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內, 元澈所居住的寢殿彷如一隻巨獸伏在山林中,影影翳翳。因先前有人射箭至殿前,部分營兵被分配在四周的小樹林裏巡邏, 並用馬刀劈砍大片可能藏匿敵人的灌木。隨著黎明的來臨,黑夜的星輝與濃雲漸漸收起爪牙, 挑著長燈的宮人也紛紛收杆, 將宮燈吹滅。
隨後,宮殿外圍的層層排房內,燭火次第挑明, 清晨也開始有了聲色。細聽,風裏有人頭攢動之聲, 步履摩擦之聲,以及挑水、劈柴、生火的聲音。隨後, 又加入了小內侍因賴床被鞭子抽打之聲和啜泣嗚咽的聲音。這是所有的下等人最警醒的時候,亦是上位者們最昏沉的時候。
宿衛們繃著神, 警醒了一夜,終於在長署下令換班的那一刻徒然鬆懈下來。他們雖然也依隊列按部就班地離開, 但目光中早已充滿了困意。
一名負責洗沐的內侍奉了物事列隊侯在殿前。剛來的侍衛急著作交接, 在幾次查驗後並未對那些物事再進行查驗,左不過是木梳茶具之類,旋即放人進入了殿內。
殿門半打開, 風吹進來,翻卷著床梁上的帷帳,香爐裏最後一撮香灰燃盡, 嫋嫋揚著一縷青玉色的煙。元澈早已經坐起, 他被禁錮在這裏一晚上,見已有人來灑掃, 便讓開了床榻,兀自坐在屏風外的幾案邊。
“殿下請用茶。”內侍低著頭,將一杯新沏好的茶奉上案,隨後便轉向屏風後去收拾床榻。
新茶滾燙,元澈並沒有去碰茶杯,隻望向窗外。晴空作絹,霞飛入畫,他竟癡癡看了許久。待天上的彩霞淡淡失色,豔陽吐出,繼而,有人闖入了這副畫卷。二梁的進賢冠,黑介幘,蒼水玉,那雙梁大抵今年已被重新點過金,亮出明目張膽的威勢與合該被人擁簇的煊赫。微微垂憐的鳳目仿佛對一切都漫不經心 ,然而語氣中卻不乏嚴厲訓導:“讓不相幹人等不要靠近殿宇,準備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