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凱旋乃國之盛事, 除卻太尉北海公元丕、車騎將軍陸歸等,城中凡宗室、諸侯王相國俱要參加。然而,這卻與深宮冷殿內的妃嬪們沒有半分關係, 她們隻需花費一整日的時間研究如何盛裝去參加一個兩個時辰的晚宴,而後適時祝酒, 適時微笑, 最後在花燈熄滅後帶著尚未凋殘的脂粉褪去。
繁複的華服、大帶、珠冠被一樣樣地安放在薛芷的寢殿中,然而殿內諸人卻無半分急躁。聽聞薑昭儀已經試了兩套妝容,通過零星流動的宮人隻得到隻言片語的芙蕖望著自家的貴嬪, 不由得微蹙了眉頭。
寢殿內的氍毹上,小公主仍在薛芷的陪同下識別著幾塊織布的顏色, 她現在已認得藍、綠和紫,卻仍將紅、黃混淆著說。一旁的小矮幾上, 是正在練字的楊真寶。除卻照顧公主的日常起居,楊真寶亦在薛芷的教導下識了許多字, 這張小矮幾就是屬於他的一方天地,確切的說, 有一部分也是屬於公主的。嫣婉時常去拿上麵練字的紙, 而後把它們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拋在天空中,然後說“下雪”。
兩歲的孩子已不那麽粘人, 嫣婉一個人玩耍的時候,薛芷就去察看楊真寶的課業。或是帶著對他師傅的某一種懷念,或是對兒時的記憶存了一分暗惜, 薛芷一向對楊真寶的學業上心, 且嚴厲。
“筆頭莫長頓、莫長滯,頓滯處大如蒸餅, 便失了靈氣。”薛芷將一張新紙重新攤鋪開,親自為楊真寶書寫了範例,而後柔聲道,“曉得了?”
楊真寶努力點著頭,薛芷便笑著將筆遞在他手中。她笑楊真寶與已逝者那幾分相似,他們開蒙較晚,但天分高,詩經學了兩個月便已能熟頌,這且是在尚未識字的情形下。楊真寶偶然抬起頭,亦察覺了這一抹微笑,與數年前他所懼怕的妖法不同,那是春風風人,夏雨雨人之美,無關欲望,無關愛恨,隻是單純的情愫。