露出了堅鏗的一麵。
然而楊寧卻未待皇帝允準便私自站起,同樣也印證了先前虛偽的謙恭。
“自陸氏歸都以來, 政令下行多有艱難,宮內宮外不得安寧。殿中尚書治下有虧,致使今日太傅府營兵無狀, 亂入殿中橫行, 殿前禁軍更是不能持中而守。臣不忍見皇帝困於幽居,受宵小侵擾, 故而入殿護衛,懲戒作亂之人。”
魏帝冷眼看著楊寧,隻覺心裏的怒火燃到了喉嚨,繼而在極度壓抑下化作嘶嘶的冷笑。先前為李氏請封一事早已惹眾情沸騰,如今楊寧借機奪取太傅營兵、問罪殿中尚書與殿前世家子弟,無異於將三公之尊的薑紹徹底羞辱後,再用老拳相向,狠命捶打。這樣的景象落在這些世家的眼裏會是什麽樣子?
你皇帝把政治當成什麽了?三公之尊都可以輕易羞辱處置,想奪兵便奪兵,想奪權便奪權?整個門閥從此將會和他這個皇帝劃清界限,不懂規矩,不存體麵,對臣僚、甚至對自己都毫無敬畏可言。天下王治,何其尊崇,直接讓你給幹成了地匪的強取豪奪,簡直就是在摑每個人的巴掌。皇帝、衛尉、太子的乳母李氏,自此會在長安失去官僚體製所有的敬畏與合作的可能,甚至會影響到太子的威信。進而這一次不懂得忍耐的衝動做法,也給了陸昭進一步掌握禁軍,影響朝政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